宋延駕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夏臨坐在副駕駛座上，頭歪向玻璃窗，雙眼緊閉，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但是宋延知道他沒有睡，他只是不想跟自己說話。

　車內氣氛凝滯，寂靜得令人窒息。

　兩個小時前，宋延最終妥協，帶著夏臨離開了他的單身公寓。

　夏臨原本執意要自己乘坐動車回去，但他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太好，沒走幾步路就腿軟得不行，最後還是被宋延強行抱上了車。

　夏臨其實是一刻都不想再跟宋延呆在一起了，奈何身體不聽使喚，如今與宋延同坐一車，在他看來也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但想到坐宋延的車比自己擠動車更現實一些，他也只能強迫自己把屈辱咽下去。

　宋延一邊開車，一邊默默留意夏臨的狀況。

　他發現夏臨時不時地曲卷起身體，眉心緊蹙，唇色蒼白，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麽痛苦，於是輕輕握住他的手問道：“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我…”

　“開你的車。”夏臨甩開了他的手。

　宋延躊躇了片刻，繼續道：“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之前我實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現在看你這麽難受，我心裡也不好受…”

　夏臨心想去你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依然閉著眼睛懶得理他。

　宋延又沉默了一會，破罐子破摔道：“要不，我開去警察局自首吧，你想怎麽告我都行，只要你心裡能舒服點。”

　夏臨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瞪了過去：“你腦子被驢踢了嗎？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宋延被罵得一臉委屈：“我隻想讓你心裡舒服點，夏臨，你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你別不理我……”

　“宋延，你要真想讓我心裡舒服，你就別再強行進入我的生活了，行嗎？”

　宋延抿了抿唇，低聲道：“唯獨這個，不行。”

　夏臨歎了口氣，放棄與他溝通。

　宋延又道：“夏臨，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上輩子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而我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聽你解釋就打了你。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我原想著，找到你之後，低聲下氣地把你哄回來，你讓我怎麽彌補都行，可是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你去得太快，我當時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於是轉過臉去，默默將淚意逼了回去。

　調整好情緒後，他繼續道：“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麽辦，萬念俱灰的時候只能向上天許願，如果還能重來一次，我一定好好對你，把所有欠你的都還給你…我沒有想到自己的許願竟然成真了，但可能上天也覺得我需要接受懲罰，所以讓我遲到了四年多，讓我嘗盡了苦戀不得的滋味。但即便如此，我也已經很知足了，只要你還好好的，再多的懲罰也無所謂，但有一點，那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再放開你，你是我的，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都只能是我的。”

　夏臨緩緩將視線投向宋延，默默看著他的側影，看了很久。

　如果說之前強暴自己的那個宋延還處於精神混亂且亢奮的狀態，那麽現在的這個宋延，則更像是將兩世的宋延揉雜在了一起，說話行事漸漸趨於冷靜理智，也更加有條不紊了。

　沉默了很久，他緩緩開囗道：“宋延，你是一個執念很深的人。上一世你和余洛桐未能修成正果，他的死一直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不論我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真正走進你的心裡。而現在，或許你把我的死變成了你心中的根刺，所以下定決心不論如何也要彌補我。但你有真正想過嗎，你這樣執著地抓著我不放，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執念？”

　宋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愛和執念，在他看來是一回事。以前他愛余洛桐，所以他執著於洛桐，如今他愛的是夏臨，所以他執著於夏臨。

　但是夏臨卻說，執著不等於愛。

　最終，他們誰也沒能說服誰。但經過這一番剖心之言，夏臨緊繃的戒備有了一絲松動，隨即巨大的疲憊感席卷而來，很快便讓他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夏臨被一陣暖風吹醒過來，恍惚了一陣，才想起自己還在宋延的車上。

　“吵醒你了？”宋延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想開窗透透氣，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再關上？”

　“開著吧。”夏臨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睡過一覺後感覺精神了許多，之前身體裡的不適也舒緩了不少。

　“到哪兒了？”夏臨問。

　“下高速了，”宋延道，“再過二十分鍾，就能到B大了。”

　夏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傍晚六點了。

　此時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余洛桐。

　夏臨怔了怔，余洛桐自從跟他要了手機號，還是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更何況又是在這麽敏感的時期。夏臨看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接。

　宋延聽他手機響了半天也不接，奇怪地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夏臨下意識遮擋了一下手機界面，沒讓宋延看到“余洛桐”三個字。

　他略一思索，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夏臨嗎？”余洛桐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過來，聽起來心情不錯，“晚飯吃沒吃？”

　“沒……”夏臨尚未從低迷的情緒中緩過勁來，連說話都不想多說一個字。

　“那正好，”余洛桐開心道，“我請你吃飯吧…不是，我和戴維一起請，就在學校附近的那個『麗人舍』。”

　“你怎麽突然…”

　“不是突然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拿到畢業證就走的啊？我今天已經拿到啦，我們學院比別的學院早一些的，我和戴維機票都定好了，過幾天就走，今天請你吃飯算是告別了。”

　夏臨下意識去看宋延。

　宋延聽不清他電話裡在講什麽，一臉莫名地回看了一眼。

　夏臨沉吟片刻，心底突然升起一絲邪念，問道：“能不能多帶一個朋友？”

　余洛桐愣了一下，隨即道：“好啊沒問題啊，帶幾個都行。我這就去定包廂，你趕緊來啊。”

　夏臨掛了電話，轉頭看向宋延。

　宋延依然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朋友請吃晚飯，你也留下吧，吃了再回去。”夏臨面無表情道。

　宋延頓時喜出望外：“好啊！”

　夏臨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轉頭看向車窗外，面色有些陰沉。

　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宋延帶過去，對余洛桐而言，實在是有些不厚道。

　但他就是抑製不住地，想給宋延找點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