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二月都會多出一天。
還沒到十二點,遊遇已經把日歷翻到29號。
他將紅絲絨蛋糕擺在桌上,蛋糕上插了二十根蠟燭。
雖然沒人知道遲南的真實出生日期,但在過去的十一年裡,他一直過著2月29的生日。
而且遊遇一直有個猜測,遲南的真實生日會不會碰巧也是2月29日?
畢竟當時遲南能順利進入229學校副本,雖然遲南用的是他的身體沒錯,但在讀取「最大年齡」規則時卻出現了bug,遲南年齡並未按照身體年齡進行顯示。
遊遇懷疑,系統讀取的是屬於遲南自己的真實出生日期,只不過系統並未對他透露而已。
按照這個推測,遲南和他同一天生日。
想到這些,遊遇心裡生出些微妙的開心。
以後可以一起過生日了,他不是很喜歡甜食,他的蛋糕都可以給遲南吃,遲南一定能把所有蛋糕都消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遊遇等了很久,終於等到時鍾指向十二點的時刻。
遊遇關了窗,將無盡的雨水和夜色隔絕在外,密閉的空間裡有無數溫暖燭火在跳動。
遊遇許了個願望,而後垂著眼皮看向跳動的燭火,似乎在安靜的等待願望降臨。
蠟燭燒得很快,他不過是眨了幾下眼睛,蠟燭已經燒了一半,彩色的蠟塊溶解滴落在蛋糕上,遊遇仔仔細細撥掉奶油上的蠟,繼續耐心等待。
可直到蠟燭燒盡、熄滅,他的願望仍沒有實現。
好在遊遇準備了足夠多的蠟燭,他又換上新蠟燭插在蛋糕上,點燃繼續等待。
窗外的雨變大了,有些著急的敲打窗玻璃,蛋糕上的蠟燭也配合著雨水節奏似的,越燒越快。
燭光映在遊遇黑沉沉的眸子裡,隨著燭火熄滅,他眼中的光澤也在逐漸褪色。
一切變得死氣沉沉的。
啪嗒、啪嗒。
雨水砸在玻璃上,迸裂、滑落、悄無聲息失去本來的形狀。
遊遇被困在絕對安靜的自我意識裡,他自救似的拿起刀,在黑暗裡切割奶油有些融化了的紅絲絨蛋糕。
他機械性的把蛋糕一杓杓送入口中,可味覺好像被屏蔽了那樣,本該甜膩的蛋糕咬在嘴裡像蠟塊,沒有任何滋味。
大概是太多蠟滴進蛋糕裡了吧…
不光是味覺,遊遇感到自己的視覺、嗅覺、聽覺、觸覺也在一點點蛻化,在無聲的雨夜裡一切變得虛無。
遲南真的存在嗎?
這是自遲南消失大半年以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堅持感到懷疑。
如果存在本身不成立,消失也無從談起。
他只能不停的進食蛋糕,通過機械的進食舉動勉強維持似乎不成立的等待。
就在遊遇把一整塊蛋糕吃完、準備繼續切第二塊時,主系統的界面閃了閃。
這次主系統界面並非以往冷白的色調,而是呈現出遊遇再熟悉不過的幽綠色。
可系統隻閃了閃,並沒有發出任何指令。
遊遇等了片刻,理智漸漸回歸,他放下手裡的蛋糕盤子沉聲問:“請問有什麽指示嗎?”
幽綠的光變得更亮,片刻,系統裡傳來遊遇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好吃嗎?”
遊遇愣住了。
得不到回答,聲音繼續從系統裡傳來:“蛋糕好吃嗎?”
遊遇睫毛顫了顫,所有消失的感官在瞬間回歸,空氣裡屬於蛋糕的柔軟甜味越發清晰鮮明。
強烈的甜味彌漫在他口腔裡,遊遇揚了揚唇角:“想嘗嘗嗎?”
他的語氣變回以前那樣,有點調皮的意味。
他明明猜到被困在系統裡的遲南無法享用蛋糕。
遲南:“……”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遊遇見他不講話,斂了笑,聲音有點壓抑的顫抖:“南哥,歡迎回來。”
“嗯…”遲南的聲音像剛睡醒那樣,有點懶懶的沙啞,“謝謝。”
“怎麽樣才能讓你嘗到蛋糕?”
遊遇很巧妙的把自己壓抑了大半年的情緒藏起來,他不急著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如何讓遲南吃到他們的生日蛋糕。
遲南還沒來得及開口,系統無機質的聲音響起——
[造夢人229可以選擇開放感官系統,以達成感官共享]
“感官共享?”
[是的,感官共享一旦開啟,系統將和你感官同步]
遊遇問系統裡的遲南:“所以,現在你是藏在我的系統裡嗎?”
遲南:“可以這麽理解。”
也就是說,一旦選擇了感官同步,遲南就能感受他所感知的一切。
空是想想,這種程度的分享和同步都足以讓人興奮到顫栗。
這是比之前遲南使用他身體更近距離、也更深層次的接觸。
最愛的人,和自己分享所有感官。
[請問造夢人229是否願意共享感官系統?共享後您仍然擁有身體的絕對控制權,系統隻作為被動感受方]
系統再次確認並且進行說明。
遊遇:“我願意。”
說完他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總覺得下一秒就應該交換戒指了。
只聽‘叮’的一聲響,系統似乎已經完成某種連接:[共享系統搭建完畢,感謝229的支持與貢獻。]
說完這句話,‘啪’的一下系統消匿了行跡,屋子重歸黑暗。
但這一次,遊遇分明感覺到遲南的存在,就在他的身體和意識裡。
一瞬間,兩人都沉默著沒說話,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變得緩慢且溫柔。
遊遇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重歸的黑暗,他拿起裝了紅絲絨蛋糕的盤子,一杓杓將蛋糕送入口中。
和剛才機械的填塞不同,這一次他細嚼慢咽,讓味蕾充分感知蛋糕的甜味。
“好吃嗎?”過了很久,遊遇才輕聲問遲南。
遲南在他的意識裡發出聲音:“嗯,就是有點化了。”
遊遇笑:“待會去弄個新鮮的回來。”
遲南:“不著急,等雨停了再去吧。”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通過感官共享,遲南清晰感覺到遊遇的眼睛在變濕變熱,似乎只要輕輕一眨眼,眼淚就會不受意志控制滾落下來。
是因為吃了甜食,他流眼淚的毛病通過共享系統也傳染給了遊遇嗎?好像又不是這樣…
遊遇沒去開燈,也不知是窗外的雨水聲、還是從眼角滾落的淚水,讓這個夜晚變得更潮濕了。
“為什麽哭了?”遲南問。
遊遇沉默一瞬,片刻語氣很輕卻很認真的說:“因為你回來了。”
等了那麽久,委屈一下不可以嗎?
遲南:“那…之前在雙頭兄弟表演課上,你欠我的那次眼淚,可以抵消了。”
遊遇嘖了嘖:“算得那麽清楚嗎?”
“嗯,一直都是你看我哭,我虧的,”遲南想了想說,“開燈吧,也讓我看看你流眼淚的樣子。”
遊遇卻沒依言去開燈,他拿起剩下的最後一根蠟燭,插在並不算新鮮的蛋糕上點燃。
很快,蠟燭的光把整間屋子照亮。
“南哥,你先許個願吧。”遊遇說。
遲南:“嗯。”
遊遇在蛋糕前閉上眼睛,替遲南做出許願的姿態,比他自己許願時更虔誠。
“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流眼淚。”遲南直接把他的願望說了出來。
遊遇垂下眸子,看著蛋糕上跳動的蠟燭:“這個願望很好實現,只要你別再離開,就行了。”
說著,他走到鏡子前,鏡像裡遊遇的右眼變成了淺淡的幽綠色。
遲南通過遊遇的眼睛,也看到了鏡子裡屬於自己的顏色。
“我以為連接共享系統只是感官上的,沒想到把你變成異瞳了。”不經過同意就擅自更改對方樣貌,遲南有點抱歉。
遊遇卻挺開心的樣子:“很好看。”
畢竟右眼的瞳色,也是屬於遲南存在的證明。
“真的好看。”遊遇又強調了一次,有些著迷的欣賞著鏡子裡的‘自己’。
片刻,遲南淡聲說:“遊遇,你真自戀。”
遊遇笑了:“是的吧。”
……
窗外的雨停了,遊遇打開了燈。
他坐在鏡子前,似乎怎麽都看不夠自己變成綠色的右眼。
“剛開始基本處於無意識的狀態,這種感覺就像一塊泡沫漂浮在虛無裡,”遲南開始講述自己消失後所經歷的,“我能聽到的唯一聲音,是有人好像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一直一直不停的念叨著,可我醒不過來,但這種熟悉的感覺很安心,我知道我是存在的,”就好像在濃霧彌漫的大海看到燈塔那樣,當時遲南的世界裡只剩下這唯一的聲音,“但我沒辦法朝聲音的方向靠近。”
遊遇很有耐心,順著遲南的思路一點點捋順:“這種狀況持續了多久?”
遲南:“我不確定,當時時間的概念很模糊,我不清楚過了多久,之後無意識的狀態漸漸縮短,每次那個熟悉的聲音總是能喚醒我,我順著他的方向過去,能看到一些畫面,就好像被剪碎的電影那樣,不過主角都是關於他的。”
遊遇沉默著點了點頭,遲南又說:“遊遇,這個人是你。”
遊遇愣了一下,笑了:“所以你一直都在看著我?”
“你在找我,”遲南承認說,“也只有你記得我。”
“南哥,所有人都把你忘記了,你難過嗎?”遊遇又問。
遲南糾正說:“不是所有人,你記得我。”
“如果你也把我忘了的話,我可能會難過吧…其他人沒這麽重要。”遲南很誠實的說。
聞言,遊遇的心狠狠跳了跳,遲南能清晰感知他身體的變化,不解:“怎麽了?”
遊遇唇角控制不住上揚:“沒什麽,就是控制不住有點得意。”
遲南:“……”很少有人會明晃晃把自己得意說出來吧。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遊遇問。
遲南:“我開始嘗試著了解自己的處境,那些bug是因為我的存在才出現的,唯有我的死亡才能終結bug,所以系統希望我死去。”
他頓了頓,繼續說:“但系統似乎又並非真的要置我於死地,因為在我穿越幽靈隧道被抹殺後,系統開始收集我的意識封存在系統內部,然後我開始慢慢蘇醒、適應,直到完全可以在系統裡生存,就像現在這樣,我請求讓它帶我來找你。”
遊遇:“這些都是系統告訴你的嗎?”
遲南:“我不確定,因為我知道這些不是通過言語,而是意識的植入,就好像這些念頭直接進入我的意識裡,很自然的生長出來那樣。”
遊遇對不清楚的事不做評價,只是問:“它有告訴你之後要怎麽做嗎?”
“沒有,系統不會告訴我這些,”遲南說,“但是我想繼續找回記憶,弄清我的身份真相。”
“然後,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找回自己的身體。”
“好,在你找到自己的身體之前,安安心心住在我這裡吧,我不收你房租,”遊遇忍著笑,“反正你也住慣了不是嗎?”
遲南:“…謝謝。”
“作為房東,我現在想做件事。”遊遇突然說。
遲南總覺得他不懷好意:“什麽?”
“一起洗個澡。”
說著,遊遇已經抱著換洗衣物往浴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