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七月十五,長冬市焰湖別墅區211號舊址。
“距離白穎芝火災慘劇已整整過去十一年,十一年前的今天,在這棟宅子裡,紅極一時的女藝人白穎芝夫婦葬身火海,起火原因不明,事故後從廢墟裡找到了十三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當時白穎芝的獨子搶救及時,撿回了一條命,成為慘劇的唯一幸存者。”
靈異主播黑茶打開手電,慘白光束掠過滿是灰燼的地面,落在窗邊一處白裡泛黃的牆壁上。
這面牆和別處有些微不同,沒有太多被燒黑的痕跡,和整棟被火災燒成廢墟的宅子格格不入。
鏡頭下黑茶的手頓了頓。
他剛想走過去看看,負責拍攝的大哥打斷他說:“你講話大聲點,雜音有點多聽不清。”
雜音?這鬼宅靜悄悄的哪裡有聲音?黑茶開玩笑的突然把臉懟到手機攝像頭前,用講悄悄話的口吻說:“這樣聽得清了嗎?這裡當年死了十三個人,雜音多正常,大家多包涵。”
攝像大哥的手明顯抖了一下,黑茶手裡的電筒亮度好像也弱了幾分。
好在這夜是十五,月光正好,白慘慘落了一地。
“不過當年論壇上很流行一個說法,這個幸存的小少爺天生是個瞎子,體質極陰,出生不久就被惡靈附體,白穎芝沒少花大價錢請道士、大師鎮壓,可惜都沒轍,陰氣太盛壓不住,她又舍不得送這孩子走,一直小心翼翼的養著,直到小少爺八歲這年的鬼節,百鬼出動,被附體的小少爺燒了全家給惡靈們找替身。”
“剛好當時白穎芝在籌備一部新的恐怖片,時隔太久,片名叫什麽我沒查到,總之靈異事件全都趕上了,挺邪乎的。”
攝像大哥的呼吸聲明顯變重了,黑茶說完自己心裡也有點毛毛的,於是故作輕松調侃說:“你這就怕了?才哪到哪呢?”
“我們趕緊逛完了走吧,晚上好像要下雨,這地方離市區遠不好打車…”攝像大哥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
“行,不過你手機舉穩點,亂晃什麽?彈幕都罵要吐了。”黑茶伸頭看了眼直播屏幕說。
“哥我可沒晃,一直穩著呢,別冤枉我啊。”
“不是你晃還有誰晃——”
黑茶話一說出口便覺不妙,喉頭髮乾,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背上已經浮起一層白毛汗。
舉著手機拍攝的男生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
「除了你還有誰——」
這種恐怖片裡flag般的台詞讓氛圍瞬間變得極度詭異,兩人心照不宣的禁了聲。
片刻,攝像大哥訕訕的笑了笑:“逗你呢,剛才是我晃的。”
有時候謊言能讓緊張的氛圍稍稍緩和。
“行了行了,我們把兩層樓走一遍就回去…”黑茶的聲音已經明顯變了調。
可沒走兩步,身後的攝像大哥就開始罵髒話:“你好端端走路突然拍我肩膀幹什麽?會嚇出人命的。”
“我走在前面怎麽拍你…”
瞬間氛圍又凝固了。
黑茶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說出幾個字:“繼續走吧…”
“嗯。”攝像大哥這下連髒話都罵不出來了。
不到三分鍾,攝像大哥又停了下來。
黑茶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又怎麽回事?”
攝像大哥的視線在手機屏幕和黑茶臉上迅速遊走,臉色僵白:“鏡頭、鏡頭裡…沒有你…”
黑茶嘴唇動了動,但僵硬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手裡的電筒毫無征兆的熄了。
“我拍不到你…”
攝像大哥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好像稍微大聲些,他的害怕就會被徹底喚醒、變成更實體化恐懼出現在眼前…
涼風陣陣。
黑茶脊背發寒,抖著手拿過攝像大哥的手機,將屏幕對準四周漆黑的牆。
月光很白很白,甚至亮得晃眼。
鏡頭突然像接收不到畫面般滋啦滋啦的閃。
詭譎的一幕發生了,畫面重新出現在鏡頭裡,比之前都要清晰許多。
可是鏡頭裡…被燒黑的牆體在月光下脫離剝落,時間和火災留下的痕跡褪去——
十一年前的211號舊宅,重新浮現在眼前。
晚上十一點半,長冬市南城商業區。
一位身段修長的青年拄著盲杖從門店裡走出來,司機已經替他打開車門。
待青年坐穩,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溫聲說:“少爺,節哀。”
今晚是白穎芝夫婦離世的十一年紀念日。
“嗯,我知道。”青年的聲音很淡,冷冷的質感讓車內氛圍凝固。
司機欲言,又止,終於在沉默中發動車子。
青年始終閉著眼睛,安靜疲憊的靠在座椅上。
因為身體病弱長期服藥,青年的臉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左右眼角下分別有顆淚痣,一雙淚痣大小、色澤、位置都能對上,搭上輪廓深刻漂亮的五官,顯得別致又憂鬱。
青年睫毛濃密,眼部輪廓狹長好看,可惜這雙眼睛從沒機會睜開。
他現在的身份,是白穎芝獨子,論壇傳說中那個被惡鬼附體、當年火災慘案唯一幸存者的瞎子小少爺——遊遇。
所有人都以為,遊遇在事故中活了下來,淡出公眾視野後平平安安長大成人。
十一年過去,沒人知道,其實真正的遊遇早葬身火海。
現在這副軀殼裡住著的靈魂名叫遲南,在進入遊遇身體之前,他被囚禁在一幅名叫《哭泣的少年》的畫作裡數百年。
這幅畫也被譽為十大禁畫之一,傳言它出現的地方,往往會出現災難和不幸。
百年的時光讓遲南忘了很多事,他的記憶變得斷斷續續、混沌不清,他忘了自己為什麽會被困在畫裡,所有往事都被打上封條、封印在上鎖的房間。
他隻記得自己名叫遲南。
曾輾轉千裡到過世界各地,最後被人高價從黑市買走,藏在長冬市焰湖別墅區211號院、一個叫遊遇的瞎子小少爺臥室角落。
直到十一年前那個大火焚燒的夜晚,束縛他的顏料和畫框化為灰燼,而他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陰差陽錯重生在遊遇的身體裡。
遲南不記得火災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大火後他重獲自由和生命。
但因為原主是個瞎子,遲南失去了視力。
瞎子的世界並非漆黑一片,而是在五光十色的世界盡頭謝了幕,和視覺有關的所有都徹底消失了。
連漆黑都無法擁有。
遲南四處求醫想讓這副身體重獲光明,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如果能重新睜開眼…遲南默默許了個願望。
車裡流淌著舒緩的樂音,遲南不知不覺放松神經打了個哈欠。
也許因為靈魂不是人類的緣故,他特別能睡,也特別容易犯困。
司機又朝後視鏡看了看:“少爺,困就先睡吧,快到家我叫您。”
遲南本想著不過二十分鍾車程,撐一撐就過去了,可是神志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困意洶湧而來,他額頭抵在窗玻璃上睡了過去。
突然,一個詭異可疑的聲音在意識邊緣響起。
[歡迎來到造夢世界]
[造夢系統在一分鍾前捕捉到您的願望,請問是否確認?]
聲音冰冷機械,不帶任何情感,理應讓人覺得警惕不安,可遲南卻從中品出了一絲親切,他果斷的說了句:“是。”
[系統捕捉到您的目標為:恢復光明。您是否需要造夢主提供幫助?]
遲南思考片刻:“請問,造夢主是誰?”
[造夢主是造夢世界的製造者,能幫您實現任何願望。]
[在造夢世界,您可以通過破除噩夢積攢好感,當您順利通關噩夢副本,好感度達到一定數值時,就能抵達系統中心的許願牆。]
遲南質疑的問:“你們是正規經營嗎?”
系統沉默片刻。
[我們並非盈利性質,您放心,不會對您收取任何費用。]
隔了三秒,系統又做了補充。
[在噩夢通關過程中,您造成的一切損壞也無需賠償,這一點我們可以保證。]
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好事?
遲南恍然:“所以這是什麽特殊人士扶貧項目嗎?”
系統[滋滋滋——]
它好像宕機了。
遲南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超綱了,說正經事:“如果願望失敗會有什麽副作用?”
[經檢測,造夢世界願望兌換系統失敗率為0,並不存在失敗的可能性。]
遲南神色微變,連帶著蒼白的臉都有了幾分血色:“我需要在造夢世界具體做些什麽呢?通關噩夢副本是什麽意思?”
[您會以‘夢遊人’身份,進入造夢人構築的噩夢世界闖關,具體細則請您在副本裡自行摸索,通關後造夢人會根據您的表現分配好感值,這些好感將用於許願,舉個例子,經系統預估,您的願望‘恢復光明’需要大約500點好感度。]
雖然系統並沒有很詳盡的解釋,但遲南大抵了解了。
也就是他被莫名其妙拉進一個叫‘造夢世界’的困難人士扶貧系統,他要在這個世界刷造夢主好感,再用好感度實現願望。
遲南:“造夢世界裡的工作強度大嗎?”
原主身體病懨懨的,工作強度太大恐怕吃不消。
系統:[?]
[夢遊人的時間支配是完全自由的,您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作息時間。]
太好了,遲南最害怕熬夜。
想了想他又問:“每個夢遊人只能兌換一個願望嗎?”
[不,只要有足夠的好感度,您可以兌換無數個願望]
遲南心裡已經有數:“好的,了解了,我可以。”
[恭喜您成為新一屆的夢遊人。]
看來在他之前很多人被拉入這個造夢系統了,遲南突然想到個事:“如果闖關失敗會怎麽樣?”
[在副本裡不可逆的,死亡。]
遲南心裡一突:“在副本裡死亡,現實會受到影響嗎?”
[系統無可奉告。]
遲南:“……”
感覺一隻腳上了賊船,但遲南還是毫不猶豫的將另一隻腳也踏了上去。
[請夢遊人輸入造夢世界姓名,請注意,一旦輸入後續將無法更改。]
遲南有些意外,這個世界居然還挺人性化,可以自定義昵稱。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他可以作為自己而活。
他嘴唇微動,篤定的說出四個字:“姓名,遲南。”
[信息已錄入,請夢遊人‘遲南’確認當前初始值:
造夢主好感度:0
噩夢清醒值:0
特殊道具:無
請夢遊人‘遲南’注意,清醒值一旦超過90,將會影響您在副本裡的發揮,請保持昏睡,拒絕清醒。]
遲南:“…好的。”
[因為夢遊人‘遲南’視力受損,系統已更新成語音系統。]
遲南:“謝謝。”
頓了頓他又問,“造夢系統是怎麽挑選人的?”
[造夢主面前,人人都有機會。]
遲南:“…我沒什麽問題了。”
[夢遊人‘遲南’隨機分配的第一個噩夢:遊遇的夢。]
遲南愣了一瞬:“什麽…?!”
[祝您夢遊愉快。]
遲南:“…等等!”
可惜滋啦一聲,系統已經徹底禁了聲,對他的反應不予理會。
遊遇的夢…這個夢境難道是…
鬼才相信這是隨機拉人夢遊!
他突然有點期待了,如果真是重現遊遇的記憶,那當年的火災真相就能浮出水面。
穿到遊遇身體後,雖然監護人和心理醫生都不建議他‘故地重遊’,但遲南為了弄清當年真相回過幾次老宅。
可惜即使請靈媒進行溝通,仍然找不到當年被燒死的十三口人、以及小少爺遊遇的靈魂。
記憶無跡可尋,現實也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這次夢境體驗不僅能讓他重獲光明,還能讓他了解當年真相,一舉兩得。
車身突然毫無征兆的停下,刹車太急,慣性下遲南的額頭‘咚’的敲在窗玻璃上,他猛然清醒。
系統無機質的聲音早消失了。
“少爺,到家了。”
司機的聲音響起,可後視鏡裡,駕駛位上早空無一人。
遲南睫毛顫了顫,有所察覺:“這裡是…”
司機似低低的笑了笑:“老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