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一條魚而已

　“容容， 帶我進去！”事關緊急， 聿九音不願意再去一點一點破解那些圍在外面的陣法。

　而容情在經過方才的爆發之後， 也終於能夠稍微控制住神智。有點像是之前在公寓樓裡， 紫陽憑空把公寓樓長抓住的那個術法，容情伸手抱住聿九音， 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至於那些繁複且危險的陣法，在容情面前，竟然沒有任何用處。

　而這，就是容情身為厲鬼， 對空間法則的深刻理解。他不被天道管轄， 任何遵循天道理念的術法， 對於容情來說， 都不能構成任何阻礙。

　可往往越是在關鍵時刻，一些重要的細節就會陡然爆發。

　就在容情踏入塞壬孤兒院的瞬間，一段陌生的記憶驟然在容情的腦海裡炸開。容情恍惚的一瞬， 那些塵封的過去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天生鬼子是可以完全繼承父親的記憶，然而容情的情況不同。不知道是不是父親成為厲鬼的過程太過特殊的緣故，容情除了能夠接受能力方面的傳承，可屬於父親的過去，他卻始終都不知道。

　而他的母親， 也一直三緘其口， 所以到了最後容情也並不關心了。

　可他完全沒有想到， 在嚐過了聿九音的血，又藉由塞壬孤兒院這個引子， 容情竟然意外獲得了他父親的記憶。

　只是這些記憶，太多太繁雜，難以梳理。可那些不停閃過的畫面，卻已經足以讓容情覺得觸目驚心。

　原來塞壬孤兒院，是從上一代院長開始，才搬到的這裡。而這座島，看似簡陋，卻代表著塞壬孤兒院的全勝時期以及最終的落魄。

　塞壬孤兒院從民國開始建立，這些年，他們利用偷梁換柱的辦法，像是寄生蟲一樣滲入各大家族，鳩占鵲巢，收攏了巨大的財富。而這座小島，就是靠金錢和無數人力堆砌起來的。

　而最神奇的，還是這個小島的設計。不得不說，上一任的院長是個天才。他在陣法上的造詣，哪怕是放在玄學最鼎盛的時代，也是數一數二的。

　他發明了一種陣法，可以隔開空間。就是這座小島現在沿用的陣法。他利用隔開的空間，讓小島可以藏在深深地海底而不被發現。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上浮。

　而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根本沒有人能找到塞壬孤兒院位置的原因。

　至於為什麼要從陸地轉移到水里，還要藏的這麼隱蔽，就是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最容易達到長生不老目的的辦法。後來玄學圈大量的天師失踪，就是因為這個。

　每一個天師能夠學習玄術，就是被天道眷顧。而他們就是要綜合這些最強者，然後創造出一個天生道體的天道寵兒。

　原本容情以為，聿九音就是他們想出的辦法，可他萬萬沒想到，實際上竟然就包括容情他自己在內，也是塞壬孤兒院達到長生不老目的的一環。

　天地有陰陽，聿九音代表著天道寵兒，那就有被天道厭棄的，容情，就是那個被天道厭棄的。

　他們利用那些孤兒讓他們和厲鬼融合，強行創造天生鬼子。至於那些失敗的，變成傻子的就遺棄，沒有變成傻子，能夠繼承厲鬼記憶的，就變成棋子，打入各大世家。至於像容情父親那種，能夠吞噬厲鬼，並且還能讓自己變得更強的，才是他們眼中的成功試驗品。

　可惜，容情的父親沒有抗住最後一次實驗，還因此變成了無比可怕的厲鬼。

　而塞壬孤兒院第一次動盪，就是容情的父親，他幾乎毀掉了塞壬孤兒院三分之一的實驗室。消除了實驗記錄，最後逃走的時候，還撂下了話，說自己的孩子未來會徹底毀掉這個鬼地方。

　果不其然，容情來了。甚至在到達之後，還看穿了他們所有的計劃。

　容情徹底明白為什麼他的母親在十六歲之前幾乎不允許他離開容家，原因無他，原來容情過去羽翼未豐的十幾年裡，幾乎一直被塞壬孤兒院的人監視著。

　甚至他們還一度想要插手容情的成長。其實一開始他們幾乎成功了。但是聿九音的出生，將平衡打破。

　聿九音是天道寵兒，在出生的那一刻，可以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聿九音的父母因此暫時脫離了控制，鬧得整個孤兒院天翻地覆。

　而這一次，也是塞壬孤兒院徹底分崩離析的開始。聿九音的父母破壞掉了島上的陣法，海水捲進來的瞬間，那些不能自保的人或者怪物，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其中不少都死在了這場災難裡，剩餘的，哪怕僥倖逃生到岸上，對孤兒院的記憶也會變得十分模糊。

　就包括孤兒院的一些殘留的試驗結果，也有一些，流傳到了外面。例如那本教會徐望私生子堂兄的降術，例如白止秋事件裡的蠱術，例如害死羅丘的那個劇本。

　與此同時，更令他們瘋狂的，是聿九音的失踪。

　喻永清的爺爺趁亂偷走了聿九音試圖給當時喻永清的兄長換命，可惜的是，天道寵兒並不那麼好算計，最後換命非但沒有成功，而且死的還是喻永清的兄長。最後喻家人沒有辦法，把聿九音送到了師父所在的道觀，準備等時機成熟了，在讓聿九音把自己的命，還給喻永清。

　而這期間，塞壬孤兒院的殘留餘孽又聚集在了一起，並且模仿這聿九音的出生過程，又弄出一個嬰兒。然而這一次，因為沒有足夠的材料，他們用了妖怪，最後這個孩子，和喻永清換命成功，取代了喻永清的悲劇。這也是為什麼，喻永清身體裡那個女人，會叫聿九音哥哥，並且恨不得直接殺死他。

　因為他覺得，都是聿九音的緣故，他才會被人當成棄子。

　可不管如何，哪怕有喻家人的鼎力支持，塞壬孤兒院最終還是走向了落魄。到了現在，他們甚至連複製都不行了，只能盡力恢復前人的研究成果。

　最後，他們走投無路，又一次把目光釘在了聿九音和容情這兩個完美試驗品的身上。

　聿九音的一路坎坷有多少是他們下的絆子就不算了。最起碼容情的腿，就是這幫人算計好的。

　原本在之前國外的案子，這些人就是打算把容情人類殼子毀掉，讓他徹底脫離天道，成為非人非鬼的怪物邊緣。順便也是希望容情能夠用厲鬼的形態回國觸碰到聿九音，繼而一步步把他們倆逼近深淵。

　可惜的是，羅丘的存在破壞了他們的第一個計劃。而聿九音師父也沒有真的讓聿九音陷入深淵。

　容情突然覺得，幸好不管是他還是聿九音，都不是孤單一人。可惜的是，比起他這個天道厭棄的之外，聿九音這個天道寵兒明顯命更不好。雖然容情外面的口碑不好，可容情從小到大，一直在獲得。

　哪怕沒有見過，但容情的父親是愛他的，分明說下了那樣的預言，可卻封閉了容情的記憶傳承，不讓他知道塞壬孤兒院的存在。而容情的母親也一樣愛他，教會了容情所有人應該有的情緒，也留給容情一個能夠保住做人本心的理由。就是守護容家百年。因為這個原因，容情必須一直作為人活著，否則就無法達到對母親的承諾。

　而容卓這個表哥看起來不靠譜，關鍵時刻，卻是能把命都給容情的。至於朋友，哪怕少，只有羅丘一個，但對於容情來說，一個就夠了。

　至於羅丘的死，對容情來說是巨大的打擊，但是他以此為契機遇見了聿九音，並且替羅丘報仇，也找回了羅丘破碎的魂魄溫養。這段痛苦就沒有那麼刻骨銘心。

　可聿九音不同，聿九音幾乎從有記憶起就開始不斷地失去。

　出生起就沒有父母，兩歲的時候，又被所謂的親生父母試圖謀殺，和容情相遇的那次夏令營，聿九音失去了他最好的玩伴。

　接下來的日子裡，聿九音始終不敢交朋友，看似和誰都好，卻沒有真正走得近的，固然是因為聿沉璧這個身份是假的，但也是因為聿九音怕自己水平不夠。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被自己的忘年交于洪背叛了，還被當時自稱是親生父母的喻家人算計著用命去換喻永清的命。

　之前他們都說，徐望老大他們遇見聿九音是祖上積德。可容情卻能明白，聿九音遇見他們，才是三生有幸。因為聿九音是從這次下山開始，才真正能夠開始獲得。

　所以即便麻煩，聿九音也願意護著這幾個小的，走到哪都帶著他們胡鬧。

　想到這，容情的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然而此時的聿九音卻正在查看現場。他手腕上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可詭異的是，竟然已經開始慢慢癒合。而更讓人覺得詭異的，還是聿九音的眼睛，幽暗的綠色，在這種環境下，趁著他蒼白的臉色，越發不像個活人。

　聿九音在虛弱的時候，屬於半妖的特性就會慢慢出現。好處就是，不管他受到了什麼樣的重創，都不會死亡。

　他觀察著四周，幾乎幾步就有一具乾屍。聿九音扒拉看他們的臉，發現都是因為血液流乾才會死亡。

　再一看地面，下面密密麻麻的凹槽裡，還有沒有乾涸的血液。

　獻祭！活人獻祭為了挑起厲鬼的兇性，這是想要做什麼？聿九音第一反應就是塞壬孤兒院的院長瘋了。

　乾爺爺是什麼等級的厲鬼？說句不好聽的，那是萬人坑里爬出來的。當初還活著的時候手上的人命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變成厲鬼之後更是要了整整一個皇室的命給他的家族陪葬。

　聿九音遇見他的時候，如果不是年紀小，不讓人設防，加上天生道體對厲鬼的吸引，恐怕一個照面就被弄死了。

　這些年脾氣漸好，也是因為心疼聿九音，不想讓聿九音跟他著急才開始收斂了戾氣。

　然而這個院長卻用鮮血強行將他的怨氣激發出來，別說他把所有人都獻祭了只留下自己，就算是這島上的人再多十倍，都不夠乾爺爺一個人玩的。

　這是真想不開吧！

　然而一旁已經梳理好記憶的容情卻給出另外一種答案。

　“九音，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想走我父親那個路子？”

　“你什麼意思？”聿九音轉頭看向容情。

　“塞壬孤兒院長生不老的法子有兩個，一個是像你一樣成為天道寵兒，另外一種，就是像我一樣，變成天生鬼子。”

　“你的意思是……”

　“乾爺爺的水平，想必和當初我父親吞噬的一萬隻厲鬼也相差無幾了。”

　“走！先去找人！”聿九音拿出羅盤，同時彈出一滴血珠，試圖尋找乾爺爺所在的方向。

　而與此同時，院長辦公室裡，機器在不斷的運轉。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嘔。而更讓人覺得噁心的，還是那個院長的模樣。

　只能說為了永生不滅，他也是拼了。

　竟然將自己改造成妖怪。就是歐洲歷史裡，兇殘的人魚。此時，他頭頂帶著一個特殊的儀器，上面刻滿了奇怪的符咒，而乾爺爺正在努力掙扎，就為了不讓自己被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