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人血饅頭
急診室外， 哭聲， 哀求聲， 吵鬧的夠嗆， 老二在幫老三辦手術和住院需要的手續， 這里只有老大一個人。他滿臉焦急只想叫他們出去說話，不要擋在這里耽誤老三治療。可人自私起來，又怎麼會分時間和地點呢？
這會子，馮進的母親死死的拉著老大的手，長長的指甲都扣進肉里了，嘴里還不停的哭喊著， “你就救救他吧！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現在也過的挺好，那五十萬也給了你家不是嗎？”
“是啊！”王川的母親也跟著打邊鼓，“你忍心看阿姨這麼大歲數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至于其餘的幾個家長， 也都用差不多的話來勸說老大， 根本不听老大說什麼。至于周圍護士“這里是急救室”的提醒更是完全視而不見。
畢竟在他們心里， 只有自己孩子的命是命， 別人的根本不算什麼！至于老三是死是活，和他們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們要做的，只是保證自己的孩子能活下來就好。就像當年老大被校園霸凌，受到的侮辱幾乎差點把他逼死。可馮進五人的家長，想要確保的卻只是自家兒子的履歷上沒有污點。
所以， 在老大報警警察介入之後， 他們便找上了老大的母親， 用五十萬就從這個女人手里買走了原本改屬于老大的公平。逼著他不得不在和解書上簽下同意。
而這一次，她們再次用了同樣的方法。甚至，他們為了不給老大說不的機會，不僅利用了老大對老三的擔心，甚至還動用了網上的輿論逼他就範。
分明是私下里懇求原諒的哀求，他們卻能不顧臉面的全程直播。用所謂母親對孩子的擔憂來獲得網友們片面的同情。
理所當然，他們成功了。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會本能的同情弱者，會哭的孩子就永遠都有糖吃。即便馮進五個人辦下的操蛋事讓人覺得無法原諒，可馮進五人的母親因為孩子哭成這樣，依然讓網上不少人看著都心里都覺得不落忍。
“其實那主播現在也過的挺好的，原諒了也不要緊吧！”有人忍不住率先發出了同情的評論，可很快就被人反駁了。
“不是當事人還是別評價了，那些視頻如果都是真的，這些人也是罪無可赦了。”
“不就是孩子欺負孩子嗎？好歹他現在還活著，可他要是不原諒，其他五個就得死吧！”
“樓上別聖母婊了，同樣的事換在你身上你原諒嗎？這不是強按頭道德綁架嗎？”
“和道德綁架沒關系吧！現在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抓那五個人的是他的腦殘粉，就為了給喜歡的主播報仇呢！他要是不原諒，馬上就要死五個人！五條人命還算是道德綁架嗎？而且抓人的是他的粉絲，他難道不應該為此負責嗎？”
“就是！人命比什麼都重要，先原諒了再讓他們活著贖罪不好嗎？再說了當年同意和解書上這主播不也簽字了，五十萬不是他收的也給他媽了。你看他現在出人頭地，何必還要置人于死地呢？”
“重點是，這一切的根源都是由他引起，他要負責也是理所應當。”
對于公眾來說，有罪的確有罪，可當涉及人命的時候，那些血淋淋的羞辱似乎也要到退一步。畢竟心靈上的創傷可以靠時間和遺忘來粉飾太平，只要痛得不是他們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什麼樣的“合理”要求都是理所應當順手拈來。
可老大到底算是戶外直播圈里人氣不錯的靈異主播，哪怕粉絲一向佛系，被逼成這樣也紛紛站出來說話了。可到底人微言輕。
更何況，馮進父親那頭為了徹底利用輿論，甚至不惜花錢找水軍死命的抹黑老大。他並不覺得自己作的不對，畢竟這是為了保住他兒子的性命。三年前老大就是那副恨不得置馮進于死地的樣子，甚至因為親媽逼迫他在和解協議書上簽字就斷了母子關系，再也沒有聯系過親生母親。眼下他長大了，親媽也不管用了，自然要找其他把柄來壓制他。
“這會不會太狠了。”王川的父親看著馮進爸手里的資料覺得心里不落忍。因為這已經不是利用輿論迫挾老大鬆口原諒了，弄不好就跟毀人沒有區別。
更何況，當初的確是他們幾家孩子做的不對，現在的事兒對于老大來說也是無妄之災。這麼逼迫一個剛二十歲的小青年真的好嗎？
可馮進爸只用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同情心，“你兒子都快沒命了，你還有心情管別人嗎？”
“……”王川父親頓時沉默，然後就把一切都就交給了馮進的父親。他或許有還有一些良知，但人都是自私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都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就這麼的，網上關于這件事再次出現了新的八卦。有人在網上穿了一張圖，應該是鬼屋萬聖節活動直播時候的屏錄截圖。上面有人扒了老大當時穿的衣服。
“xx家的私人定制，一條領帶都幾萬，這主播真像網上說的那樣淒慘，這種一般富二代都穿不起的衣服就是租來的也付不起租金吧？”
同時，有人po出了老大他們三直播間的土豪榜。雖然不像那些才藝主播那麼誇張，但金額加起來絕對比一般的小康家庭豐厚。
“就這種收入還說出身不好？他要是窮我都算是吃不上飯好嗎！”
還有人跟上來放了一張遮住車牌號的豪車，老大正好從上面下來的照片。
“這不就是個普通的私家車嗎？有什麼奇怪的？”有人不懂這照片的意思。緊接著就在評論區被懂行的科普了。
“真不是普通的私家車，就是看著低調，實際上幾百萬不止。”
“臥槽！這真夠有錢的。”
網上的人一向腦補能力賊強，說風就是雨。看見一次豪車，就腦補家里一排瑪莎拉蒂。見了一次私人訂制，就猜測衣櫥里都是寶格麗和古奇。
原本還在同情老大以前不容易的那些人也被這些是是而非的扒一扒所迷惑。甚至後面還有人帶節奏，從懷疑老大這個靈異主播後面有人，到發展成老大疑似被大佬包養等等等。
“不是他自己就不是什麼地道的人，為什麼還掐著校園暴力這種幌子來說事兒？真不夠讓人惡心的了！”
“而且看扒出來這些證據，沒準高中的時候就被人包養了。一個男的，換我我也惡心，那幾個室友只是動手了吧！”
“太讓人無語了。我去看了看他直播平台上的粉絲群，還有什麼cp粉，all粉，兩個大男人黏黏糊糊的真令人反胃！”
這一波的操作直接把老大送上了風口浪尖。在原本受害者身份被模糊了之後，幾乎全網都在攻擊他。
老大的粉絲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你們知道什麼，那衣服是鬼屋的員工制服，鬼屋所有人都有一套一樣的，分明之前在微博上放過照片！”
“車是容哥的車，那天是他們回學校拿東西，容哥才說叫人送他們，只是朋友關系啊！”
“我們粉絲吃cp怎麼了？只是因為他們兄弟感情好啊！又不是故意賣腐，互動也都是正常朋友的互動，誰不知道他之前有過女朋友。這些不是他的錯吧！”
的確有憑有據，可那又如何？當人選擇性忽略的時候，不管真相多麼赤裸裸，都會被人視而不見。所以每次網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出現那些無腦的噴子，敲打著鍵盤說著一句又一句他們自認經典無比的廢話！
醫院里，老大尚且不知道網上的事兒，他只是單純的被馮進母親幾個架在中間，完全不知所措。
原諒？他怎麼可能原諒？可如果他說不，那就要死人。一邊是尊嚴，一邊是仇人的命。老大覺得這個選擇很不公平。分明他才是受害者，可現在卻強行把所有的鍋都推到了他身上。
荒謬至極。
他冷著臉沒有說話，可手機隨後而來的持續震動卻讓他不得不低頭看一眼。並非是短信或者電話，而是微博傳來的艾特提示音。
不知道是誰想到了艾特他微博逼他原諒，接著有足足好幾萬人艾特了老大的微博，隔空喊話，幾乎瞬間就把他手機輪死機了。
“你不過是受點委屈，他們即將失去的生命，你為什麼不能原諒？”
“當年的事兒我不知道不做評論，但今天的事兒你所謂的不能原諒，就等同于捏著人血饅頭還準備吞吃下肚，他們真的死了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道貌岸然，品德敗壞，像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有資格對別人說用不原諒嗎？”
“快原諒他！”
“必須原諒他！”
“你沒有資格說不！”
一句又一句，這些看似理中客的轉發評論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狠狠的捅在老大的身上，處處鮮血淋灕。
而這些人的逼迫，這些人的指責，幾乎就和當年他母親強行比他在和解書上簽下名字是一個意思。
可他憑什麼原諒？
當年如果不是景峰見他情況不對順手拉了他一把，他現在恐怕早就埋在土里了！哪里還能站在這里听他們指責？
可他到底沒死，所以那些如果就都是狗屁！老大突然感覺心里冷得夠嗆，那種渾身上下血液都快凍冰的感覺讓他連喘息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瘋狂的想念聿九音老二老三徐望和顧洲他們都在的時候，可真實情況的是，這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甚至有些錯覺，那些校園霸凌之後的努力都是假的，他也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朋友。更沒有遇見像親哥哥一樣寵著他的聿九音。
從頭到尾，他只有自己一個。
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短信。
老大機械的低下頭，點開看了一眼。還是那個網絡號碼，這次上面只有一句話，“看見沒有，全世界只有我是真正在意你的。”
這句話就像是有種魔力，將老大所有的壓抑全部爆發起來，他頓時生出一種厭世的情緒。
就在這時，他手里的手機突然被搶走，老大抬頭，竟然是看見新聞後趕過來的徐望。
眼下，徐望冷著臉看完老大手機里的短信之後，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能收到，劈里啪啦的在上面打下一串，“我看見個屁！”然後就把手機扔到跟著自己過來的律師手里。
“你去跟外面的警察溝通，就說我學弟收到人身威脅，需要申請法律保護。至于現在這些人……”徐望打量了他們一會，“當年校園暴力的案子還沒有過申訴期，我想你們要是沒有再打一次官司的意思，就不要過來打擾我學弟。這里是醫院，不是你們撒潑的地方！”
徐望說完，律師也帶著跟過來的醫院警衛強行把這些人送走。
事情出現了轉機，原本勝券在握的馮進母親立刻就著急了。他顧不上別的，瘋狂的罵著徐望。
“你憑什麼把我送走？我就要一句原諒！只要他原諒，我兒子就能活！”
“放手，放手！”
“我認出來你了，你是那個什麼徐氏建築的小公子，是個富二代對不對？我告訴你，你是什麼都沒用！沒用！你沒有資格對我做這樣的事，你這是犯法！”
“我兒子要死了，你們就是殺人犯！就是你們殺的！”
一連串的事情已經讓老大的精神崩潰到了極點，而馮進母親的最後一句話幾乎直接擊中了他心里最脆弱的一點。他沉默了許久，終于爆發了！
“你做夢！我不會原諒馮進的，這輩子都不會。”老大劇烈的喘息著，慘白的臉色比厲鬼還難看幾分。
三年前，他受盡了馮進五人給的屈辱。想自殺卻害怕見血，甚至去商場打工就為了掙點錢買安眠藥選擇個舒服點的死法。而現在他發現，不是那時候矯情，只是他沒有真正赴死的勇氣，真想死了，隨便怎麼都能死。
他突然就釋懷的笑了，往前走了幾步歪著頭看向馮進母親他們。
“你剛才是不是說如果我不原諒就是凶手？那現在我把命還你好不好？”
醫院里最容易找到的就是刀具和剪子，多半是旁邊護士推車上放著的用來剪紗布的剪刀，老大拿起來對著自己胸口就捅了下去。
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因為他對這個世界已經徹底失望了。同時在這一刻，老大終于明白景峰為什麼會在鍋爐房那種骯髒的地方自殺。
並不是被人暗害，而是真的不想活了。因為這個世界，實在是太他媽髒了！可更髒的，還是他們自己。
“我就算是死，都不會原諒他們！”老大說完，整個人就軟了下去。
徐望下意識上去接住他，接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太快了，他完全預料不到老大會有這樣慘烈的舉措。至于其他人，更是全都懵逼了。老二剛給老三辦完手續，一上來就看見這一幕，直接就炸了。
“大夫！大夫呢？”比起徐望，老二幾乎快瘋了。一個兄弟還躺在急救室里，現在又躺下一個。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兒啊！
而馮進母親他們，也因此被醫院的警衛給請出了醫院。至于網上那些從直播上看見這一幕的人，更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因為不管馮進他們最後結局如何，只要老大死了，就是他們所有參與過話題的發言人，一個字一個字親手逼死的。
他們每個人，都是手染鮮血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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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九音和容情趕到醫院的時候，事情已經完全結束了。徐家的保安配合警局的警察把老大和老三的急救室和醫院的其他地方完全隔離開來。除了相關的護士和大夫，剩下的哪怕是他們的親生父母都沒有可能放進去。所以眼下急救室門口，就只有一身是血的老二和徐望一起呆滯的坐在長凳子上不知道是焦急還是在發呆。
“聿哥……”听到人過來的動靜，徐望紅轉頭，接著就紅了眼楮不知道要說什麼。自從給他姐姐的事情結束了之後，徐望就再也沒遇見過這麼憋屈的情景。至于老二更是整個人都呆著，盯著聿九音長了半天嘴，最後想個孩子一樣抱住聿九音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他們太欺負人了！”老二嘴笨還厚道，平時眾人一起的時候也總是被欺負的那個。現在出了事兒，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反反復復就是這麼一句話。
聿九音看了一眼旁邊的徐望，徐望穩定了一下情緒，走過來和聿九音仔細說了當時的情況。
“不是鈴鐺和秋秋一直和你們在一起？老大怎麼會出事？”
“老三情況不好，秋秋和鈴鐺在急救室里鎮著。都是我不好，我看他臉色不好，就讓他在這等我，我自己去辦手續。都是我的錯。”老二後悔的不行，“老三特別早就告訴我，說絕對不能讓老大一個人呆著，我都知道他心情狀態有些問題，結果還……如果不是我走了，他不會出事的！”
“不是你的錯。”聿九音安撫的拍了拍老二的肩膀，可眼神卻冷到了極點。
“我去聯系院長問問情況。”容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先把老大和老三的情況穩定住。別的都可以放一放，最重要的是要保證兩人生命安全。
“嗯，你先去吧。”聿九音點點頭，容情轉動輪椅先出去了。
有容家掌權人這個身份在，容情辦事效率很快，而容家那頭也很快送來了兩個B市最好的專家，在了解病情之後也很快進了手術室配合急救。
容情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鬼娃和鈴鐺哥哥的氣息。再一看，小家伙正板著臉坐在老大急救室門口。至于鈴鐺哥哥已經進到了老三的急救室里面，和鈴鐺一手一個握著老三的手。
他頓時明白，這是聿九音叫來幫他倆鎮魂的了，另外，恐怕也是希望鬼童招財納福的屬性能讓兩個人少遭點罪。
至于聿九音自己，則是整坐在椅子上擺弄著幾枚銅錢。他左手邊站著玲瓏，右手牽著白止秋。見容情把事情安排好了回來，聿也跟著站起來了。
“走吧，這沒咱們的事了，叫上你特案組的，咱們這就去抓人吧！”
“你找到地方了？”容情有點震驚。
“嗯，拖老大的福，我找到了！”
“你……”容情覺得聿九音情緒不對，他想勸一句什麼，但場合不對，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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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聿九音帶著容情直接往東郊的別墅區去。
之前景峰的案子，聿九音並不能通過卜算來得到具體犯人結果，因為景峰和他沒有因果關系。可老大不同，雖然沒有血緣，也相當于是他弟弟一樣的存在。在深刻的因果關系之下，聿九音想要找到害他的人，自然是事半功倍。
更何況，聿九音作為鬼道天師，手里善于卜算的厲鬼不止一個，白止秋雖然沒有玲瓏精通，但本身天賦很好，有他們兩幫忙，聿九音的卜算就會更加精確，他甚至連那個轟趴別墅的名字都算得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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