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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魔 - 第121章 歸嵐(一)字體大小: A+
     
    “收帆!收帆!”

     戚隱剛醒來,狂風狠狠刮過古船,他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用手遮著臉,好不容易睜開眼,只見四下淒風苦雨,白雩古船已經駛出了時間罅隙到了人間。雪暴肆虐,砂礫一般的雪粒子劈頭蓋臉打過來,天穹像一口烏黑的悶鍋,陰沉沉地壓在頭頂上。

     戚靈樞和雲知同時掐訣禦船,狂風和雪粒灌進兩個人的衣袍,不一會兒兩人都成了雪人。女蘿鉚足了勁兒拉帆繩,卻無濟於事,大喊道:“帆收不起來!”

     暴雪越來越大,龍骨上的符咒挨個爆裂,船身不受控制地欹斜。戚隱想要運轉靈力,內腑劇痛無比,又是一陣風迎頭打過來,戚隱沒有站穩,整個人被掀出了船舷。危急時刻他單手抓住了船舷,風雪灌進喉嚨,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掛在船上的破口袋。

     “戚隱!”戚靈樞大聲喊他。

     “死不了,你們別管我,禦船!”戚隱回吼。

     白鹿飄浮在戚隱的心海裡,氣定神閑,“你們加把勁兒,小爺先睡一覺。”

     狂風愈烈,桅杆中央哢嚓一聲,蔓延出細細的裂紋。又是一陣雪浪迎頭打來,桅杆徹底斷裂,巨帆被風裹著撲過來。所有人迅速臥倒,破帆掠過甲板刮到船尾,戚隱咬緊牙關一發力,單憑一隻手臂,整個人貼緊船舷板壁。巨帆掠過他的頭頂,飛入了無盡的風雪中。

     “黑仔,活著就放個屁!”雲知站起來,重新掐訣。

     “放你大爺!”戚隱大罵,右手勾住船舷,想要翻回船上。

     戚靈樞和雲知再次念誦咒訣,船身停止欹斜,緩緩回正。風雪肆虐,視野裡一片漆黑,除了鋪天蓋地的雪粒子什麽也看不見。忽然間船身巨震,古船右翼粉碎,木頭殘骸順著風搭過來,有幾個正中戚隱面門,戚隱差點又被風甩出去,大聲罵道:“怎麽回事!”

     “撞山了,”雲知大吼,“棄船禦劍!”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黑影蒙頭罩下,戚隱霎時間明白那是什麽,那是一座巍峨的雪峰。雪風暴遮住了他們的眼睛,他們沒有發現他們一直朝著這座雪峰進發。現在古船和雪峰相撞,仿佛一聲悶雷打在頭頂,世界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撞擊引發了雪崩,雪峰整個坍塌,潮水一般狂湧而下。

     淒迷世界中,兩道清光同時亮起,雲知和戚靈樞禦起了劍。但不消片刻,雪浪將清光淹沒。戚隱被裹進雪裡,嘴巴鼻子灌滿冰涼的雪粒。他放棄了抵抗,雪崩的衝力太大,他像洪水裡的螻蟻,只能隨波逐流。天昏地暗,睜不開眼,他吼道:“白鹿,其他人在哪兒!”

     “西北側,三百步……”白鹿打了個哈欠,“現在變成四百步了。”

     戚隱用盡全力轉身,朝西南側下滑。下方雪滾滾而落,竟是一處雪崖。戚隱拔出黃金十字刀,拚命往身下扎,企圖扎進山壁穩住身體。但雪層極厚,扎了半天都是撲簌簌下滑的雪浪。眼看就要落下去,黑暗中青光一閃,戚靈樞踩著劍破雪而出,右手拽著捆仙繩,捆仙繩的盡頭綁著雲知。戚靈樞的捆仙繩綁得匆忙,雲知整個人饅頭似的,被一路拖行,灌了滿嘴的雪。兩人從戚隱身邊呼嘯而過,雲知伸出兩腿,死死勒住戚隱,三個人連成一串同時騰空而起,飛下懸崖。

     出了雪浪,視野瞬間開闊,眼前是一處深狹的峽谷,雪潮猶如咆哮的龍蛇滾滾而下,恍若白色的瀑布。衝出的力太大,劍身在空中打轉,戚靈樞竭力禦劍,戚隱被雲知死死拽著,轉得頭暈目眩。

     “女蘿和貓爺呢!”戚隱大吼。

     “老娘在這兒!”戚隱剛說完,女蘿就被雪浪衝出來,黑貓死死抓著她的頭髮,一狐一貓路過戚隱的眼前,跌落懸崖。

     “貓爺你活了!”雲知大叫。

     “又快死了!”黑貓哀嚎。

     “狗賊!借我一把力!”戚隱大喊。

     雲知瞬間會意,抓住一個角度,斜斜將戚隱朝雪崖對面甩出去。時間掌握得剛剛好,戚隱和女蘿凌空相遇,女蘿一看他,心裡咯噔一下,喊道:“別踢臉!”

     戚隱用力一踹,女蘿尖叫著倒飛出去,帶著黑貓拍在對面的雪坡上。對面坡道稍緩,他們兩個滾了幾圈,一頭扎進雪裡。於此同時戚靈樞穩住了劍,飛掠過下落的戚隱,雲知再次用腿夾住戚隱,三個人一同飛到對面。

     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盡,躺在雪裡大喘氣。戚隱坐起身,白雩古船四分五裂的殘骸在眼前跌落,與洶湧的雪浪一起滾進深不見底的雪淵。

     “神仙姐姐說什麽來著?咱們坐著船才能回去。”雲知伸著脖兒望那些殘骸,“這下好了,咱得在這兒了此殘生了。也行,沒行屍沒妖蛾子,咱們把呆仔找著,成立一個魔劍宗,五百年後,我們就是祖師爺了!”

     女蘿滿臉鬱悶,道:“都怪那個老怪,我原本想著去尋我的第二春,誰知陰差陽錯到了這兒。”說著朝戚隱拋了個媚眼,“弟娃,兄嫂弟繼,要不咱倆湊合過吧。”

     “滾,”戚隱站起來眺望周遭地勢,“神女把我們送到這裡,想必不會離我哥太遠,先找到我哥再說。”

     “小師叔,先給我松松綁唄。”雲知在地上扭動。

     戚靈樞看了他一眼,涼涼道:“自己解。”

     極目遠望,峽谷盡頭白茫茫一片,風雪千疊萬疊。他們滑出了雪暴,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要尋扶嵐,循著伏羲神殿的方向去就行。可是九嶷山綿延千裡,到底哪裡才是伏羲神殿的所在?戚隱眉頭深鎖,心裡漸漸焦躁。或許扶嵐現在就在這巍峨山脈的某個地方獨自跋涉,可戚隱卻沒法兒到達他的身邊。

     黑貓看出他的焦慮,躍上他的肩頭,道:“《海內中州志》記載,‘九嶷有靈山,神巫從此升降。’據傳,伏羲神巫通過這裡去往神境,每次去都要左手拿一條赤蛇,右手拿一條綠蛇,登上靈山,覲見伏羲大神。靈山在古籍中又叫做‘天梯’,在古籍傳說中,神境多被稱作天庭。也就是說,靈山是連接天庭與人間的梯道,人和神由此產生溝通。”

     “他們拿蛇做什麽?”女蘿問。

     “大約是一種古老的儀式吧。實際上,按照巫鬱離‘絕地通天’的說法,凡世先民根本難以見到神祇,他們記載的通神事跡很可能都是臆想或者虛構。但是,通過他們虛構的言語,我們可以推測出神殿的所在。”黑貓抱著爪子,嚴肅地道,“娃兒,若你是伏羲神巫,你會把神殿建在何處?”

     “靈山可以登天,自然是建在靈山。”戚隱道。

     “這不白說麽,我們又不知道靈山在哪。”女蘿說。

     戚隱望向遠天,那裡與他們撞山的方向相反,迷蒙的雪霧遮住了一座魁偉的山峰,烏雲在穹隆上翻卷,猙獰如奔騰的野獸。那是四面雪山的最高峰,高得看不見頂。戚隱低聲道:“既然可以登天,自然是……最高處!”

     方向敲定,所有人向靈山出發,雲知蹦蹦跳跳跟在最後面,哀嚎道:“喂,喂,我這繩兒還沒解呢!小師叔!小師叔!”

     戚靈樞沒搭理他,踩著問雪劍飄飄而起。最後是黑貓出爪幫忙,雲知才得了自由。小師叔這家夥不知是不是因為入魔,最近老愛和雲知對著乾,戚隱總覺得他是故意的。還不能運轉靈力,戚隱搭承雲知的有悔劍,大家望著靈山飛去。高山雪冷,大家換上厚實的衣袍,張開禦寒結界,還是止不住地抖。

     貼著地飛入雪霧,滿眼灰蒙蒙一片。為了防止走失,所有人腰上系上捆仙繩,彼此相連。四面風聲呼嘯,雪風刀子一樣往領口鑽。白雪紛飛,乍一眼看像漫天的白幡。飛了兩個時辰,戚靈樞和雲知都累了,為了節省靈力,改用走的。大家連成一串,每個人與前面的間隔數十步的距離,防止前面的人滾下來把後面的也帶下去。跋涉了一個時辰,最前面打頭的戚靈樞停下來,道:“有古怪。”

     雲知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時間不對,按照之前目測,咱們禦劍兩個時辰,怎麽的也該到了。可咱們現在多走了一個時辰,什麽也沒看到。”

     “方向有沒有錯?”戚隱問。

     “不,”戚靈樞沉聲道,“我們一直往南走,絕沒有錯。”

     正說著,女蘿忽然吸了吸鼻子,“嘖”了聲,“想不到這種鬼地方還有旁人來。”

     黑貓也聳動鼻尖,“有凡人。”

     戚隱也聞見了,雪風裡傳來生人的氣息,就在東南方向不遠。神女曾說,舊時有無數道門仙士、南疆妖魔為求神祇秘寶涉足九嶷山山腹,想必這些人就是來探秘境的。左右失了方向,去他們那兒瞧瞧說不定能有轉機。所有人屏息靜氣,向前摸過去。

     前方冰凍大湖邊緣,他們發現了一隊人馬。那些人在雪地裡扎了帳篷,在湖面上鑽了窟窿取水,空地裡還生了火堆。男男女女來來往往,戚隱略略數了數,大概有十個人左右,都是道家仙門的打扮,白衣負劍,和戚靈樞一個樣。雲知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來咱們不用指望他們帶我們去靈山了。”

     “怎麽?”戚隱問。

     雲知朝空地裡的晾衣架子努努嘴,“又是火爐又晾衣架的,他們在這裡住了好些天了,一定是被困住了。”

     戚隱又仔細看了會兒,搖頭道:“不對,帳篷這麽多,人卻只有十個,他們有人不在營地,看帳篷的數量,離開營地的至少在十個以上。或許他們是兵馬先行,糧草殿後,這裡只是他們堆放乾糧的接應點。”

     前面忽然響起嘈雜聲,所有人都聚往了一處,有人叫道:“回來了!回來了!”

     戚隱鼻子一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現在的五感今非昔比,雖然相隔數十步,那血腥味兒依然濃得可怕。有人受傷了,而且是很重的傷。按照神墓和巴山神殿的經驗,越危險的地方越可能是伏羲神殿的所在,必須知道這些受傷的人去了哪裡。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決定現身。剛翻過雪坡,那些人就發現了他們,紛紛露出警惕的神色。一個長臉白須的中年人問道:“幾位止步,不知幾位何方高人,竟現身此處?”

     雲知上前作揖,道:“子虛山烏有真人座下雲知,見過諸位同道。這些是我的師弟師妹,我等深入秘境,迷失方向,煩請道友施以援手。”

     一個圓臉杏眼的女人在後面道,“你們是哪座犄角旮旯小山溝裡出來的,竟然敢來九嶷秘境?還有你後面那個,”她朝戚隱努努嘴,“他眼睛怎麽回事?”

     “這位師妹有所不知,”雲知舉袖掩面,面露悲戚,“我這弟弟天生眼睛有毛病,小小年紀被父母丟在河裡,順水而下,被我師父撿著,一把屎一把尿喂養大。可惜形容與旁人有異,自小遭人排擠非議,一出門就被當成妖怪。我們沒法子,聽說九嶷山是神仙住的地界,就想著能不能來碰碰運氣,讓神仙老爺治治我這師弟的怪病。”

     戚隱一聲不吭,默默看著雲知瞎扯。

     雲知捧起戚隱的手臂,泫然欲泣,“大家瞧,我師弟為了除妖,生生讓妖怪咬斷左臂。可奈何他長得這般怪樣,他雖心系百姓,卻還是遭人冷嘲熱諷。這位師妹,在下見你貌美端莊,想必心地善良,一定不會像旁人那般,歧視我師弟的形容。”

     鳳還絕學除了欺師滅祖,便是這招示弱賣慘。女蘿掩著嘴兒低笑,“雲小郎君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令人驚歎。”

     戚靈樞淡淡道:“倒也可愛。”

     女蘿看著他,見了鬼似的。

     被雲知這般搶白了一番,那女人愣了半晌,呐呐道:“當然,我才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眾人聽了,都唏噓萬分。這一來二去,便知這幫人的來歷,原來都是鍾鼓山的。方才那中年人叫虞臨仙,是鍾鼓山的戒律長老,那女的是他徒弟。隊伍裡還捎了幾個昆侖山的,領頭的叫慕容雪,名字像是女的,其實是個男的。

     九嶷山在古籍裡早有記載,可惜常年大雪封山,異常凶險。道門中人有探尋洞天福地的喜好,期盼在哪座深山得逢仙緣,再不濟也要撿到一把上古名劍。鍾鼓、昆侖半年前派過一支隊伍進入九嶷山,一個都不曾回來。他們這次再入險境,主要是為了找前面那批人回來。隊伍裡一大半的人都是之前那夥人的兄弟姐妹、嫡傳同門,上回帶隊的長老便是虞臨仙的嫡系師兄。

     戚隱問他們剛剛發生了什麽,什麽回來了?

     虞臨仙面露悲意,轉過身,給他們看回來的東西。白茫茫的雪地裡鋪滿了殘肢斷骸,大多都是手臂。每具殘肢上都綁了捆仙繩,捆仙繩連接雪地中央一根木樁。殷紅刺目的鮮血從殘肢開始,向雪霧深處綿延。

     戚隱一看就明白了,頓時鎖緊眉心。

     “你們知道方才為何我們那麽警惕你們麽?”虞臨仙歎了一口氣,“因為你們竟然從雪霧中出現。我們到這的時候還沒有霧,霧出現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首先是方向,無論向著哪個方位走多久走多遠,都無法走出雪霧。其次是死人,我們把繩子綁在同門身上,派出他們探路。以營地為原點,確定一個方向往前走,一定不會走回頭路。”

     戚隱知道他的想法,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林子裡走,極有可能走成一個圓,用繩子在後面,往相反的方向走,就能避免打轉的現象發生。雲知朝他擠眉弄眼,他們倆默契十足,戚隱知道他想問什麽。他大概覺得雪霧和巴山白霧很像,或許是伏羲神侍也說不定。但並非如此,戚隱沒有感受到任何神侍的氣息。

     “八個方位,每個方位兩個人,互相照應。但他們都死了,剩下這些殘骸。”虞臨仙緩緩道,“霧裡藏了怪物,它吃人。”

     “你們困了多久?”戚隱問。

     “五天,整整五天。”虞臨仙看起來很憔悴。

     戚隱查看所有殘肢,忽然發現有根繩子是空的,上面沒有綁著殘骸。

     虞臨仙也注意到那根繩兒,道:“或許是被妖怪咬斷了。”

     “不,”有弟子道,“捆仙繩沒斷,是完整的。”

     “也沒有血跡,”戚隱摸了摸繩子,“這是那個人自己解開的。”

     雲知摸著下巴沉思,“他為什麽要解開繩子?要是遇到危險,打不過,不是應該往回跑麽?”

     虞師師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他怎麽想的?這個家夥不是我們的人,是我師父不知從哪兒尋的高人。高在哪兒沒瞧出來,倒是怪得很。成天不吭聲,也不愛搭理我們。興許是覺得我們不配跟他一塊兒,不願意待我們這兒了,自己走了。”

     虞臨仙無奈地道:“師師,你莫要如此!你們不知道,那年輕人不是尋常人。”

     “哦?怎麽說?”雲知挑挑眉。

     “不知你們是否知道,北境百姓凶蠻,有些深山野林的村落,尚存野蠻遺風,終年以打獵為生。常有村落豢養凶猛野獸,幫助打獵。但由於野獸獸性難馴,一個不小心,常常咬傷自己人,釀成大禍。我們鍾鼓每年都會派出弟子,走訪那些村落,教予他們一些簡單的仙家咒法,幫助馴養獵獸凶禽。或者幫他們遷移村落,去往豐饒的平原,耕種為生。三個月前,我們走訪一個叫鐵麓溝的地方,這地方雖然深處大雪山之中,卻比旁的地方富饒。村口擺放火爐,日日燃燒不息。據他們說,是供過路人取暖驅寒之用。我們深感此地村民性情和善,進了村來,卻發現他們豢養的家獸有妖化的跡象。”

     戚隱皺起了眉。獸活過百年,便成怪,怪開了靈智,便成妖。但也有例外,比方說喝了大神心頭血,死者能活,生者能漲百年道行。但神祇不是遍地走,神血更是傳說裡才有的東西。他戚隱是走了狗屎運,才能有巫鬱離路過家門,喂他喝下白鹿血。

     除了這個,戚隱也聽說過常年喝人血吃人肉能開靈智的。小時候晚上吃飽了沒事兒乾,小姨就愛說些坊裡傳的趣聞,說什麽蘇州亂葬崗的狗開口說人話,人們追查之下才發現,這畜牲是吃多了死人肉,變妖精了。

     “我們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對。費盡唇舌,他們也不肯吐露實情。最後我們動了劍,他們才和盤托出。原來火爐中放了迷迭香,他們吸引旅人停駐,是為了迷暈他們,將他們綁成食餌,喂養家獸。而我們到達的前夜,便有一個旅人已經被誘進了獸窟。他們說那人被綁進獸窟之前,已經被挑斷了手筋和腳筋,手腕上各割一刀放血。妖魔遇血則狂,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還。我們氣憤不已,連忙趕往獸窟。卻只見妖獸屍橫遍地,無一幸存,地上的血都已經幹了。一個渾身浴血的男子躺在屍堆中央,竟睡得正香。”

     “那個人就是你口中的高人?”戚隱問。

     虞臨仙道:“不錯。他靈力深厚,我雖為鍾鼓長老,卻自歎弗如。不過他雖神通廣大,卻頗為窮困。我許他千金,才聘得他與我們同行。”

     “他叫什麽名字?”戚隱隨口問。

     “扶嵐,”虞臨仙道,“他叫扶嵐。”

     戚隱的呼吸滯住了,風和雪在一刹那間好像都停了,天地寂靜,他只聽得見這個熟悉的名字。他伸手撫住胸口,心頭的血慢慢活過來,熱起來。他喃喃道:“扶嵐……”

     “你們認識他?”虞臨仙看他神色不對,問。

     戚隱噌的一下站起來,問:“他走的哪個方向?”

     “先別急,黑仔。”雲知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這地方很古怪,我們必須搞清楚他為什麽要解開繩子。呆仔看起來笨笨的,但在這種事兒上比我們靠譜。他做事不會沒有因由,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決定解開繩子,獨自前行。”

     他說的有道理,這地方古裡古怪,就算他沿著他哥去的方向找,也不一定能碰見他哥。戚隱思考了一會兒,道:“兩個可能。第一,他找到了伏羲神殿,但是不打算和大家一起進去,所以解開了繩子,自己前往。”

     雲知點點頭。

     虞師師恨恨道:“我就說了,他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還有一種可能呢?”那個叫慕容雪的在後面小聲問。

     戚隱吸了一口氣,“他遇到了危險,只有解開繩子才能脫身。這說明他規避危險的方向和繩子的方向相反,也就是說……”

     戚靈樞低聲道:“危險朝我們而來。”

     灰蒙蒙的雪霧裡,忽然出現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四周現出一個又一個殘破的人影兒,大多都缺了手臂。他們蹣跚地靠近,黑魆魆的影子越來越明晰。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是昔日的同門,因為他們的頭顱都出奇的大,每個殘損的人影都仿佛頂著一個巨大的爐罐在脖頸子上。

     所有人拔劍出鞘,圍成一個圓,淒清的劍光在雪霧中像脆弱的燈火。

     烏泱泱的頭顱在雪霧裡攢動,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這時眾人看清了他們腦袋上的東西,那是一個坑坑窪窪的大瘤子,附著在他們的腦門上。瘤子一起一伏,隱隱有什麽東西在肉皮底下蠕動,看起來十分惡心。有弟子對著那瘤子扎了一劍,血瘤爆開,汙血四射,噴在那弟子的面門上。那弟子慘叫一聲,只見汙血中爬出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火紅色小蟲,爭先恐後地爬進了他的眼眶。

     “我的娘,這什麽玩意兒?”雲知悚然。

     戚靈樞指尖燃起清光,問雪悍然出鞘。

     好幾個弟子都中了招,驚呼聲四起,其他人紛紛把他們往後面拖。那些大頭屍傀好像不會疼,中了劍也往前撲。一旦沾上他們的血液,頃刻間便有小蟲鑽進皮膚。

     “往大湖撤!”雲知喊道。

     虞臨仙拉著虞師師後撤,女蘿一手拎一個弟子跑進大湖。慕容雪栽倒在雪地裡,吃了一嘴的雪。戚隱路過他身邊,看他愣頭愣腦不知所措的模樣,無語半晌,抓住他的腰帶,往空中一甩,直接把他扔進湖。他在冰面上摔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爬起來,很快又被雲知一拉,“愣著幹嘛,快跑!”

     “是地火妖虺!”黑貓趴在戚隱肩上道,“《述異記》有載,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這東西是龍的遠親,卻比龍劣等不少。這東西有麻痹之毒,被咬了不覺得疼,沒有感覺。它們喜歡鑽進別的動物的腦殼,吸取腦髓,順便在裡面產卵。它們一般不會啃噬心臟,隻佔據腦髓,如此一來,宿主就成了它們的傀儡。但這東西一般住在很深的地底,不怎麽出來害人,怎麽到了這麽高的地方?”

     “管他什麽玩意兒,先躲過去再說。”

     戚隱把剩下幾個仙門弟子丟進去,轉身滑入冰湖。戚靈樞和雲知同時禦劍,分出數十把劍影,唰唰齊齊落在四面冰層上。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裂響,塌陷出一個深深的圓形壕溝。壕溝隔斷了他們和大頭屍傀,那些屍傀不長眼似的蹣跚往前走,下餃子似的跌入了冰湖。

     “這是地火妖虺,各自檢查傷勢!務必把毒蟲挖出來!”虞臨仙叫道。

     那些著了道的弟子軟在地上,妖虺有麻痹之毒,許多人的臉僵了半邊,眼歪嘴斜。戚隱查看他們臉頰上的傷口,頓時不作聲了。他們的臉肉起起伏伏,蟲子在下面爬,統統上了腦。雲知也搖了搖頭,這東西不好辦,若等這些妖虺在他們腦袋裡下了卵,這些人會成為第二批咬人的大頭屍。那他們除了禦劍懸在空中不上不下,就沒旁的去處了。但若要現在結果了他們,這幫仙門古板肯定不答應。

     沒等他們想出怎麽辦,女蘿在一旁道:“虞道長,你們的親戚在這兒呢。”

     只見她擦開了冰霧,剔透的冰面底下,懸浮著無數畸形大頭屍。他們腫脹變形的臉盤子對著冰層,坑坑窪窪,辨不清五官。

     虞臨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趴在冰面上發怔。弟子們紛紛認出自己的親朋,跪下哭嚎。雪霧迷蒙,極目望去,世界一片恍惚,分不清是天暮還是天明。戚隱被這些人哭得心煩,低頭看這些凍屍,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他跪下身,貼著冰面瞧,底下猙獰的臉擠成一堆,總覺得方才數目沒這麽多。

     他把雲知拉過來,道:“狗賊,你看,剛剛下面的屍體有這麽多麽?”

     雲知略一看,搖搖頭,“方才三十余具,現在足足有五十具了。”

     “冰下面的湖水是活的?他們隨著水波漂麽?”

     “那為何光往咱們這兒漂?”雲知問。

     戚隱心裡咯噔一下,兩個人面面相覷,共同說出了答案:“因為我們在冰上!”

     話音剛落,底下的冰屍齊齊睜開了眼。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望過來,無端的猙獰陰邪。無數蒼白的手從冰下伸出來,抓住大家的腳踝,將他們拖入了冰湖。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刹那之間,戚隱落入冰湖,湖水沒過耳廓,世界一下靜了。湖水裡是昏沉的藍,迷蒙的天光透過冰面,照在每個人無助掙扎的臉上。雲知、戚靈樞、女蘿,還有黑貓,所有人和妖都在下沉,大頭屍攀著他們,藤蔓一般纏住他們的四肢,張開黑洞洞的嘴。妖虺拖著透明的尾巴,緩緩從裡面遊出來,朝他們而去。

     要怎麽辦?戚隱嗆了口水。他不能發動凜冬術,凜冬會封凍周圍所有東西,雲知他們肉體凡胎,根本無法在那樣的低溫裡幸存。禦劍訣也不夠,那些蟲子太小太多,他的劍遠遠不夠。

     戚隱在下沉,天光距離他越來越遠。所有人都在掙扎,戚靈樞的魔氣蠶食妖虺,可妖虺的毒沿著魔氣向他的身體蔓延,他的手失去了知覺。雲知猛烈地咳嗽,漸漸閉上眼睛。

     他的朋友們,正在緩慢地死去。

     沒辦法了。戚隱在心裡長歎了一聲,取出一把黃金十字刀。

     “小子,你想幹嘛?”白鹿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當英雄。”戚隱無聲地笑。

     他默念禦劍訣,黃金刀一抖,在他的手掌和胸前各劃了幾道。

     鮮血猶如紅霧,在水中擴散。神器造成的傷口無法及時愈合,他的血不停地往外流。腥甜的血腥味傳遍冰湖,所有大頭屍驀然轉過臉,數以萬計的地火妖虺從他們臉上鑽出來,瘋了一般湧向戚隱。神血的氣息蘊蓄著無窮的力量和生機,縱然冰冷,也足以讓這些嗜血的虺蟲瘋狂。

     如果將虺蟲吸入身體,再用冰焰燃燒內腑經脈,興許能爭取一線生機!但這無疑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戚靈樞他們震驚地望著他,黑貓掙扎著朝他遊過來,被女蘿一把拽住尾巴。

     戚隱張了張口,朝他們做口型。

     沒想到吧,老子也蠻偉大的。

     就偉大這麽一回,便宜你們了。

     這時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所有人的頭頂,大家下意識地仰起頭。一柄巨劍裹著淒寒的冰霜刺破水面,朝著下方墜落,仿佛漆黑的巨山壓住了頂。似乎要凍結一切的寒意隨著那把巨大的鐵劍從天而降,霎時間彌漫整座冰湖。這氣息冷酷又霸道,像神祇下達了一個不可違抗的指令。所有地火妖虺竟然開始顫抖,蒙頭亂鑽,隻想尋到一個安全的巢穴。在那樣森寒的劍意下,連戚隱的神血都無法誘惑它們,因為它們感受到更加可怖的東西——死亡。

     戚隱的血還在流,他的神志逐漸模糊,黑漆漆的眼眸倒映出那把參天巨劍。巨劍正對著戚隱下墜,在觸碰到他發絲的刹那間分裂成無數凜冽的劍光。所有人的劍都在蜂鳴,震動,呼嘯著加入這個巨大的劍陣。他們的佩劍不再聽從他們的指揮,斬骨刀和歸昧也在其中,它們被強行禦動,不可抗拒,不可阻撓,刀劍們發出慘烈的哀鳴,可很快就屈服,為那個未知的主人披荊斬棘。

     水波也在顫抖,仿佛是戰栗,可戚隱知道,這是絕強的禦劍訣,千百年來,除了那個人,沒有人可以做到這樣。他駕馭一切,草木魚石,萬物同一!屍體被狂流卷起,頃刻間被耀眼的劍光碾碎。冰湖被千把劍影攪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所有大頭屍碎成肉泥。

     湖水散開,殘存的劍柄還懸在冰湖上方,一個黑衣男人蹲在巨大的鐵灰色劍鍔上,沉默地俯視所有人。

     是他。是他。

     那樣黑而大的眼眸,恬靜得像一泓沒有波瀾的煙水。酷烈的寒意和劍氣充滿淒迷的世界,可戚隱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氣息。像雨後的大山,像風中的梔子。凡人善變,妖魔詭詐,可他的哥哥無論哪一世都是這個模樣,巴山神殿前聽雨的小孩兒,吳塘屋簷下避雨的青年,輪轉多少時光,走過多少山水,他永遠都是這樣,一聲不響,乾乾淨淨。

     “哥……哥……”戚隱流著淚,竭力向上遊。

     湖水重新聚攏,他保持不住平衡,吞了好幾口水,像一隻溺水的狗,狼狽不堪。他鍥而不舍地上浮,用盡全力,竭盡所能,不顧傷口的疼痛,也不顧力氣的虛脫。可實在太遠了、太遠了。扶嵐漆黑的影子在水外面,高高懸在劍鍔上,他們之間好像相隔黃泉與碧落的距離。他的傷口沒有愈合,鮮血帶走他的意識,他的魂魄飄浮在寂寞的深海。

     “哥……”他朝那個影子伸出手。

     為什麽那麽遠,他跨越了五百年,渡過雪和山,為什麽依舊那樣遠?

     就好像……一輩子也到不了。

     水湧進肺部,他的視野越來越暗,視線盡頭的一抹天光漸漸消弭。他快要死了,連帶著他對哥哥的思念。在即將失去意識的一刹那,一只有力的手將他拎出了水面。那一刻,雲霧悄然散開,天光乍泄人間,有人將他打橫抱起,雨後大山的氣息罩住他冰冷的身體。

     他努力睜開眼,望見一雙沉甸甸的黑眼眸。

     “你在叫我麽?”扶嵐問。

     “哥,我好冷,好疼……我好想你。”他低聲喃喃。

     扶嵐的懷抱溫暖又好聞,他安了心,松了勁兒,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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