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回98
嫩綠的草地被踐踏,黑紅的鮮血沁透了開始沙化的地面。
到處都有倒下的人類,而只要倒下就不可能再次站起。
喊殺聲響徹整個河岸空地,人群絞殺在一起,甚至分不出敵我。
天空中食腐的兀鷲和鷹雕盤旋不去,它們在等待地下的戰爭結束好飽餐一頓。
河對岸的草叢中,一群群饑餓的野獸也在等待饗宴到來的那一刻。
「嘎——!」黑烏烏的鴉群停在灌木上,發出難聽刺耳的不詳預示。
防守一方的戰士越來越少,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後退。
「殺!殺死他們!先衝進原際部落住地的人可以先挑選女人!殺死原際部落酋長的人可以獲得十個奴隸!」
「殺!」攻擊方的戰士都跟打了雞血似地瘋狂起來,一個個都殺紅了眼睛。
「不能讓他們衝進部落!」
原際部落剩餘的戰士們大吼著,高舉長矛衝出石堆,衝向敵人。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他們身後就是部落的住地,只要讓敵人衝破這道防線,他們就算能殺退敵人也會付出巨大代價!
部落內最大的帳篷中。
「猙!獵!你們和祭司一起帶著剩下的族人往西邊逃!現在,立刻出發!」
「酋長!」
「等我和戰士們打開缺口,你們就帶人衝出去!不準有任何猶豫!能衝出去多少是多少!」酋長抓起長矛走出帳篷。
猙和獵互看一眼,牙齒咬得格格響,可是這是酋長的命令,而他們也知道想要打退敵人的可能有多低!他們不止被一個部族攻打,而是三部族聯合!
九風很生氣,它氣小兩腳怪不陪它玩,氣大兩腳怪用火把扔他,氣那些會用刺紮它的食肉蜂圍攻它。
它打算再去找一隻小兩腳怪陪它玩,自然而然就飛到了上次抓默默的地方。
不是其他地方沒有兩腳怪,而是它覺得同樣的地方說不定能再抓到一個和默默一樣的、可以聽懂它說話的小兩腳怪。
只是上次抓到默默的地方已經沒有人,就連一個腿不好的都沒有!
所以它又稍微擴大了一點尋找範圍,結果就看到一條河的河岸邊,有一大堆兩腳怪在打架。
九風盤旋在最高空,下面那些凶禽都不敢接近它,有些膽小的看到它飛來,嚇得立刻四散逃開,只有一些膽大又嘴饞的還盤旋在遠處不肯離去。
桀桀!這麼多兩腳怪,抓哪一隻好呢?
可是這麼多兩腳怪,為什麼沒有一個的味道和默默相似?
算了,隨便抓一隻吧!不好玩就扔給默默烤著吃。
九原部落,原戰和嚴默站在西城樓頂瞭望台說話。
原戰並不支持用戰俘換奴隸。
「那些鳥人要用什麼和摩爾幹部落交換奴隸?獵物?武器?還是強搶?」
「那是他們的事情。」
「你打算用他們四人換多少奴隸?」
「公主五百,菲力三百,其他人一人一百。」
「這些奴隸要怎麼送過來?只幾隻鳥人可押送不了這麼多奴隸,而且路途漫長。」
「這也是他們的問題。」嚴默煩躁地道。
猛看到戰和默有吵起來的趨勢,趕緊把附近的人都撤離,給他們清出地方說話,他自己也走到最邊上,假裝自己不存在。
原戰冷靜地道:「好,就算他們能把奴隸全部送到。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奴隸到達我們這裡後,我們要怎麼控制他們?奴隸人數和戰士人數相差太大,他們一定會逃跑和反抗。」
「如果我們給他們好的生活,他們就不會。」
「會。只要有回去部族的可能,誰都會想要回去。」原戰實事求是地道:「不止奴隸會是我們的問題,讓菲力等人活著回去更會後患無窮。還要給朵菲那女人建城?你是在給我們增加敵人嗎?」
「恭喜你會說成語了。」嚴默靠在牆上,雙臂交抱,「那你說怎麼辦?都殺掉?等等,別說給我聽!如果你要殺誰、折磨誰千萬不要告訴我,本人行善,聽到會忍不住去救他們,不是開玩笑。」
原戰的目光在他臉上慢慢掃過,他的祭司大人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嚴默道:「我同意交換俘虜,同意讓那女人做一次聖母,是因為我們確實需要人手發展。而且就算我們把朵菲和菲力他們都殺了,你以為天塹城不會找來?他們絕對不止一隻鳥人,也不會只有菲力一個這樣能力強大的戰士,我們的城池在這裡,這麼顯眼,只要他們仔細找,總有找到我們的一天。而我們也不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巴,天塹城遲早會知道是我們幹掉了他們的公主和貴族戰士,對侵略者來說,這簡直是最好的開戰藉口。」
嚴默豎起手指,讓原戰聽自己把話說完,「朵菲不想回去她父親的國家,否則她早就可以讓那些鳥人帶她回去,並在臨走前徹底報複我們一把。她想要地盤,想要人手,這對我們就是一個機會。因為朵菲不會希望有人現在就知道她的下落,她也需要時間發展勢力。我告訴菲力他們,朵菲願意拿自己交換他們的生命,就是為了加強朵菲在菲力等人心目中的重量。如果他們在乎朵菲,就不會告訴天塹城朵菲的下落,同時也會因為投鼠忌器,而不會把我們的事也說出去。」
原戰放心了,默雖然不太對勁,但頭腦顯然很清醒。
偷聽的猛則直點頭,果然祭司大人都比首領大人要厲害一點點。
「我說會考慮給朵菲建城,也是為了更好地控制她,那總比我們不知道她的下落,將來想要報複還要到處找人要好。阿戰,我的老祖宗有一句話,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而我老祖宗的敵人也曾說過: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朵菲和我們成為敵人之前,會需要我們,我們也能用到她,至於最後是誰吞併誰,那就看誰發展得更好。」
原戰回味著那兩句話,越咀嚼給他的啟發越多,這讓他也忍不住想到:「鹽山族為什麼會被彘族打敗?」
在不遠處偷聽的猛也很好奇。
嚴默頭疼地一揮手,「老祖宗厲害,不代表後代也會有出息,而且那只是我族中的一支分支,繼承的知識並不多。」
原戰被說服了一半,但他仍舊表示那些奴隸的運送和使用會是問題。
嚴默索性道:「那是你的事情,我給你弄來人手,能不能馴服他們、喂飽他們、讓他們滿足和願意留下,是你這個首領的事!你要不願意要,那就拉倒。」
原戰自然不想被自己的祭司看輕,雖然他的祭司很喜歡給他出各種難題。
「如果他們真的把奴隸送來,我會負責馴服那些奴隸。」
正事談論到此為止,原戰跨前一步,聲音不由自主放得和緩了許多,臉上如果特別仔細看,還能看到一點小羞澀,那晚的默讓他很吃驚,但他也很喜歡。
「默,你前天晚上那樣,是表示願意和我成……」
「我打算離開部落一段時間。」嚴默突然道。
「……你說什麼?」原戰表情凝固住。
「我想去平原地帶看看,我們的食物太單調,長期如此生活下去,我們的身體會出問題,而且一味只吃肉,那些動物也不夠我們殺,魚類捕食過多也勢必會引來人魚族不滿。糧食作物、茶葉、竹子、棉花等等,都得走出去找才能找到。」
「你要離開?」原戰肌肉繃緊,更加逼近嚴默,「部落不能沒有祭司,你說的很多東西,我們都還沒有開始,而你現在卻說要離開?」
猛豎起耳朵,戰和默在說什麼,為什麼把聲音壓低了?
「巫誠和他的弟子已經學會一些常見傷病的治療方法,另外,目前你們需要的知識,我已經傳授給你們,你們現在也知道了弓箭和盾牌、包括投石車的製造方法,一般敵人和野獸,你們應該都可以對付。人魚和矮人目前對我們也很友好,只要你們不主動攻擊他們,他們也不會反過來咬你們。」
「你們?」原戰有點控制不住怒意,「在你眼中,我、猛和阿烏族人都只是你們?」
嚴默陰沉一笑,「不要挑我的語病,首領大人。」
「不行,我不同意。你哪裡都不能去,必須留在部落!」原戰表示這點沒有必要再談,他伸手去拉嚴默,注意著只抓他手臂上裹著獸皮的地方。
嚴默手中刀光一閃,原戰的手頓住。
猛嚇了一跳,默默咋突然翻臉了?
嚴默拿手術刀指了指原戰,冷笑:「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人可以囚禁我!」
「沒有人囚禁你,但你身為祭司怎麼能離開部落?」原戰不明白嚴默怎麼了,他之前那麼費心費力地建設和發展部落,他們之間也說了很多關於以後部落的規劃,默完全沒有說要離開的意思,可現在卻……
「為什麼不能離開?我建立部落是為了生活方便,又不是為了阻擋我的腳步。我為什麼非要留在這個該死的部落裡,給一群我根本不認識的人做牛做馬?我想當皇帝,可是我卻推行民主制。我想獨裁,可是我卻不得不把權力分給你和其他人。雖然政治就是婊子,不管它施行的是什麼制度都是為當權者服務,但我還是很不爽。」
原戰開始聽不懂嚴默的話。
嚴默笑,倒退著走到牆邊,「我想要一大群奴隸,我想要所有人都聽我的話,我想要有人服侍我,我想要我的所有命令必須被完美地執行,任何人都不能忤逆我!我想要解剖誰就解剖誰,我想要研究什麼,就得有一堆*供我實驗。但是我卻得先給你們一堆甜頭,很虛偽對嗎?以前的我可沒有這麼虛偽。」
「默,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是一個壞人啊,一個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慾望可以不擇手段的壞蛋!不要相信我,原戰,有一天,當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我會把你活著做成標本。」
嚴默突然手按城垛,極為出人意料地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早就緊緊盯著他的原戰一看他動作不對頭就飛撲而上,一把抓住嚴默的胳膊。
猛嚇的大叫,也撲了過來。
嚴默大笑,他瘋狂地喊出他來到這世界上的秘密,包括他身上的指南。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全變成了毫無意義地胡言亂語。
嚴默越是想要說出自身秘密,他的語言就越亂,嚴默氣瘋了,到最後只能「啊啊啊」地大叫來發洩。
原戰的心臟莫名抽搐了一下,他的祭司沒有哭,可是他卻覺得默已經哀傷至極。
默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原戰沒有再多說什麼,用力把他拉上來,一掌砍到他的脖子上。
猛焦急地問:「默怎麼了?他為什麼突然要從城牆上跳下去?還一個勁地大喊大叫。」
原戰黑著臉抱著被他砍昏的嚴默,無言地從猛身邊走過。
猛抓頭,他開始懷念三天以前那個默了,雖然那個默有點越來越狡猾和壞心眼的勢頭,但他很喜歡。
九風瞅準了一個目標,直接飛下去抓起人就一扇翅膀飛遠了。抓人的時候它很小心,它還記得默默跟他說過抓兩腳怪不要把爪子插進骨頭裡,那樣兩腳怪會很容易死掉。
底下逃跑的人群驚慌地大喊著什麼,還有人對它投擲長矛。
九風沒理會,那些長矛連它的影子都碰不到。
蚊生流淚,完了,還不如留在部落給人抓呢,反正都是當奴隸,可是給這麼大一隻凶禽給抓了,他大概會被吃得連骨頭都剩不下,嗚嗚!
嚴默醒來後看起來像是恢復了,他甚至沒有責怪原戰把他砍昏。
上午,他給學生上課。
下午,他給猛調理身體並進行針灸引導,還對他進行生命賜福。
不止猛,嚴默也給部落中很多身體衰弱的人進行了賜福,他還把澤西等三名俘虜的傷勢全部治好了,當著菲力的面。
之後連續兩天,嚴默都把自己耗到最幹澀的地步,晚上還敢爬到原戰身上,把最後一次賜福給他。每天最多五次的賜福,他現在幾乎是每天都用得盡光。
原戰熬得很痛苦。他一直深記默跟他說過的,年齡小做這事會傷身短命。
上次他是憋太久,加上默竟然主動,就沒把持住。事後看到默像個死人一樣無知無覺的一連睡了兩天,他也怕了。
而且嚴默的情況明顯不對,他覺得九風那天帶默出去肯定讓他吃了什麼壞東西才讓他變成這樣。
九風兩爪抓著巢邊,「啊啾」打了一個小噴嚏。
它瞅了瞅窩裡已經不怎麼動彈的兩腳怪,不滿地對他吐了一道風刃。
風刃在蚊生的腦袋上方落下,切掉了他剩下不多的一縷頭髮。
蚊生覺得自己就快要被玩死了,那可怕的傳說中的人面鳥每天把他提溜來提溜去,有時還會把他扔到溪水裡想要淹死他,每天都對他桀桀亂叫,經常啄他的頭皮,還會用翅膀和爪子把他撥弄來撥弄去地玩,最可怕的是一不高興就對他吐看不見的利刃,他身上已經被劃了好多道傷口。
蚊生兩手抱緊自己,白天氣溫升高了,但晚上還是很冷,這鳥巢還是露天的,他冷得受不了。蚊生打著顫,忍不住小聲咒罵可怕的人面鳥。
九風一爪子按到蚊生臉上。別以為鳥爺我聽不懂!桀!
原戰翻身,抱著嚴默把他壓到身下,不讓他亂動。
他不想再讓這人這樣自殘式地消耗下去。默這幾日的行為就好像在和什麼故意反抗一樣,他認為這個人是他,因為他不同意他離開部落。
「你是不是打算跟著那些鳥人一起走?」
嚴默沒說話,周身都瀰漫著一股陰沉之氣,唯一還有點活氣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是對這世間所有一切的深深諷刺。
「那些鳥人不可靠。」
誰說我要跟他們一起走?他只想一個人上路,就這樣一個人走下去,他倒要看看老天爺會讓他碰到什麼樣的事情,也許他可以找一個部落吃了他。
「默?」
嚴默閉上眼睛。
原戰握了握拳,他很想狠揍這人一頓,又怕把這人打死。
久久,就在原戰以為嚴默已經睡著後。
「如果我讓你放棄眼前一切,和我一起上路,你願意嗎?」
原戰沒有立刻回答,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
嚴默在心底諷刺一笑。他就知道會這樣,一個有著強烈野心和慾望的野蠻人,怎麼會願意放棄到手和即將到手的一切,去陪一個動不動就說要殺死自己的神經病一起自尋死路?
下巴一痛,他的臉被捏住,抬起。
嚴默被迫睜開眼睛。
「做人要有責任心,這是你曾經跟我說過的話。阿烏族人已經是我們的責任,在我們建立九原部落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已經是我們的族人。你想離開,是想逃避這份責任嗎?」
嚴默用沉默來表示嘲諷。
原戰眼眸幽深,忽然咧嘴一笑,「離開可以,我也很想找到你說的那些東西。」
嚴默眼中射出不信。
男人粗糙的手掌在他臉頰上滑過,「不過你必須先回歸正常,因為離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先安排好。」
嚴默後悔了,他想收回剛才那句話,他剛只是想給自己多一個鄙視那牲口的理由而已,並不是真心想要邀請他繼續給自己添堵。算了,不想那麼多了,他就按照原計畫找個機會悄悄離開就是。
次日,正在和矮人們一起給西城門裝吊橋的猛被原戰叫走。
「你說什麼?」猛跳了起來,大叫:「你要和默離開部落去那些鳥人說的摩爾幹?那部落怎麼辦?那些鳥人怎麼辦?我們以後再遇到敵人怎麼辦?」
「你能不能別叫那麼大聲?」原戰挑眉。
猛指了指他,氣得團團轉,「你們不能把部落就這樣扔給我一個人,要走大家一起走。」
「走什麼?這是我們的部落,你走了,難道真的要把這個部落和住地讓給別人?」
「啊?難道你和默不是想要離開?」
「我說離開,只是和默出去尋找他說的糧食等物,又不是出去就不回來。那些鳥人你不用擔心,我和默走之前會把他們都放了。」
「啊?包括朵菲?」猛再次吃驚。
原戰點頭,「留著他們也是浪費食物。」
「可是……」
「不用擔心他們會回頭攻擊住地或者強佔。第一,他們不會知道我和默離開。第二,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敢這樣做,因為他們十分清楚只要我和默活著,就一定會報複他們。」
「默不是說用他們換奴隸的嗎?」
「換啊,放他們走不是說就不要他們送奴隸。我允許他們可以在幫助朵菲那女人建城以後,再給我們送奴隸。本身他們要弄那麼多奴隸也要花時間,一來二去至少兩年我們不會看到那些奴隸。兩年時間,我和默應該會回來了。」
「那如果他們不打算遵守承諾?」
「我和默回來後會去找他們。有九風在,他們躲到哪裡都沒用。」
「你們真決定了?就兩個人上路?」猛一臉被拋棄的悲慘樣。
原戰用力拍打他的背部,「高興吧,我不在,部落裡的女人可以隨便你挑,男人也一樣,不過只能挑一個。」
「我一點都不高興。」二猛臉皺成一團,「你們什麼時候走?」
「下午放走那些鳥人和朵菲,我和默後天早上出發。」
「桀——!」空中傳來熟悉的唳叫聲,兩人一起抬頭。
九風抓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蚊生飛到九原部落上空,在天空盤旋一圈,一眼就看到正在城內小樹林前忙碌什麼的嚴默。
「桀!」默默,我來啦,我不生你氣了,給你嫩肉吃。
嚴默抬頭,對九風招手,他對九風還欠一句道歉。
九風高興地往下俯衝,「砰!」蚊生在離地還有五米高的時候,被扔到了嚴默面前。
「咕嚕嚕!」默默,這個兩腳怪不好玩,我們分著吃吧!
嚴默低頭,覺得這趴伏在地上的可憐人背影看起來有點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