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陸鬱一個人吃完了飯,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她把碗筷收拾好,用罩子把菜罩起來,回去了房間。
房間靠窗的位置擺放著書桌,窗戶開著,洗的發白的淺藍窗簾在夜風下輕拂。
這張書桌很久沒有人動過了,初中時買的檯燈倒在桌邊,落滿了灰。
也不知道這檯燈還能不能用了……
陸鬱抽了幾張紙,從上到下把檯燈擦了一遍,插上插頭。
電流「呲呲」響了幾聲,幾年沒碰過的燈閃了幾下,最後亮了起來,燈光不算太亮,但看書是足够了。
陸鬱把書包拿過來,從中拿出剛買的幾本書,還有帶回來的高一課本。
書是有了,筆也有了,可陸鬱瞪著面前的新書,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陸鬱嘆了口氣,從床頭把遺忘了一天的手機拿過來,準備在網上找找學習方法。
手機亮起的那一秒,她注意到了備注「徹徹大寶貝」發來的消息。
消息是昨晚的。
只有兩個字:晚安。
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平淡的像一杯白水。
陸鬱抿著唇,給手機解了鎖,本想忽視這條消息直接打開搜索引擎的,可手指一抖,還是打開了微信。
蘇徹的頭像是棵藏在暗夜裡的樹,色調沉重。
陸鬱點開聊天框。
滿屏的綠色,一大段一大段的話,從上往下拖,幾乎只有陸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偶爾夾雜著一句簡單的「嗯」,或者「。」,間隔時間很長。
而在蘇徹的每次回復下,無論是不是只有一個可笑的句號,陸鬱總會秒回一段話。
蘇徹却再也沒有回過。
昨晚的那句「晚安」,還是陸鬱頭一回沒有回復。
陸鬱徹底沒了心情,她看著那些刻意討好的話,想像著當初的每個夜晚,她靠在床頭等著蘇徹的消息的畫面。
絕大部分時間,她只是在唱獨角戲。
如此卑微。
陸鬱退出聊天框,把備注名改成了蘇徹,想了想,還是把他直接給拉黑了。
之後,她把手機放下,胸口依然悶悶的。
看書也沒了興致。
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客廳那邊傳來門開的聲音,還有兩聲低沉的咳嗽。
顧克英回來了。
陸鬱回過神,吸了口氣,打開了一本數學。
書上的知識點她看不大懂,只能咬著筆杆硬起頭皮學,一直看到十點半,她才堪堪學了兩頁,例題都做得不大明白。
十一點左右,陸鬱出去洗漱。
客廳的燈關著,路過爸媽的房間時,她放緩了脚步,裡頭靜悄悄的,應該已經睡了。
洗漱完回到房間躺下,陸鬱却怎麽也睡不著,手機靜靜地躺在耳邊,可她幷不想碰,望著黑壓壓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在同一時間却隔了大半個城市的另一角。
點將台。
排氣管的聲響驚天動地,山脚下的空地上,幾輛漆了不同顔色的摩托車正繞著圈,速度飛快。
「徹哥!最後一圈了!再快點!」
空地的外圍,蘇徹的幾個小弟隨意地坐在地上,在一輛黑的發亮的摩托車疾馳而過的時候,喝著啤酒,大聲歡呼。
蘇徹躬著腰,上半身幾乎貼在車頭,黑色的頭盔中偏淺的眸子异常明亮。
隨著一聲尖銳的刹車,摩托車停了,蘇徹摘下頭盔,兩條長且直的腿撑在地上,輕輕呼出一口氣,朝後看了眼。
他又贏了。
「徹哥牛逼!」
手下敗將們先後衝過終點,在蘇徹身邊停了下來。
「徹哥,再來一個?」
付承南摘下頭盔,硬朗英氣的臉上帶著些微惋惜。
「要不是第三個彎沒漂好,我不一定輸。」
蘇徹睨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地說:「讓你一個彎,你也贏不了。」
「嘖。」付承南笑了聲,「你可真不謙虛。」
蘇徹唇角彎了彎,沒說話。
「大佬們來這邊啊,這裡有啤酒有零食,黃毛貼心爲您服務!」
「再不來就沒了!」
幾人連忙從車上下來,大呼小叫地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嘴下留情」。
很快,嬉鬧聲和笑駡聲交織在了一起,在這處被少年們命名爲「點將台」的廢弃荒地,傳得很遠。
蘇徹和付承南落在了最後,幷不著急,慢慢走著。
付承南比蘇徹還要高上一點,身姿挺拔,身上帶著一股散漫,他從褲兜裡掏出根棒棒糖,在嘴裡唆了口,打趣道:「你馬子呢?你今天也沒帶她來。」
蘇徹的眸光一瞬間冷了下去,沉聲說:「我說過,別這樣叫她,她還不配。」
付承南揚眉,吹了聲口哨。
「她是真的喜歡你。」
蘇徹擰著眉不接話,脚下步子忽然加快,三兩步就把付承南丟在了身後。
付承南在原地頓住了脚步,蘇徹的背影落在他眼裡,倒有些逃離的意味。
付承南是不喜歡陸鬱的。
因爲他總覺得那個女孩身上帶著一股倔强到骨子裡的偏執,像極了一匹野馬,桀驁固執。
沒有人能馴服她。
除了蘇徹。
蘇徹回到小弟中間,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黃毛走過來,給他遞了罐啤酒。
蘇徹沒接。
黃毛悻悻地縮回手,自己仰頭灌了一大口,片刻後,對蘇徹說:「徹哥,我聽人說,今天有人欺負嫂子了。」
蘇徹抬起臉,眼角微不可查地眯了下,「老規矩。」
「得嘞。」
黃毛得了令,哼笑了聲,猛地轉過身,啤酒舉過頭頂。
「哥幾個明天有空的都跟我來,有人居然敢欺負嫂子,徹哥發話了,老規矩!」
「都聽徹哥的!」
荒地的氣氛一瞬間熱烈了起來。
……
翌日清晨,陸鬱早早就醒了。
今天是重生回來的第一個周末,三中還算開明,除了嚴格要求高三周六要上課外,高一高二幷不作要求。
窗外天色還沒有徹底亮起來,但應該是個好天氣。
起床洗漱完,十月中旬的天氣尚且宜人,空氣中充盈著淡淡的桂花香,陸鬱站在陽臺上伸了個懶腰。
今天顧克英車間休息,但她起的和往常一樣早,這個時候已經出去買菜了。
飯桌上留了早餐,包子和豆漿還熱乎的。
陸鬱吃完後,拿了掃把和抹布去了房間,打算好好清掃一遍。
顧克英拎著菜回來時,陸鬱已經把客廳收拾好了,就連陽臺上的幾株花草也澆好了水。
這個時候,她正坐在書桌前,愁眉苦臉地做著題。
房門沒關,顧克英路過時朝裡看了一眼,微微楞了下,隨後不動聲色地走了,幹活時手裡的動作却放輕了很多。
很快到了中午,顧克英把飯菜裝進保溫桶裡,準備去給陸鬱奶奶送飯。
老太太右腿骨折,在醫院已經將養了兩個多星期,每天晚上顧克英都會去送一次飯,她若沒時間,陸長源就會接班,風雨無阻。
但白天他們都要上班,沒有時間,只好請了個護工,先幫著照顧老太太,早飯和午飯都是由護工安排。
今天中午護工臨時有急事,沒辦法,顧克英只得去跑一趟。
陸鬱猶豫了一下,說:「媽,我……和你一起去吧。」
昨晚陸長源已經悄悄和她說了,顧克英倒沒驚訝,她讓陸鬱把保溫桶拎著,說:「到了醫院,收斂點。」
陸鬱明白顧克英說的是什麽,每次她和奶奶一見面,老太太都會冷嘲熱諷駡她是陸家的禍害,陸鬱也不甘示弱譏她老不死。
很多次,陸鬱當著她的面摔碗摔筷子,老太太氣得捂著心口,躺在椅子上哎呦哎呦地叫著,指著陸鬱叫她滾。
這些都是很不愉快的記憶。
「好。」
陸鬱抿著唇,輕聲答應。
顧克英鎖了門,兩人在站牌等公交,醫院幷不很遠,六站路就到了。
進了醫院,顧克英走在前面,推開病房的門,一股濃鬱的消毒水氣味充斥在鼻間。
陸鬱一時不習慣,皺了皺眉。
這幅模樣恰好被病床上的老太太看見了,老太太臉色立馬沉了下來,眼裡不加掩飾地寫滿了厭惡。
陸鬱把保溫桶放到床頭的櫃子上,那一聲「奶奶」梗在喉嚨裡,怎麽也叫不出來。
顧克英拖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喊了聲「媽」,把保溫桶拿過來,擰開蓋子。
飯菜的熱氣騰了起來。
這間病房幷不是單間,旁邊的病床上還靠著一個胖老頭,老頭聞到飯菜的香氣,笑眯眯地說:「你家媳婦真是沒得說,天天送飯,風雨無阻啊!」
老太太用勺子撥了塊排骨啃著,聞言冷笑一聲,看了眼旁邊站著的陸鬱,吐出嘴裡的骨頭,說:「是沒得說,除了肚子不爭氣,不會養女兒,什麽都好得很。」
顧克英低著頭,沒說話。
老頭哎呀叫了聲,目光在靠著墻邊的少女身上掃了一眼,努了努嘴,放低了聲音問:「這就是你那個孫女?」
「可不是嗎?」老太太嗓門大了起來,「我這腿,不就是她給打的?」
「小丫頭長得斯斯文文的,下手可真狠……」老頭搖頭嘆息。
老太太哼了聲,說:「誰知道我老陸家怎麽這麽倒黴,惹了這麽個掃把星。」
陸鬱眉心跳了跳,一股燥意慢慢涌上全身。
「媽,你別說了!陸鬱……她不是故意的。」
顧克英聽不下去了,皺著眉低聲說了句。
陸鬱抬起眼,床邊的顧克英背對著她,從她這個方向,甚至能看見她頭髮間的幾根白髮。
陸鬱深吸了口氣,身上的燥意稍微消减了些。
而老太太却不高興了,手裡的勺子猛地朝保溫桶一丟,剛想大駡,旁邊的老頭却先開了腔。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這小丫頭說不定以後要蹲大牢的!」
陸鬱實在忍不下去了,她從墻邊站直了身子,臉上沒有表情,看著老頭,眼裡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老頭皮笑肉不笑地挑起眉。
陸鬱張嘴,剛說了個「你」字,却見床邊的顧克英把保溫桶重重朝櫃子上一磕,直接站到老頭床前,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駡。
「你是吃飽了撑的沒事找駡是吧?我們家的事關你屁事!」
「你這麽臭的嘴,不拿馬桶刷去刷兩下還真是可惜了!」
「你要是嫌活得長,我這就給你開窗戶。」
老頭子臉色陣青陣白,旁邊的老太太也目瞪口呆。
陸鬱却在一旁笑了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戰鬥力如此彪悍的顧克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