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年以瀟猛烈追求沈終意，不知成了多少個女生寢室的睡前談資。這話一出，從四處發射過來的目光裡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就連程勇也是愣了愣，一下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面色尷尬。
“不好意思，我沒坐人腿上的習慣。”以瀟笑起來，眼睛是月牙狀的。
大家的好奇心瞬間就被滿足了——這是真分手了。
想想也是，這要換做以前，哪還需要沈終意開口，以瀟早就自己坐上去了。
程勇立刻反應過來：“那我們過去吧？”
以瀟點頭：“好，謝謝。”
“沒事，都是同班同學。”程勇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傻氣，立刻走到她面前給她開路，還特意把腳下裝啤酒的籃子往外挪了挪。
燈光昏暗，她露出的肩頭白皙，格外招眼。
“怪不得班長剛剛東張西望的，原來是在等以瀟。”戚蘭身邊的女人壓低聲音道。
這句話原封不動落到了沈終意耳裡。
“這麼多年過去，以瀟的性子變了不少，也是個溫婉的大姑娘了。”瓊老師拿起酒杯，笑眯眯地抿了一口，“你呢終意，這些年過得好嗎？”
沈終意收回視線，點頭，露出他進入包廂之後的第一個微笑：“還行，您呢。”
沈終意笑起來，仍是帶著一絲清冷，旁邊的戚蘭一時間有些看呆了，忘了自己想插嘴搭訕的本意。
“我不還是以前那樣，不過再過段時間就要退休了。”瓊老師道，“你在哪個行業工作？”
沈終意道：“導演。”
“導演？挺好的。”瓊老師有些詫異，其實她起初聽說以瀟當上經紀人的時候就有些驚訝了，沒想到連沈終意都會從事這種行業。
畢竟沈終意當年性格看上去比較冷漠，想不到他拿著大喇叭指揮的模樣。
戚蘭回過神來，趕緊插嘴道：“沈導真的要回國發展嗎？”
沈終意看都未看她一眼：“嗯。”
她顯然清楚沈終意的事：“在國外發展得這麼好，也算是鍍了一層金了。那你回來之後，有沒有看中的劇本呀？”
她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其實我在的公司在國內還算不錯，我們最近有好幾個劇本準備開拍，都是花大價錢買來的著名IP……”
“沒興趣。”
戚蘭聽了，面色不變，畢竟這年頭有才的導演脾氣大多都很古怪，她見過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而且沈終意這人在高中的時候就很孤僻，得到這種回答她並不意外。
她拿出手機，不動聲色地往沈終意那邊靠了靠：“也是，今天是同學聚會，不談生意上的事。那沈導，能不能討你一個微信呀？”
沈終意這回終於看她了。
輕輕一瞥，不甚在意。
“你是誰？”
戚蘭被這話問懵了：“……啊？”
沈終意沒答，戚蘭琢磨了一下，不確定道：“你該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顯而易見的事實。
戚蘭周邊的朋友沒忍住，都在偷笑，戚蘭只覺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我是戚蘭，就上學時你的前桌，不記得我了？”
沈終意嗯了聲：“不記得。”
戚蘭：“……”
對方都這麼說了，她就是再厚臉皮，攥著的手機也該收回去了。
周邊的人立刻爆發出一陣議論。
“這沈終意還是這麼高冷啊。”
“廢話，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你上學的時候跟他說過幾句話？”
“叫他交作業算不算？”
“就算是交作業，別人當時應你沒？”
“……哦。”
瓊老師就坐在他們身邊，收到戚蘭求助的目光，她笑而不語。
她的這群學生早就已經在社會上打滾多年，可不能遇見什麼事就還想著向高中老師求助了。
想到這，她看了眼不遠處的以瀟。
對方翹著二郎腿，手肘抵在大腿上，歪著頭在跟程勇聊天。
她這個角度一定是極好看的，不然程勇的臉不至於紅成這樣，連在這種昏暗的場景裡都能看得清楚。
“其實我還以為你在電話裡只是敷衍我，最後不會來呢。”再怎麼說也是在大公司摸打滾爬好幾年的人了，程勇說話沒再結巴，只是抓著的酒杯還在微不可見的輕顫。
以瀟笑笑道：“怎麼會，其實我一直挺想過來的，但工作原因，總是拖到這麼晚。”
話裡一點虛偽都聽不出來。
“你是跟戚蘭在一個公司？”
“對。”
程勇驚喜道：“那我們最近不是有一個合作嗎？你們公司那部《急速心跳》，是我們投資的專案。”
“是嗎？”以瀟挑眉，作出驚訝狀，“我沒聽說。”
“明年就開拍了，我是這專案的負責人。”程勇頓了頓，問，“你手下的藝人是誰？”
“就袁俏。”以瀟扯扯唇，“能力有限，暫時還沒法帶太多人。”
“這樣。”程勇猶豫了下，道，“我看你們公司給的試鏡名單裡的確沒袁俏，不過試鏡還沒開始，有個女二一直還沒定下來，你問問她有沒有興趣？試鏡時間就在下周。”
以瀟眼睛彎了彎：“當然……”
她話還沒說完，身邊的沙發忽然輕陷下去，連帶著她沒注意，身子微微往那邊偏了一些。
好聞的古龍香水鑽進她的鼻腔。
她偏過眼，看到身邊人好看的鼻樑，心想這個人現在怎麼這麼騷氣，連香水都用上了。
她下意識看了戚蘭一眼，對方面色不快，對上她的眼神，還給了個大白眼。
以瀟在心底嗤笑一聲，對這莫名其妙的遷怒只覺得好笑。
這群人是不是經過這麼多年都忘了，沈終意就是個大怪人。
性子傲，不愛說話，但一說起話來就毫不客氣。
這種人，要一個勁往上貼，註定會挨著一身刺。
其他人怎麼樣她不知道，反正她是學乖了。
以瀟坐正身子，往程勇那頭挪了挪。
她剛動了身子，就聽見沈終意問：“靠這麼近，不熱？”
以瀟頓了頓，覺得好笑：“既然知道熱，您老還坐過來？”
“你不是說過。”沈終意看著她，淡淡道，“我身上涼快。”
以瀟：“……”
她是說過。
夏天的時候，她非要黏著沈終意，趁教室沒人的時候坐在他腿上，討他一個吻。
沈終意一本正經，抗拒卻又用手臂抵著她的腰，怕她摔下去，紅著臉道：你熱不熱。
她抱著他脖子蹭了蹭，說，你身上涼快。
“是嗎？”以瀟收回視線，語氣如常，“我忘了。”
說完，她身子朝程勇那頭轉了轉，拿出手機，恢復了方才的笑容，“那我們加個微信，回去後談？”
“啊，好。”程勇回過神來，道，“其實以前我想從班群裡申請你的好友來著，又怕你不通過。”
“怎麼會……”
“人在江湖飄啊！哪有不挨刀啊！一刀啊一刀——”
“五刀啊五刀！”
隔壁的聲音太大，裡面還摻雜著袁俏的聲音，以瀟轉頭一看，果然，這袁俏不知道什麼時候抓著酒就找戚蘭劃拳去了。
她剛好看到袁俏輸了，被起哄喝了半杯啤酒的場景。
連續三輪，全是袁俏在喝，戚蘭掩嘴笑著，還在和旁邊人竊竊私語。
“……一會再談。”以瀟起身，順手把頭髮綁起來，“我過去一下。”
她剛要走，就被身邊人拉住了手肘。
她當年說得也沒錯，這麼熱鬧的場景裡，沈終意的手心仍是涼涼的，攪得人不舒服。
“幹什麼去？”沈終意語氣淡然，手上的力氣卻一點沒少，剛好能拉住她，卻又不會太用力。
以瀟掙脫了一下，竟然沒掙出來。
周圍太吵，這會他們的對話周圍的人沒法聽見，她也懶得再掩飾了：“關你什麼事？鬆手。”
沈終意盯著她看了片刻，鬆開手。
以瀟一路走到袁俏身邊，袁俏感覺到旁邊站了個人，抬頭，眼裡已經有了一絲茫然：“瀟瀟？幹嘛呢？”
以瀟拿過她手上的酒：“你又在幹什麼。”
“她來找我劃拳。”戚蘭哂笑道，“可惜技術不怎麼好。”
以瀟懶得跟她多說，袁俏酒量一直不好，這會兒臉已經紅透了。
她彎下腰，攬過袁俏的手。
袁俏：“幹嘛？”
“去洗把臉。”以瀟道，“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
她好不容易架起袁俏，正準備走，就聽見後面人涼涼道。
“是真醉還是假醉啊？之前陪《鄉野》導演吃飯的時候，也是這模樣嗎？”戚蘭話中有話，半帶諷刺道，“怎麼，現在裝醉是想給誰看？也是，這同學聚會裡臥虎藏龍的，隨便誰看上都行……”
袁俏還懵著，還沒反應過來戚蘭這話什麼意思，就覺得抓著自己的人手一松，她順勢坐回了沙發上。
以瀟臉上還帶著笑容，站得端正，就這麼直直盯著戚蘭。
換做兩人獨處，戚蘭可能還挺怵的，現在身邊有這麼多人在，她自然不怕了：“……怎麼？你這眼神，想嚇唬誰呀？”
“繼續，我倒想看看，你還能說多久。”以瀟邊說邊把包包從肩上扯了下來。
戚蘭瞪大眼：“你、你幹嘛？想打人啊？”
以瀟沒應她，隨手抓起一瓶還未被人動過的啤酒，放到桌沿，發出一聲悶響。
戚蘭更慌張了，趕緊往後坐了坐，方才的氣勢早就消了大半。
以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完了？”
“……完了。”
以瀟點點頭，坐到她身邊，把衣袖拉扯到手肘處。
“你怎麼被嚇成這樣。”她語氣不慌不忙，“來，我陪你劃。”
戚蘭松了口氣。
諒她也不敢動手。
戚蘭剛剛躲得快，現在換臉更快：“不好吧，一會你們兩都趴下，還要麻煩別人送你們回去。”
“不至於。”以瀟問，“來不來？還是你慫了？”
“慫？”戚蘭立刻上了頭，“來。”
以瀟道：“等等，改改規矩。”
“什麼規矩？”
“不喝半瓶。”
戚蘭掛上嘲諷的笑：“你是想用酒杯？也太小了吧……”
“不。”以瀟睨了眼酒瓶，“吹瓶，不浪費時間。”
……
沈終意坐在原處，視線一直落在正在與人劃拳的姑娘身上。
她衣袖往上拉扯了不少，露出來的部分白皙纖細，跟高中時相差不遠。
從開始到現在，她的嘴就沒碰過酒瓶子，全是戚蘭在喝，也正因為她們兩，聚會的氣氛直線上升，身邊的人不斷在起哄。
她臉上笑容張揚，終於有了些往日的影子。
“沈同學。”身邊的程勇猶豫了許久，終於開了口，“哦不，應該叫你沈導了吧。”
不等沈終意說話，他繼續道，“那個，我想問一下，你和以瀟是不是分手了？”
這句話，終於換來了沈終意的一個眼神。
程勇笑了笑：“我只是再確認一下，因為我……”
“沒有分手。”
程勇的笑容僵在臉上，半天才道：“啊？”
另一頭，起哄聲更大——因為以瀟終於輸了一局。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拿起酒瓶，豪爽地往嘴裡灌了。
喝完，她把空酒瓶隨意丟到桌上，看著戚蘭：“怎麼樣，還來不來？”
沈終意收回目光，問：“你喜歡她？”
不知是不是對方的眼神太過不屑，程勇不自覺直了直背脊：“是、是啊！”
“放棄吧。”
程勇：“什麼？”
沈終意勾唇，像是想起什麼，漫不經心笑了聲，道：“你不是她的菜。”
不遠處，戚蘭已經開始幹嘔了，場面十分難看，臉上的妝全被生理性淚水熏化了，就連雙眼皮貼都垂落在眼睫。
一頓酒宴在瓊老師離場之後匆匆結束。
以瀟原本想著來都來了，至少得拿點有用的人脈關係回去，沒想到全被袁俏給攪和了。
這下好了，兩人都喝了酒，還沒人能開車。她忍著氣，把袁俏放到酒吧門口的長椅上，準備給代駕撥電話。
“以瀟。”程勇忽然叫住她，他小跑上來，道，“我送你回去吧。”
以瀟挑眉：“不用，我叫代駕就好了。”
“沒事，反正順路……”
正說著，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到了兩人面前。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車窗拉下，沈終意的臉被車燈附上一層暖光。
他聲音清冷：“上車。”
以瀟盯著他看了許久，忽而按下了手機的鎖屏鍵。
她扶起袁俏，轉身往後走去：“你車子停在哪？”
程勇愣了半晌，才快步跟上去：“就在後面，不遠……”
聲音裡滿是喜悅。
夜半涼風從窗外鑽進來，車裡的暖氣瞬間顯得沒那麼充足了。
藍色捷豹從身邊穿過，透過車窗，還能看到她微微上翹的嘴角。
直到車子走遠，沈終意才收回視線，他眸底暗暗沉沉，看不出什麼情緒。
片刻，他發動車子，朝著捷豹剛剛離開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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