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尋了塊清淨的空地,清澤把手裡的西裝外套展開,彎下腰,不拘小節地往地上一鋪,“梁老師請坐。”
“謝謝。”梁姿坐了下來。
清澤隨後坐在了她旁邊,衣服就這麽大,可他一分一毫都沒碰到她。
梁姿也將外套脫下,放在了身邊。她穿著一條真絲吊帶裙,輕輕一動,就像極了夜晚的塞納河水。
深藍,柔軟,流動,曖昧。
被清澤身上的苦冽香味環繞,無知無覺。
梁姿脫西裝的時候,清澤從紙袋裡拿出了所有食物,在梁姿面前一一擺好,又把吸管插進可樂裡,把小杓子插進冰淇淋裡,把番茄醬撕開,放在了薯條旁邊。
細長的手指在梁姿的眼皮子底下來來回回。
她咬了一口漢堡,又笑了,是她想要的麥香魚。
“你為什麽買麥香魚的漢堡?”
清澤忙活完了,坐在旁邊看著她,有理有據地說道:“因為梁老師上次吃飯的時候就點了個鱈魚。”
梁姿依此類推,“又因為那天吃了巧克力慕斯,所以你買了這個和這個嗎?”她指了指巧克力曲奇和巧克力新地。
清澤點頭,“對。”
她笑出了聲,眼裡一閃一閃,“清澤,你在做數學題嗎?”
清澤不置可否,“從已知推未知。”
他偏過頭來,眼角噙著笑,低聲問她:“梁老師,這題我做對了嗎?”
雙唇不在梁姿耳畔,可一股莫名的酥麻感卻順著她的耳廓蔓延。
她嘴上還不忘給清澤判著作業:“做對了。”
尾音發啞,因為一晚上說了太多話。
清澤斂了笑,說道:“梁老師先別出聲了,把漢堡啃完再說。”
“那會很安靜。”
“我不嫌安靜。”
梁姿吃起了漢堡。
她也不嫌。
兩個人看著面前的塞納河,誰都沒再說話,只有梁姿手裡的漢堡紙被她捏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在寧靜的夜晚格外明顯。
新橋下的那排明黃色燈光在河面灑出一片星空,旁邊那條停在岸邊的舊船似乎從來沒有開過。
梁姿累極了,也放松極了。
她一口接一口地啃著麥香魚,眼神放空。
漢堡吃完,她又開始吃麥樂雞塊。
雞塊吃完,她喝了幾口可樂。
“飽了。”她說完,打了一個呵欠,淚眼汪汪。
清澤扭頭瞧著她,笑了一聲,這看著也太困了。
“梁老師,你要是想抽煙的話也可以,我不介意。”他說道。
梁姿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抽煙?哦,”她想起來了,“那天你在車裡看見了?”
“嗯。”
“那你抽煙嗎?”
清澤搖頭,眼睛對上她的,重複一遍,“但你可以抽。”
梁姿捧著可樂,輕聲笑了,“人要有感激之心,清老板給我買了麥當勞,我就不讓你吸二手煙了。”
“而且,”她緩慢地搖了下頭,“我現在根本就沒有煙,上個月忙著寫論文,我連煙都想不起來買。”
“那梁老師為什麽抽煙?”
“原因比較離奇,”梁姿壓低聲音,“為了練法語。”
清澤輕哂,“展開說說?”
“我剛來巴黎的時候是交換項目,隻認識國際學生,不認識法國人。然後我發現法國學生很喜歡在課間的時候抽煙聊天,我覺得是個練口語的機會,就一起去了。後來法語說得順了,煙抽得就少了。”
清澤點點頭,“梁老師連抽煙的原因都跟別人不一樣。”
梁姿揚起下巴,假模假樣地附和:“沒錯,都是為了學習。”
又把下巴收回來,“當然了,練口語的方法五花八門,我這個方法最不健康。”
還費錢。
她又打了一個哈欠。
清澤輕歎了聲氣,問道:“我送你回家?”
“好。”
上了車,兩個人坐在後排。
一個左轉,出租車從河邊的林蔭路拐進了六區。
司機是個沉默的黑人大哥,一聲不吭。車廂裡放著法語廣播,女主持人正激動地播報著新聞:“就在今天,巴黎和洛杉磯入選為2024年和2028年的奧運會舉辦城市。我們剛才說過了,1924年的奧運會就在巴黎舉行。那麽,如果這座光之城能成功申辦2024年夏季奧運會,這將是一場非常有意義的百年紀念。”
2024,距離超現實主義誕生也有一百周年了。
那一年夏天,如果嚴格按照生日來算的話,她三十三歲了。
梁姿抬眸,對清澤說道:“忘了跟你說。”
清澤的目光依舊朝前,隻腦袋微微向梁姿這邊傾斜,耳朵靠近她,“說什麽?”
“你妹妹長得好漂亮。”
清澤笑了一聲,“她自己也這麽覺得。”
“你為什麽隻請了一個妹妹?”
“我是打算兩個都請,但是清成陌去給朋友過生日了,沒空。”
梁姿沉默了一秒,還是問了出來:“所以,你為什麽要請她們吃飯?”
聽見這句,清澤終於轉過頭,對上梁姿的視線,“我和梁老師說的,我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你?”
“等我回來?”
“嗯,等你回來。”
“我不是回來了嗎?”
“你累得眼珠都不轉了,”清澤淡聲說道,“梁老師可以先睡,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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