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看起來蠻酷」的金蘭殊依舊在生著宋風時的悶氣。
所以,從吳郡回來之後,金蘭殊依舊是渾身低氣壓的,弄得辦公室裡人人自危。
「旮旯電影節」的日期越來越近,而高定禮服還沒有著落。
這次出征「旮旯」對「雲想」這個品牌至關重要——如果能在「旮旯」上打響名號,不但對於新品牌知名度有很大幫助,而且還能讓「雲想」加入巴黎時裝周官方日程的機會大大提高。
金蘭殊將這件事當成「重中之重」來解決。
這一天,金蘭殊再次帶著宋風時和歐文到了工坊裡監督進度。
工坊裡空調涼涼,黃老熱心也涼涼,但額頭卻都是急出來的汗。原本定好的禮服,何玉容並不買賬。在被金蘭殊批評了「水桶腰」之後,何玉容更加抗拒了。
除此之外,還有原料的問題。
黃老熱抱怨道:「金總您呀,要指定絲綢供應的事情怎麼不早說呢?這個事情啊……真的很棘手。如果我們用吳郡那邊的絲綢,那肯定不能符合我們高定禮服的要求的呀。」
黃老熱的設計不是很頂尖,但卻很懂得推卸責任、媚上欺下和職場撕逼,所以在職場上也算混得挺好的。
金蘭殊冷笑,道:「那你說怎麼辦?」
「這個……」
歐文在一旁說道:「事實上,我們雖然指定了吳郡那邊的廠家做供應商,但卻沒有簽訂協議說是『唯一指定』,所以,還是能用進口貨的。」
黃老熱轉念一想,卻說:「說起來,我要的科莫小鎮出口的絲綢怎麼還沒到呢?沒有到,那怎麼弄?」
金蘭殊說:「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標準的大老闆發言。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不想聽原因,我只想要結果。」
「你給我死都把他死出來!」
這幾句話,作為金蘭殊「近臣」的歐文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
宋風時作為混過基層的人精,都看透黃老熱的路數了。他不想繼續聽這個老油條扯皮,便藉口走了出去,在工坊裡逛著。他隨意踱步,推門進入一個縫紉間,只見裡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年輕男人在面料上進行刺繡。
別看這個男人五大三粗的,那手指拈著繡花針,一根蠶絲劈成三根的去繡,靈巧不已,指尖靈動,彷彿蝴蝶穿花一般。
宋風時瞧這個新鮮,便靠著牆去觀摩這個男人的手藝。
而這個男人也非常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並沒有察覺到宋風時的存在。只是,他繡了好幾針之後,忽然一個不慎,繡花針頂入了他的手指,他的指尖頓時冒了血珠。
「哎唷!」年輕男子立即摀住受傷的手指往後退,彷彿被火燙著一樣,一蹦三丈遠的。
宋風時覺得好笑:「布料也不咬人,你嚇成這樣做什麼?」
年輕男人這才察覺到了宋風時的存在。可是,他並不認得宋風時,便只說:「你看看,我的血有沒有滴在繡品上?要是染污了,那可不好了!」
宋風時瞧了一眼,說:「沒事。沒有染污。」
年輕男人才鬆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
這個男人刺穿了手指,卻第一時間關心刺繡,這還是讓宋風時挺感動的。宋風時笑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程錦,是這兒的裁縫。」程錦看著宋風時,說,「你是……?」
「我是宋風時。」宋風時說,「是營銷部門的。」
「哦,您好。」程錦一心撲在工藝上,從來不關心這個公司的架構,只知道金蘭殊是最大的老總、黃老熱是他頂頭的老總,其他的「總」,程錦都一概不知。
宋風時又問:「你的刺繡手藝很好啊!很少見到這麼巧的男繡工。」
「那您可說錯了。」程錦一臉驕傲地說,「我們祖上是做宮廷繡的。您知道麼?『閨閣繡』是繡娘居多,但是『宮廷繡』呢,基本上是傳男不傳女的。男繡工的手藝可不比繡娘差呢。」
宋風時笑了:「那你還是個家學淵源的宮廷繡傳人了?怎麼沒聽黃老熱提起過你?」
程錦便說:「黃總啊?」程錦露出為難的神色:「黃總說我安心做裁縫就好,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但其實……」
「其實什麼?」宋風時好奇地問。
程錦看到了宋風時的友善,便敞開胸懷說:「說起來你別笑我,其實呢……我想做設計師。」
宋風時微笑:「只很好啊?我為什麼要笑你?」
「可是……可是我都沒學過設計呢,也沒讀過大學。」程錦嘟囔說,「他們都說我異想天開!」
宋風時卻說:「那你會設計嗎?」
程錦點點頭:「我嘗試過的,也有認真在學!我其實本來就是想做設計的……但因為沒有相關經驗,只能從學徒做起。沒想到一直做裁縫,上不去了。」
宋風時倒是有些明白這個人的處境了。就跟他本人一樣。他宋風時一開始也就是想做管理的,但因為客觀條件的限制,只能先去門店,結果一就一直在銷售崗上混著,要不是機緣巧合,也上不來了。
這不禁讓宋風時對他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宋風時便鼓勵道:「金總今天剛好來了呢,也為訂製禮服的事情犯愁,如果你有什麼好理念的話,不妨和他說一說呀。」
程錦卻很害怕:「我聽說金總很……很……」
宋風時看他的臉色就明白了:金蘭殊的爛脾氣聲名在外啊,把人家小孩子都嚇壞了。
程錦又說:「而且……黃總也跟我提醒過,叫我不要再金總面前現眼,免得我不會說話得罪金總。」
宋風時微笑,說:「你別怕。我天天在金總身邊工作呢,沒覺得他就吃人了。」
程錦眼睛瞪圓了,彷彿是吃驚:「你天天在金總身邊工作呢?你不是說自己是營銷部門的麼?」
宋風時便說:「是的,但我是營銷總監,平常要報告、要開會、要商量方案,見的機會還是很多的。」
「啊!」程錦吃驚不已,「您也是個『總』呀!」
宋風時卻笑了,說:「可以這麼說吧,但大家都是為公司做事,各司其職而已,沒什麼『總』不『總』的。」
程錦一下子就侷促起來:「嗯,宋總說得對。」
「你準備準備你的設計,」宋風時說,「我找機會給你推薦一下。」
程錦一直驚訝不已,彷彿不敢相信:「您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宋風時想了想,又說,「但你別跟黃老熱說。」
「嗯,知道。」程錦乖乖點頭。
宋風時便離開了這個工作間。金蘭殊那邊也將黃老熱批得差不多了,黃老熱就一味的推脫,只賴是絲綢的問題,要再考慮改設計。
金蘭殊說:「那你再改!我下周再來找你!」
「是的,老闆。」黃老熱點頭,滿口答應的。
金蘭殊帶著宋風時、歐文坐電梯離開。在電梯內,宋風時不覺說道:「黃老熱的設計好像都挺普通的。」
金蘭殊說:「他呢,就適合做命題作文。把理念跟他講了,他就能做出來,好看又實惠。要是沒有人提點呢,他自己想是想不出的。」
好比之前做的鞋類系列,還是得金蘭殊先想出主題了,黃老熱才能鼓搗出貨。
宋風時皺眉:「可是,您明知道他的創意不行,為什麼還任命他為設計總監呢?」
「他好用啊。」金蘭殊說,「我最討厭藝術家。」
宋風時也有些意外。
對於金蘭殊而言,藝術家都是很喜歡糟蹋錢的,又不理性,情緒化,容易失控,在商業機構中是一個定時炸彈,好就好,不好就爆。那還不如用庸才,穩定又可控。
他倆聊了幾句,金蘭殊又不說話了——因為金蘭殊想起自己還在生氣呢,可不能跟宋風時好好講話。
宋風時無奈至極,也挺受不了這幾天金蘭殊的不冷不熱的。
他便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金蘭殊不但是他的對象,還是他的老闆!不如還是聽宋媚釵的,「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用哄女孩子的方法,看可行不可行。
下班之後,宋風時開車載金蘭殊回家。
回到家中,金蘭殊其實也不得閒。畢竟,總裁是沒得下班的。他依舊處理了不少文件,一直在書房裡泡著。
工作了一整天,金蘭殊也累了,準備洗澡休息。不想,宋風時卻拉住了金蘭殊,說:「金總,我們上天台去吧?」
金蘭殊皺眉:「不去!」
宋風時卻硬拉著金蘭殊上去:「不是,你去看看……有東西給你看。」
金蘭殊不情不願地跟著宋風時上了洋房的天台。
天台上倒是沒什麼特別的,金蘭殊有些氣惱,說:「這兒還不是跟平常一樣?有什麼東西可看的?」
宋風時指著天空,說:「你看!」
天上是滿天的繁星,銀河千里。
宋風時心想,帶他上來看星星,也挺浪漫的,女孩子應該吃這一套吧!
金蘭殊怔了怔,說:「你沒事吧?大晚上的上來看星星?」
宋風時心想:媽的,我就說了,金蘭殊不是女孩子嘛!
宋風時真是欲哭無淚,但想著「來都來了」,只得硬著頭皮哄下去:「不是……」
說著,宋風時打開了天台上放著的一個箱子。
金蘭殊戒備地退後:「你是不是想整蠱我?」
「……」金蘭殊的腦袋到底是什麼構造?
宋風時對自己的「把金蘭殊當女孩子哄」的計劃毫無信心。
但他也不想半途而廢,便只得繼續走流程。
宋風時從箱子裡捧出了一束花,是滿天星襯紅玫瑰的經典組合。
金蘭殊忽然想起自己當年做的花盒和堵塞了馬桶的玫瑰,臉色就更壞了。
宋風時心想,果然,金蘭殊就不是女孩子,我為什麼要聽宋媚釵的話用哄女孩子的手段哄他?我真是豬油蒙了心……
不過,來都來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哄下去吧……
宋風時堆笑,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金蘭殊硬梆梆的說:「我知道,這是玫瑰。」
宋風時只得按著套路,帶著笑說:「你就只看見玫瑰麼?為什麼不說滿天星呢?」
金蘭殊懵了:「啊?」
「這一束花只幾朵玫瑰,但還有不計其數的滿天星點綴,你卻沒注意呢。」宋風時柔然說道。
「嗯,所以呢?」金蘭殊不明就裡。
「所以,我想說的是,這世界上有不計取數滿天星,但誰能注意呢?」宋風時一臉認真地說,「只有你是我的玫瑰。他人都是滿天星。我只能看見你!」
這樣肉麻又低智商的情話,竟然讓金蘭殊忽感羞赧。
宋風時自己都覺得肉麻,硬著頭皮問:「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金蘭殊撇過頭,說:「行了,我知道了。」
宋風時也拿不準這個到底奏效了沒,便追問:「你知道什麼了?」
金蘭殊說:「我知道了,你想我了,是吧?」
說著,金蘭殊解開了皮帶。
完事之後,宋風時看著星光點點的天空感慨:原來金蘭殊真的吃這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