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去瑞士之前,夫夫兩個人收拾了很多行李。
小學時姐姐給用小紅繩紮好的“三好學生”、運動會長跑冠軍獎狀,學歷、學位證書,戶口本、教師資格證,房產證。這一切,紀鍇歪頭看了看,這好像就是他的前半生了。
最後合上蓋子之前,在最上面又小心地放了一本結婚證。
紅色的小本子,他的後半生。
旁邊黎未都的箱子裡,有一冊貼了各種小彩條的黑皮小本子。特別眼熟,之前總放在書架上,紀鍇一直以為是黎總的私密日記,很有禮貌地從來沒翻過。
“你盯什麼?可以看。”
黎總看他眼色的技術可謂一流,面無表情把本子遞了過來。紀鍇翻了翻,那居然是一本手寫菜譜,裡面全部是他愛吃的各種菜色,重點顏色標記、精確到什麼廚具、幾分幾秒,活像是一本認認真真的高三生聽課筆記。
真的是……
在無盡的小日常裡,總是不經意間都能點滴感覺到綿綿不絕的寵愛。
出國前幾天,黎未都陪紀鍇回了一趟老家。
小城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兩個人打一把外傘面是黑色、裡面繪製著星空的傘,就這麼雨中無目的地漫步。
這是紀鍇成年之後第一次回來。
因為,終於有讓人徹底安心的人陪著,才敢回到這個記憶中封存的地方。
“小的時候吧,課本里總說'春雨貴如油'。”走在古鎮城牆外,把手伸出去接著淅淅瀝瀝的雨,“當時我就覺得奇怪,我家這邊總是沒事就下個小雨,哪兒貴了啊?”
“後來又學了'冬天來了,小燕子往南飛'。然後我也想不通,咱這兒不就是南方嗎,還要往哪兒飛?”
“噗。”黎未都突然笑了,抬起袖子遮著,紀鍇完全不知道笑點在什麼地方。
“不是,我知道、我知道你老家在這,”黎總忍了忍,“但總覺得你好像應該是北方人。”
比如說,東北大漢什麼的。
“……最近對你太好,你皮癢了是不是?”
這麼說著,卻是重重扯了一把人家的小蠻腰。把他拽到身邊,順便將大傘又往他那裡傾斜了一些。抬起頭,發呆仰望著傘中梵高的天空。
爸爸,媽媽,姐姐。
你們看到了嗎,我現在過得很幸福,非常幸福。
轉眼冬去春來,兩人已經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生活了一段時間。
阿爾卑斯山很美,整個國度也如傳說中一般景色如畫。然而小鎮沒有地鐵,公交車貴的要命,人們做事特別緩慢,在超市排個隊結賬能等到腿酸,很多方面真未必比國內哪裡發達。
堅定了紀教授畢業後馬上回國,在S市開個工作室的信念。
這幾天,黎未都連線國內的新遊戲項目工作,每天不修邊幅黑框眼鏡,特別繁忙。
紀鍇於是削木頭做設計之餘,每天給他做飯吃、吼他起來活動、幫他按摩太陽穴。心裡暗暗開心,最近,似乎總算教會了一心想為他放棄全世界的黎總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無限縱容讓步妥協,而繼續堅持了喜歡的碼農工作。
紀鍇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兩個人在一起,本來誰也不該為對方犧牲太多。而應該堅持屬於自己的優勢,並肩戰鬥,然後與對方分享最真實的自我。
夏天的學校,就在隔壁的小鎮,週末經常過來蹭飯。
那周國內高中也放暑假了,朱琰趕忙坐飛機來玩,順便捎帶來了一些國內的消息。
葉氤後來沒有在娛樂圈繼續發展,跟朱凌道了別,說要開始新的生活,從此徹底離開了眾人的生活圈。
沈潛也回了美國。其實紀鍇出國臨別那天,他有來送機,只是混在紀鍇一大堆鬼哭狼嚎的基友裡淡淡笑著,並沒有能多說幾句話。
後來在微信裡,會偶爾聯繫一下紀鍇,最新的消息是申請去了心儀的大學念喜歡的科系,學得很認真。大概每隔幾個月會PO一下狀態,各種全A的成績單,配上各種“得意洋洋”“我最牛逼”的表情。
朱琰一來瑞士就玩瘋了,各種待著不走。黎未都剛好又忙,紀鍇那段日子只能每天團團轉伺候一個老公倆兒子,做好吃的帶上街陪買東西,充分體會了一把“喪偶式育兒”的苦逼與成就感。
某天累得腰酸背痛,趁著閒暇想換換腦子,掏出手機翻一翻國內信息,被當天的熱搜嚇了一跳。
榜首關鍵詞“朱凌”+“熊寶寶”,整個人都想吼臥槽搞什麼鬼!都一兩年沒聯繫了,還隔了半個地球,這、這!
“哦,熱搜的這個'熊寶寶',是我小叔養的狗啦。”
紀鍇:“你再說一遍?”
“他養了個泰迪,起名叫熊寶寶,都養一年了。”
紀鍇切得氣味像shi一樣的藍紋奶酪都不切了,只恨不得一刀懟案板上。
奶奶個熊的,艹,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是不是?你他奶奶的才是泰迪!
後來看了視頻,才終於消了點氣。原來朱凌那天是抱著狗狗在直播,狗全程不聽話,他就只能一直在那碎碎念:“熊寶寶,你還敢不敢惹我生氣?”
“敢不理我?挺牛啊。”
“你最近怎麼那麼不聽話,你是不是以後都不聽我的了,說,你到底是誰家的狗子!是不是想跟別人跑了?”
然後就哈哈哈笑。笑著笑著,突然“哇”地哭了。粉絲反應很大,紛紛猜測這小可憐到底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老爸,你就別在意我小叔了,他一直不就那樣麼?”朱琰拍了拍紀鍇,“給他多點時間,他總有一天肯定是能走出來的。”
紀鍇:雖然我不需要安慰。但你這話實在太豁達了……感覺不像是本人能說出來的。
朱琰:“嗯,是黎叔教我的。”
紀鍇很不解。夜裡躺床上一問,黎未都對國內的事情居然比他門清,也早就知道朱凌養了條狗的事。
“啥,半年前小琰聊天的時候跟你說的?”他都沒跟我說這些事,怎麼跟你說了?!
“嗯,說了。”
紀鍇翻身騎上去,一副悍匪逼供的架勢:“你還敢“嗯”?!說起來,最近夏天好像也總是跟你比較親,你天天那麼忙也說不上幾句話,到底是用什麼手段一個個拐走我家孩子的?難道前幾天師父教我的瑞士鄉村傳說版山毛櫸木蠱惑人心的巫術,被你在一邊偷學走了?”
月光下,黎總目光清澈,一派真誠:“不。主要是,我比較能解決孩子們生活中實際遇到的一些(能用金錢解決的)問題。”
“……”
“而且,小琰他比較相信我,還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他有一天,問了我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他問我說,是不是第一次談戀愛,還是不要選擇這輩子最喜歡的那個人才好。他說看著他小叔的事、再看我們的事,總覺得是不是有必要找人先練練手,再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紀鍇:“臥槽,那孩子哪裡學來的那麼歪的三觀?我去找他談……”
“不用了吧,我應該已經跟他說明白了。”
“和誰在一起,在什麼時間愛上什麼人,這些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我也跟他說了,在以前的感情裡,我們也都曾經全部投入,交付了毫無保留的心意和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雖然遺憾,但並不覺得後悔。”
而那些血淋淋的摸爬滾打,痛苦的摸索、探究,失望絕望然後苦思冥想的日子,也確實打磨了棱角,讓我們都變成更懂得珍惜的人。
而說出這些話的黎未都,看著朱琰若有所思的樣子時,心裡卻有一些別的想法,最終只是默默祝福,沒有說出口。
如果是你們的話,我希望你們能不被生活打磨。
一開始就開朗明媚地遇到最好的幸福,開開心心走過山山水水、看到藍天飛過的信鴿,收到鮮豔的玫瑰花和充滿熱情的信,永遠不被辜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