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鬱走了， 程峰一個人坐在書房，他這半輩子，順風順水， 瀟灑得意， 卻沒曾想，老了老了， 敗在了自己的兒子這裡。
程峰歎了口氣，心力交瘁。
程鬱在第二天的時候收到了裴秋給他打包發過來的郵件，郵件名是：林安瀾。
程鬱不解，“這是什麽？怎麽突然給我發這個？”
“林安瀾失憶時候和蔣旭的所有交流。”裴秋道， “他說讓我發給你， 讓你好好看看， 省的冤枉他。”
程鬱：？？？
“我冤枉他什麽？你又給他說了什麽？”
“天地良心，我都是替你說好話，一句你的不是都沒說， 我哪知道他覺得你冤枉他什麽，這你得問他。”裴秋說完， 掛了電話， 咬著筆繼續寫卷子。
程鬱好奇的打開了郵件，下載完附件，猶豫了許久， 還是點開了音頻。
他不是聖人，自然也會好奇林安瀾和蔣旭說過什麽， 怎麽說的。即使現在他已經清楚了那時候的林安瀾是真的失憶了，對蔣旭是真的沒了記憶，但是這麽大的誘惑擺在面前，他也依然無法拒絕。
音頻是按時間排序的， 第一個就是蔣旭主動聯系林安瀾勸他不要和程鬱參加同一檔綜藝。程鬱帶著耳機，聽到音頻裡林安瀾氣憤的聲音，也聽到他們的爭吵以及蔣旭憤怒。
他看著日期，想起來了，這是林安瀾決定出演顧書禹的那個晚上。
他想起林安瀾突然衝進浴室時的衝動，也想起林安瀾那時候說的“我現在很不理智”，原來，是因為這個。
程鬱一個個聽了過去，音頻並不多，失憶的林安瀾和蔣旭的交流並不多，而每一次的交流，變的是蔣旭生氣的點，不變的是林安瀾對他的維護。
程鬱低低笑了起來，他覺得他知道林安瀾所說的冤枉是什麽了。
他給林安瀾打了電話過去。
林安瀾接起，問他，“怎麽了？”
“我聽完音頻了。”
“哦~”林安瀾拉長了語調，“所以呢？”
“我錯了。”程鬱道歉，“我之前冤枉你了。”
“還有呢？”
“還有？”
“難道就沒有了嗎？”
程鬱想了半天，卻想不到還有什麽，“你能給我點提示嗎？”
“不能。”
程鬱：……
程鬱迷茫了。
林安瀾感受著他在電話那頭的無措，似是逗夠了，才問他，“刀片好吃嗎？”
程鬱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是這個。
“我以後不會自己虐自己了。”他補充道。
其實很多時候，他的第一想法都是對的，比如林安瀾出演顧書禹，他問林安瀾是因為他嗎，林安瀾點頭，抱住了他。
他是真的只是為了自己，明明最開始都理智的拒絕了，後面又因為對自己的不忍同意出演。
只是那時的他剛和林安瀾在一起，靠的還是自己的欺騙，他不知道林安瀾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更不敢挑戰蔣旭在對方心裡的位置，所以一旦蔣旭出現，他就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去想，最後再寬慰自己沒關系，只要林安瀾在他身邊就好。
他其實也不是自虐，只是習慣了在面對蔣旭時不斷的後退。
程鬱知道蔣旭的重要性，所以他讓自己退到懸崖邊上，這樣，他就不會對林安瀾有不管不顧不該有的幻想，這樣，只要林安瀾能滿足他的最低要求，他就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很值得開心了。
人都是這樣，一旦放低了要求，就會得到滿足。程鬱想要滿足，所以他把自己的要求，從來都放的很低。
“你應該相信我。”林安瀾溫柔道，“不過這也不怪你，我之前是那樣的態度，你不信我也正常，但是現在，你應該相信我。”
“嗯。”
“也相信你自己。”林安瀾輕聲道，“你很好，所以，不管在面對任何選擇時，只要選項有你，我都會選你。”
程鬱心下一軟，微微點了點頭，“嗯。”
林安瀾這才笑了起來，和他換了個話題。
一整天，程鬱都很開心，鬱蘅看他臉上藏不住的笑容，問他，“怎麽了，這麽開心？林安瀾答應你的求婚了？”
“我們還沒進行到這一步。”程鬱連忙道。
“可我看你們家的架勢不像是沒有進行到這一步，反倒像是這兩天你和林安瀾就要結婚了。”
“遲早的事情，早點解決，我也能早點和安安求婚。”
“太早了。”鬱蘅點評道，“王董那裡，我們還差一點。”
“那不怪我，主要是我爸沒沉住氣，提前對林安瀾下手了，我也沒辦法。”
鬱蘅看著他，“程嘯現在還沒把你的事情告訴家裡，但我估計他遲早會告訴我爺爺奶奶。”
鬱蘅的爺爺奶奶，自然也就是程鬱的外公外婆。
程鬱聞言，倒是不擔心，“就算外公外婆不支持，他們也不會直接表現出來，不管我怎麽樣，我都是程家裡唯一一個鬱家的人，他們只會幫我。”
鬱蘅輕笑，“聰明。”
“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他明顯已經想好了對策，“不管日後你想從福利院領養還是想過繼一個程家其他人的孩子，都可以。”
程鬱其實更想過繼一個他的孩子，在所有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中，他最信任也最依賴的就只有鬱蘅，只是這注定不可能。
程家不會允許他過繼鬱家的孩子，更不會允許對方是鬱蘅的孩子。
誰都知道鬱蘅是鬱家新的領導者，過繼他的孩子，這簡直就是給他做嫁衣，程嘯和程峰都不會答應的。
“謝謝哥。”程鬱道。
“這會兒你又客氣上了。”鬱蘅笑著給他夾了一塊排骨，“快吃吧，吃完還有事情呢。”
“好。”程鬱低頭吃飯。
五月初的時候，《芸芸》的第一版預告片終於出來了。
有流量的電影總是在上映前就會獲得網友的關注，更何況這部電影還一下聚集了兩個現在最火的流量。因此《芸芸》的官微剛發了預告片，下一秒，各個論壇就開了不下十個的搬運貼。
預告片其實並不長，開頭是三段單人場景，百無聊賴的顧書禹，逆境生長的景煥，笑得陽光燦爛的孫欣欣，他們三個拉開了故事的序幕，每個人都穿梭在其他人的生命中，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光影之間，顧書禹睡在鋪滿月光的床上，景煥立在籠滿陰影的夜裡，而孫欣欣，則在華燈初上的城市中，張開手，擁抱著自己。
這版預告片沒有台詞，有的只是流暢的音樂，生動靈氣的人物。張導的拍攝技術很好，預告片裡每一幀的畫面都美的不似凡間，尤其是三個主人公，美的幾乎不像話。
“臥槽，不愧是張導，這拍的也太美了，之前還擔心林安瀾不適合大熒幕，結果這臉簡直不要太好看。”
“啊啊啊啊，那個鏡頭，那個林安瀾在明，程鬱在暗的鏡頭，那段到底是什麽劇情啊，構圖也太好看了吧！”
“瘋狂截屏，瘋狂舔顏，這部戲顏值也太高了吧，我好久沒看到這麽高顏值的電影了。”
“我可，我太可了，怎麽不是明天就上映，我現在就想看！”
“雖然但是，林安瀾和程鬱真的好配啊，他們倆站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我好喜歡他倆相視一笑的那個畫面。”
“我也是！！！他們倆真的隨便看對方一眼都好甜啊，嚶嚶嚶，我的cp果然是最甜的！”
沒一會兒，【芸芸預告片】和【林安瀾 程鬱】就又一起上了熱搜。
玉蘭粉在群裡瘋狂尖叫著，“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安安和鬱鬱是有對手戲的，而且很甜！”
“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天，好多糖，我好滿足。”
“我已經攢夠電影票錢了，只等電影上映！”
“真的好帥啊啊啊啊啊，隨便哪一幕都好帥啊，我的玉蘭怎麽能這麽好看！”
“有預感這次安安和程哥又要吸粉啦，加油加油，我的崽崽最棒了！”
就在大家一片熱議，林安瀾正準備轉發這個預告片微博時，他的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消息——【蔣哥出車禍了，林哥你來看看他吧。】
林安瀾愣了一下，手機響了起來。
他接通了，蔣旭的助理開門見山，“林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王奇，蔣哥的助理，蔣哥他出車禍了，從前昨晚昏迷到現在，你來看看他好嗎，他這半年一直都惦記著你，出事前都在想你，你來看看他，他說不定就醒了。”
“他怎麽會出車禍？”林安瀾想到了不久前蔣旭和他談話時最後問他的那句——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他不清楚，蔣旭這個車禍是意外還是他故意。
“有人酒駕闖了紅燈，蔣哥沒反應過來，車子沒躲開，所以撞在了一起。”
林安瀾沒有說話，他的腦海裡只有蔣旭問他的“所以，我死了也沒關系嗎”。
蔣旭根本不是沒反應過來，沒躲開，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躲。
林安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覺得自己根本搞不懂蔣旭在想什麽，他把他當朋友的時候，蔣旭想要程峰的父愛，他不把他當朋友了，蔣旭一副離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樣子。
他根本就是想要自己回去，所以他拿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賭他死了，他會內疚，賭他活了，他們的友情還有一線生機。
“哪個醫院？”他問道。
王奇驚喜的給他報了醫院的名字，似乎怕是這樣還不夠清晰，又給他發了醫院名稱和病房房號過來，不住的道謝。
林安瀾回復他：【不用客氣。】
他當然會去看蔣旭，到底認識這麽多年，蔣旭除了他沒有其他親近的人，他如果死了，他的後事怕是都得自己料理。
林安瀾低著頭，心裡一片慌亂。
不管他再討厭蔣旭，再憤怒對方曾經做過的事，他們相識十多年，相伴十多年這都是真的，如今對方遭遇這種事情，生死一線，他不可能不擔心。
只是越擔心他就越憤怒，他討厭威脅，而蔣旭現在，分明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威脅他。
他真是一點都不了解自己，一點都不在乎他。
林安瀾憤怒的翻過一頁劇本，最初的心慌與擔憂過去後，慢慢起了火氣。
程鬱在十分鍾後，收到了蔣旭出事的消息。
“他應該是故意的，”裴秋道，“從我查到的內容看，他是有時間避開卻完全沒有避開的，最後還是酒駕的司機突然猛踩刹車，這才讓他只是受傷昏迷而不是當場斃命。”
他說著，看了林安瀾一眼，就見林安瀾神情緊繃，緊緊的握著拳。
裴秋掛了電話，小心翼翼的問他，“你在擔心嗎？”
“我在生氣。”林安瀾道。
“生氣對方明明可以躲卻不躲？”
“對。”
“那確實挺值得生氣的。”
裴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明明可以活著卻選擇死呢？
自殺有什麽好？
人只有活著，才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也只有活著，才會有其他希望。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傷痕，他曾經有無數次死亡的機會，可是他都咬著牙活了下來，他想要活著，他還沒有感受到這個世界對他的善意，他怎麽可以死。
所以，他傷痕累累的活了下來，也終於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善意。
可是蔣旭卻想要死，他明明已經擁有了那麽多來自這個世界的善意，卻還是不願意繼續擁抱這個世界。
“果然，還是太幸福了。”裴秋感慨道。
林安瀾覺得他說的對，不管什麽得到的太容易就不會令人覺得珍惜，蔣旭還是太幸福了，所以才敢拿生命作為賭注。
這是林安瀾這輩子都不會交付的賭注，他小時候活的太不容易，他見過福利院裡那些因為病重而被拋棄的孩子，他們或者安安靜靜的，或者哭得很厲害，卻都活不到長大。
“所以我們很幸福啊。”年幼的小喬拉著他的手告訴他，“至少我們是健康的，我們沒有病。”
“可是我沒有病，媽媽也不要我。”年幼的林安瀾覺得自己更加難過了。
“如果他們沒有病，他們的媽媽說不定就不會不要他們。”
“可是活著總是好的呀。”小喬輕聲道，“因為活著，說不定就會有新的爸爸媽媽了。”
“但是他們，等不到新的爸爸媽媽了。”
只有活著，才可能看到希望，也只有活人，才會有喜怒哀樂。
蔣旭想要求死，這當然容易，可是如果他想要自己因為他這樣而內疚，那他注定是等不到了。
他並沒有對不起他，他為什麽要內疚？！
因為他愛上了程鬱嗎？因為他們曾經的感情嗎？
林安瀾不接受，他的愛情，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買單，可同樣，也不為任何人買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