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竹抱著合同,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先睡一間」幾個字加黑加粗地在胸口亂竄,撩得心跳都像是加了鼓點。噠噠噠衝著鋒。
林竹艱難地嚥了嚥口水,深呼吸了兩口氣,覺得自己有必要現在就下去繞著酒店跑上兩圈。
「都沒意見吧?沒意見就快去,明天一大早起的,可別給我頂著黑眼圈來拍戲……」
衛導沒那麼好的耐性,一手一個把兩人推出門,連鍾杳衣服一塊兒塞進林竹懷裡:「行了行了。你們倆,現在去睡覺。」
林竹:「……」
酒店的設施很全,衣服都已經被洗好烘乾,柔軟的布料抱在懷裡,有一小塊兒輕輕貼住了頸間領口露出的皮膚。
林竹臉上愈燙,低著頭磕磕巴巴:「鐘,鍾——」
無論是作為粉絲還是經紀人,叫鍾杳都實在太冒昧了,他給自己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設,也實在沒能叫的出口。
「怎麼口音還變了?」
鍾杳拍的戲多,什麼地方都去過,幾十個人拉出去都睡過帳篷土炕,現在更不介意和經紀人睡一個標間。笑著朝他伸出手,準備接過自己的衣服:「來,我也不能什麼都不拿,太不像話了……」
林竹渾渾噩噩,艱難地把合同從衣服底下扒出來,分給了鍾影帝一半。
最大限度滿足了人民的老藝術家參與勞動的需求。
鍾杳啞然,配合地伸手接過厚厚的合同,跟在林竹身後,耐心看著他翻出房卡刷門。
劇組一般是不給經紀人配備房間的。
如果是咖位大戲份重的演員,能多給分出一個房間來,經紀人助理團隊內部協商著誰跟在身邊照顧,樓層卻也通常不跟演員的分在一塊兒。
像林竹這種房間就在隔壁的,除了導演沉迷麻將公開徇私,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您放心,我睡覺老實,不蹬被子也不翻身,您好好休息……」
林竹刷開門禁,抬手按上扶手,口乾舌燥地跟鍾杳鄭重保證。
鍾杳的屋子是一張足夠三人睡下的席夢思大床,他偷偷試著躺了躺,睡下去很舒服,抱著抱枕滾來滾去都沒問題。
還沒來得及回屋就被抓過來打麻將,他連自己的屋子裡有幾張床都不知道。
要是他這間屋子也有張三人大床……
林竹臉紅了,忍不住抿起唇角,責備自己的念頭太過放肆。
夜已經很深了,即使知道酒店隔音良好,他的聲音也放得輕輕的。
走廊的燈光昏暗,年輕的經紀人微仰起頭,乾淨的嗓音裹著清透目光,融成稚拙又鄭重的天真氣。
鍾杳低頭,朝他笑笑:「我睡得沉,也不知道自己睡著了什麼樣,你別因為我鬧得睡不著就行了。」
那必須睡不著啊!
林竹在心裡撓牆吶喊,面上依然盡力可靠沉穩,推開門讓鍾杳先進去:「不會,我也睡得沉……」
他幾乎按捺不住心底緊張,見鍾杳進了門,自己也箭步跟著躥進去。
……是間普通的標間。
裝修得確實足夠精緻,古色古香的國風擺件比隔壁那間麻將房多出不少格調。兩張床中間被屏風隔著,影影綽綽落著個模糊的影子。
規矩得讓人不知是該失落還是該鬆一口氣。
林竹輕輕嘆了口氣,又從自己膽大包天的念頭裡悚然驚醒,整個人瞬間紅透。手忙腳亂地放下合同掛好衣服,又匆匆地跑去拉窗簾調整落地燈。
「很晚了,我來收拾。」
在靈活的經紀人再一次穿梭過自己身旁時,鍾杳及時抬手把人拉住:「去沖個澡,然後就休息,明天還要早起,說不定還要你幫忙叫我起床呢。」
叫鍾杳起床!!
林竹覺得自己現在削尖了腦袋填上火-藥就能上天爆炸,整顆心狠狠在胸膛裡跳了跳,立即動力十足地中止了忙碌,聽話地擰身一頭紮進浴室。
鍾杳手上還保持著攥他胳膊的動作,對著林竹的殘影坐了一會兒,眼底訝色漸退,唇角終於還是無可奈何的露出了個笑意。
帶了點兒真實又清淺的溫度。
浴室裡叮叮噹噹響了一會兒,就又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乾淨柔和的嗓音哼著歡快活潑的調子,才一句音量就明顯降下來,卻還是高高興興的,擦個沐浴露都要在花灑底下蹦著高。
老藝術家鍾杳簡單收拾了屋子,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要不要提醒他小心摔倒,想起剛剛林竹靈巧得過分的動作,終於還是沒有額外多嘴。
林竹的身手有些敏捷得過了頭。
鍾杳當初是演古裝武俠出道,古裝戲沒落之後轉戰現代片,一口氣接了四、五部警察特工的戲,正經學過小擒拿,太極也曾經有專人輔導。
加上他常年健身,手上有力氣,哪怕只是隨意一握,一般人也輕易掙不脫。
林竹卻只是輕輕一擰,不等他看清楚,就輕而易舉脫了出去。
熟練得像是……沒少打架挨揍一樣。
鍾杳又想起他在麻將房裡的話。
大概是洗的差不多了,浴室裡的水聲又響起來。人聲小心翼翼地和著水聲哼歌,要貼著浴室才能隱約聽見。
分明是高興得收不住了,又記著屋裡還有一個人,生怕影響他休息,才會特意收斂下來。
鍾杳自己握著自己的胳膊擰了幾次,終歸不得要領。聽見水聲漸弱,在林竹出來之前繞過屏風,回到自己床上躺下,想想又坐起來,開了盞床頭燈翻開劇本。
林竹快速沖了個澡,換上浴袍擦著頭發出來,正看見鍾影帝勤勤懇懇地背著台詞。
要麼人家是影帝,這時候都還在心無旁騖地用功。
單純的經紀人認真反思了自己的專業精神,一點點把滿腦子的粉絲專用濾鏡扒出去,踩著拖鞋繞過屏風,蹲在床邊仰頭:「咱們……七點起床行嗎?」
鍾杳沉穩地放下劇本,直起身正要開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頓。
林竹剛洗了頭髮,精精神神的短髮帶著晶瑩的水珠立起來,臉色被蒸得微粉,眉眼也彷彿讓水汽沁得更精緻了一點兒。
琥珀色的眼睛清透得像是一泓清泉,盈著床頭燈淡黃色的暖光,年紀看上去一下子小了好幾歲。
乖的要命。
鍾杳一瞬閃回過試鏡時的畫面。
——燈光昏暗,佈景紛亂,林竹單手撐著道具跳過去,攔著鄭藝來挑釁自己的路。
明火執仗地擋在路上,氣勢洶洶的,霸道得像是個此山是我開的小土匪。
鍾杳忍不住一笑,沒管住自己的手,在濕漉漉的腦袋上輕輕一揉:「行,把頭髮吹乾,去睡吧。」
鍾杳讓自己去睡!!
還提醒自己吹頭髮!!!
林竹覺得此生大概已經圓滿得差不多了,眉眼迅速彎起明亮弧度,心滿意足地蹦回浴室去吹頭髮。吹得最後一根頭髮絲都捻不出潮氣,才終於蹦上自己的床,隔著屏風痛痛快快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分床睡也挺好的。
至少自己因為太過激動滾來滾去的時候就不會被鍾杳看到。
林竹幸福地深吸口氣,抱著被子絮好了窩,舒舒服服埋進去。想起自己要叫鍾杳起床的重任,又摸出手機設了一連串的震動鬧鐘,終於徹底了無遺憾,心無雜念地鑽進被窩。
他今天耗費的心神太多,身體也感到疲憊。原本還打算再偷偷刷兩集鍾杳的電視劇cut的,一貼上舒適的枕頭床鋪,眼皮就越來越沉,沒多久就被倦意黏在了一塊兒。
林竹常做夢,晚上卻並不鬧人。
他的能力就像一塊強力海綿,能把任何和他有所接觸的感受都收攏進來,卻並不會外溢——那些屬於其他人的感受都會嚴嚴實實地藏在他的潛意識裡,偶爾趁著夜晚入夢,將他拉入完全陌生且隨機的碎片裡,慢慢消化融合。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他看到的人沒有定數,做的夢也同樣無法預料。
林竹在小時候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夢,可長大之後卻覺得異常有趣。
今晚的夢是劇組的,熱熱鬧鬧的拍戲,一劇組的人愁眉苦臉聽著打麻將連輸三天的衛導發脾氣花式訓人。
怪不得今天麻將打輸了,劇組眾人還不怒反喜。
林竹在夢裡幸災樂禍,抱著被子蹭了蹭,依然睡得香甜。
隔著一扇屏風,鍾杳背完了整個劇本的台詞,看了看屏風上一個多小時連動都沒動過的人影,終於放下劇本,拿起手機點開消消樂。
昨天一天沒來得及倒出時間,一天一次的周賽都錯過去了。
鍾杳稍稍生出些遺憾,預先打完了今天的周賽,順著鬱鬱蔥蔥的樹籐上下劃了幾次,把邀請他幫忙解鎖的通知挨個點了通過。
沒過兩秒,一條消息忽然跳出來。
大衛:鍾!你還沒睡,是還堵在中國的馬路上嗎!
大衛是他在國外學習表演時曾經合作過的專業紀錄片導演,今年五十出頭,曾經來中國跟拍過兩年的熊貓,精通漢語,和來自中國的年輕演員成了忘年之交。
在被他無意中推薦了這一款中國小遊戲之後,大衛就常年沉迷無法自拔,是最常要鍾杳送精力果的一個。
兩人所在的時區差了七個小時,現在另一頭大概還是下午。
鍾杳沉默,半晌敲下回覆:大衛,我的車技沒有那麼差,中國的人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像十一長城上那麼多。
大衛:那就好,我還一直在擔心你又一次把車開到崗亭上面去!
大衛:你說的那個經紀人,和你合作的愉快嗎?
鍾杳回頭看了看早已睡熟的人影,唇角慢慢帶起些笑意,忽然生出些莫名幼稚的炫耀念頭,低頭回覆。
鍾杳:很愉快,我很幸運。他說他是我的粉絲,很可愛,很乖,能力也非常強,是個很優秀的經紀人。
隔了一陣,手機屏幕又亮起來,大衛的幾條消息接連跳出。
大衛:天吶,他居然是你的粉絲!
大衛:你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讓他太接近你,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然他一定會上來把你撲倒的——否則就說明你已經過氣,魅力大不如前了!
大衛:我拍的紀錄片多,我不會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