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廁所裡傳來了極其壓抑、極其痛苦的哭聲。
尚楚一愣,把乾淨的床褥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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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回學校後也沒什麽時間和白艾澤待一起,白艾澤被學校推舉去參加一個全國性的大學生刑偵大賽,忙著做各種準備;尚楚也忙,白天下了課就往醫院跑,早上再往回趕。
他覺得自己就要溺死在這種無休止的循環裡,尚利軍的情況一天天變糟,大小便不正常,腹水嚴重,疼痛日益難以忍受,開始靠嗎啡才能夠獲得點片刻喘息。
尚楚想的是帳戶裡那些錢用完就不治了,他對尚利軍也算仁至義盡了。他每天壓抑著燥鬱和火氣給尚利軍喂飯、把尿,忍受他的口臭和時不時的失禁,他做的夠好了。
尚楚有時候也挺自我感動的,覺得自個兒值得一個全國十佳孝順兒子,他挺樂觀主義地想著萬一哪天他的事跡被報道出去,就說貧困警校生一邊上學一邊照顧病重老父,然後鮮花掌聲讚美紛至遝來,全國人民都誇他是孝子,嘿!不是挺光宗耀祖的嗎!
但他晚上又常常夢見他媽,醒來後覺得自己這麽做對不起啞巴,當初啞巴被尚利軍虐待,他連一個屁也不敢放;現在這個虐待狂終於有報應了,他卻忙前忙後地服侍著,真賤哪。
對於尚利軍這種沒醫保又沒重疾險的外來人口,得癌症等同於燒錢,住院費一天將近兩百,一次腹水穿刺又要大幾百,更別提栓塞術費用、射頻費用、各種進口藥的費用。醫院問了他幾次還要不要治,其實接著治希望也很渺茫了,住院的意義只在於維持生命,病人大出血或者急發疼痛的時候不至於再跑醫院折騰。
尚楚原先的想法是帳上的錢用完了就不治了,但每次最後關頭他就是狠不下心,前前後後又找宋堯借了十萬塊。
有個晚上尚楚頭疼欲裂,醒來的時候鼻血淌濕了一張卷子,他在廁所裡洗鼻子,水很冰,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眼眶都凹陷下去一塊。
最後一次了,尚楚咬著牙對自己說,真的是最後一次了,這次錢花完了就不再看了,他做的夠多了,真的夠了,尚利軍要死就死吧。
尚楚瘦了不少,整個人好像就剩下一把骨頭,中午吃飯也沒食欲,吃不下多少,得要白艾澤盯著他才願意多吃幾口。
他在學校的時候,白艾澤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周三下午尚楚去上選修課,下課後發現白艾澤在窗外等他,尚楚強打著精神調侃道:“白sir,我又不是什麽一級通緝犯,你成天跟著我也沒賞錢領啊!”
剛才尚楚在裡頭打瞌睡,白艾澤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沒說什麽,揉了把尚楚的頭髮:“張奶奶還沒回來呢?”
“什麽張奶奶?”尚楚問,愣了幾秒總算反應過來,趕緊打哈哈掩飾過去,“沒呢,這老太太估計在農村玩兒嗨了,還得要好幾天才回來接孫子。”
“要不別帶了,”白艾澤狀似不經意地說,“或者我租個房子,我和你一起帶。”
“別別別,”尚楚趕緊擺手,“我能搞不定一個小屁孩嗎?我和他相處的挺快樂挺好的,你就別跟著瞎操心了啊!”
白艾澤靜靜地看著他,兩秒之後說:“行,想吃什麽?師大旁邊開了一家酸辣粉,宋堯說很不錯,想去嗎?”
“哈?”尚楚震驚地張大嘴,“你不說酸辣粉是垃圾食品不讓吃嗎?”
“偶爾可以垃圾一次。”白艾澤說。
“成啊!那去唄!”尚楚拽著他就跑,“我多放辣椒你不許叨叨啊!”
“好,放多少都可以。”
新開的酸辣粉叫流淚酸辣粉,意思是好吃到你哭。
兩碗粉賣相好到不行,小米椒紅彤彤,小白菜綠油油,配上花生碎和酸豆角,香噴噴熱乎乎的,尚楚以往最愛這些東西,今天卻沒什麽食欲,聞見辣味反而額角一跳,像被針扎了一道似的刺痛。
他浮誇地深吸了一口氣,操起筷子:“操!看著我都要哭了!”
白艾澤又給他加了一個雞腿一個翅根一個鹵蛋,額外要了一份清炒秋葵:“多吃點,最近瘦了。”
“瘦了嗎?”尚楚掐了把腰,“還成啊,我最近偷著練肌肉,看著可能細了點,都轉成腱子肉了。”
“這麽勤奮?”白艾澤挑眉,“是想趕上我?”
尚楚“切”了一聲:“那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這碗粉尚楚最後也沒吃多少,他強撐著想在白艾澤面前多吃點,吃了半碗就感覺胃裡難受,喉嚨裡像堵著個什麽東西似的,吞咽不下去。
“飽了嗎?”白艾澤問。
“沒啊,”尚楚啃了口雞腿,“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阿楚,”白艾澤放下筷子,看著他說,“吃不下就不吃了。”
尚楚怔了怔,很快又笑起來:“那成,走吧。”
兩人往學校走,經過一個小花壇,白艾澤問他:“最近在忙什麽?”
“沒什麽啊,”尚楚踢開一個小石頭,“上課下課帶小孩唄。你那個比賽準備怎麽樣了?”
“還好。”白艾澤回答。
接著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白艾澤牽著尚楚的手,圍著小花壇一圈圈地走。
他有很多次想要找尚楚談一談,他要知道他的Omega發生了什麽,他想要替他擔著扛著,想要他好好地躲在自己背後,安安穩穩的。但白艾澤也不過才二十出頭,也是第一次談戀愛,面對戀人的刻意隱瞞,他也會氣憤、會煩躁,他也會有自己的消極情緒,但更多的是慌張,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