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既然那些個想要分權的王公大臣們作了道歉的表率, 霍隨風自然也沒有必要空乏著他們的腸胃。於是趁著笑娘有了身孕之際,解除了滿城貴族們不能食肉的禁令。
結果一時間, 城裡藥鋪的止瀉湯藥居然熱銷了起來。
據說是各府的老爺們被萊菔空乏了一個多月的腸胃,久不見有油水,都素寡了。結果幸福來得太突然,驟然多了肥肉山珍時, 胃腸耐受不得,個個都往茅房跑。
許多上了年紀的, 竟然拉脫了。
各府吃到了油水, 又腸胃不適, 自然無暇來郡王府攪鬧。就連隔三差五來做客的貴婦們都少了許多。
笑娘被霍隨風禁足,哪裡都不能去,只在府裡安心養胎。
關於現實裡那次短促的懷孕,吳笑笑已經無甚印象了。又或許是下意識地想要遺忘,便强迫著自己不再去記憶。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有能再次當媽媽的時候。她對自己的流産傷身也是心有餘悸, 所以乖乖聽從了夫君的禁足令, 在家養胎,好度過前三個月的不穩定期。
只是懷孕初期, 需要補充葉酸。因爲沒有現代時方便的葉酸片,少不得需要食補。
可還沒等笑娘開口,小郡王便委托了師姐洪萍,從千里外運來了漠北不常見的甜菜,蘆笋等富含葉酸的新鮮蔬菜。爲了保鮮, 一路上都是用冰塊隔著毯子在船艙裡降溫,而且頻頻灑水,保持新鮮,所以成筐的菜運到時,都是翠綠欲滴的模樣。
笑娘不禁問隨風,怎麽想起運來這些個蔬菜了。隨風隻微微笑道:「漠北牛羊不缺,就是菜品缺乏了些,我怕你隻單吃那幾樣,乏味了,便運些新鮮的來給你調劑口味。」
除了那些蔬菜外,各種時鮮水果也有很多。笑娘甚至一眼認出了獼猴桃的身影。說起來獼猴桃的原産地原本就在華夏大地上,只不過後來漂洋過海改良了一番後,便成了奇异果、美龍瓜等各色的名字。
它富含維生素c,孕婦吃起來當然甚好。只是時人幷不認這果子,隨風竟然能千里迢迢命人運來這個,當真是神奇。
不過隨風却還是那句話:「總是吃那幾樣果子,無甚意思,所以給你找些新鮮的嘗嘗。」
總之,小郡王心血來潮找尋的菜果,都好巧不巧地符合現代科學的孕期營養學。
笑娘自然是當了任務去吃,一定要肚子裡的小豆子積蓄滿營養能量茁壯成長。
不過懷孕兩回,想要不比較都難。想當初,她跟渣前夫說起懷孕時曾凡一臉的爲難,現在想想都覺得噁心。
有些事情,就算是再聰明的女人,也是要親身經歷才會看透明白。連一個孩子都承擔不了的婚姻,根基要多脆弱便又多脆弱。她若是早點看懂,其實應該在曾凡不想要孩子的時候,便跟他一刀兩斷,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車禍了。
婚姻的幸福,往往跟男人的責任心强弱有關,却跟年齡沒有多大的關係。
眼看著年不到二十歲的霍隨風細心張羅著安胎的種種事宜,甚至郎中開的補身子的方子也要細細過目,笑娘真是有些被感動了。
最起碼,隨風以後一定是個合格的爹爹,這點跟褚慎倒是一脉相承。
雖然關內風雨飄搖,可隨風立意不去插手,隻固守漠北,所以减了許多的公務,見天在府裡陪伴笑娘。
這日笑娘半躺在窗前的軟塌上,看著隨風正在給她削蘋果的果皮。那靈巧的長指不光揮動刀槍甚是靈便,削皮也十分麻利,不一會那果皮便長長地一條垂挂下來,半天也沒有斷裂一下。
據說能做到這點的人,除了手巧之外,更要有足够的耐心,忍常人不能忍的。在笑娘過往的記憶裡,能做到這點人其實幷不多,可好像又有人曾這麽做過,是誰呢?一時又想不起了。
笑娘一邊無聊地想這,一邊吃著自製水果撈,銀質的杯盞裡放上切碎的各色水果,在駱駝奶製成的酪子裡一攪拌,開胃無比。
她半躺著吃,偶爾還舀一勺送到了隨風的嘴邊。
此時暖陽正好,清風和煦,是漠北一年裡難得的好時節。笑娘覺得若是人生沒有太多煩心事,只是眼前的清風徐徐,歲月靜好,該是何等愜意?
可是笑娘知道,只要推開府門,便是腥風血雨,朝廷的傾軋,避無可避——誰讓她穿越入了一本權謀相鬥的小說之中?
想到這,她竟是長長嘆了一口氣。隨風正削好了果皮,將切成小塊添入她的碗裡。聽笑娘一聲長嘆,不禁問道:「怎麽?吃得不順口?」
笑娘搖了搖頭,一時也不好跟他說出心裡的感慨,隻心有所感道:「只是覺得此時此刻,甚好……」
隨風半低下頭,因爲沒有束冠,他的濃黑的長髮也半披在肩頭,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野性,只是那望向她的眸光却極致溫柔,略帶深意道:「以後的彼時彼刻,還會更好。」
笑娘看著他自信的模樣,忍不住惡作劇地用調羹的底兒在他高挺的鼻尖上印了個奶酪印子,那酪子頓時拉成了絲弦堆在了他的鼻尖上。
笑娘看著他白白的鼻尖,忍不住咯咯笑。可是隨風却低下頭,讓她將他鼻尖上的奶酪子舔乾淨。
兩個人正胡鬧的時候,丫鬟俏枝端了厨下剛蒸好的米糕出來,看見郡王與縣主正嬉鬧,趕緊低下頭放下糕餅便準備出去。
可是隨風看見了她,却將她喊住,然後問道:「不是吩咐過,以後吃食都要由寒烟從小厨房直接端過來嗎?怎麽今日由你過了手?」
俏枝連忙跪下道:「寒烟姐姐近日咳嗽,怕過了縣主病氣,所以由我代爲當值。」
隨風皺了皺眉,又叫了另外的幾個丫頭過來,指派了另一個跟著笑娘嫁過來的丫鬟蝶喜替了寒烟的差使。
對於郡王插手府宅內務的行徑,笑娘倒是無甚不悅。她原本也不是個愛管事的,只不過來到漠北後,被霍隨風趕鴨子上架,添了許多的差使,如今隨風又要管回來,她也無甚意見。
只是隨風前些日子叫來了寒烟與修竹,徑直跟他們言,縣主懷了身孕,身邊離不得信得過的人,隻讓二人的婚期延後,待縣主誕下孩兒再說。
二人皆是忠僕,自然是滿口應下來。可是笑娘却覺得有些小題大做。滿府的僕役,緣何就不放這二人成婚?
可是隨風却說:「人心最複雜,少不得經歷些考驗才可認清。寒烟是一直跟在你身邊的耿直丫頭,用著她近身伺候,少了許多麻煩。那些新入府的丫頭們少了些歷練,還是少進內室才妥當。」
正因爲如此,看見俏枝端糕進來,隨風才會有此一問。
小郡王是管慣了軍隊的,定下的規矩都是死的。所以俏枝被郡王申斥了一通後,只好垂泪捧著糕出去了。
郡王又綳臉提點了蝶喜一番,讓她盡心替差。
這還著實冤枉了蝶喜。其實今日寒烟生病,原本就是要蝶喜替她的。只是方才蝶喜去看厨下燉煮的羹湯火候,一時未及去端糕,便被在一旁跟著她的俏枝搶了先。
俏枝的行徑,在丫鬟們看來,就是想要出頭,在主子面前露臉兒罷了!
畢竟能近身服侍主子,才好邀寵得賞不是?
可是俏枝這般不懂規矩,急著冒頭,也著實氣壞了受牽連的蝶喜。
所以她重新端了一份糕,服侍了主子後,便氣衝衝地出來,回到下人房裡衝著俏枝低聲喝道:「前些日子得了主子的賞,你便美得不知自己是誰?郡王可是吩咐過了,縣主如今懷孕,飲食起居不可假他人之手,你爲了露臉,便急火火地往內室鑽。可真是個有出息啊!」
那俏枝今日被郡王下了臉,又被蝶喜駡,那臉上却幷無羞憤顔色,隻瞟了一眼僕人房裡其他幾個跟她一般,新入府的丫鬟,怯生生道:「姐姐這話說得就有些糟蹋人了。你我都是服侍郡王和縣主的。只是入府的時間有個早晚而已,郡王擔心我們這些個新人粗手,服侍不好縣主,我們自用心去學便是了。我也是一心想要早點能擔事,好頂了差事,免得耽擱了諸位姐姐們的婚期,怎麽到了蝶喜姐姐的嘴裡,就成了爲了露臉不擇手段的了?連郡王和縣主,可都沒有這麽駡我……」
說到這時,俏枝的眼圈倒是紅了起來,她生得原本是嬌俏的模樣,這眼下一點泪花的樣子,便是女子看來都心生憐惜呢。
那幾個新入府的,各自存了要上進的心思,如今見蝶喜這麽駡俏枝,自然是覺得蝶喜在打壓著新入府的丫鬟,此時倒是同仇敵愾地替俏枝幫腔道:「蝶喜姐姐,還是少說兩句吧。今日俏枝不過看你忙不開,幫著你端糕而已,以後她知道了,自然不會再犯,可苦來傷了彼此的和氣?」
俏枝會做人,嘴兒又是能講的,在衆位丫鬟裡人緣甚好,所以如今被蝶喜駡,也有人幫腔。
蝶喜一看這情形,便知衆人都是向著俏枝的,不由得冷哼道:「我知道你們諸位的心思,想著在郡王面前多露露臉,改改自己的運道吧?要不然怎麽郡王一在府裡的時候,諸位臉上的脂粉就厚了幾分。勸你們還是收一收心思。別家府宅裡的爺們許是愛吃個窩邊草,就近收用幾個。可是我家郡王可不是這樣的人!而且縣主的眼裡不容沙子,最恨不知規矩的浪蹄子,想要在府裡待得長久,且將規矩學透了!」
說著,蝶喜一甩手裡的帕子,徑直出了房門。
只留下那幾個新近的丫鬟,在房裡面面相覷。
待蝶喜走遠了,一個小丫鬟才起了話頭道:「虧得她還是縣主身邊的老人兒呢,說話怎麽這般的難聽?」
另一個冷哼道:「我們幾個好歹都是身家清白女孩,懂禮數,識得些字,才被管事調撥過來。可是聽聞蝶喜和寒烟,當初都是鄉野農家出來的,粗鄙得很,那些規矩做派也都是後學的罷了,一個泥腿丫頭,沒用鄉野的俚語開駡就不錯了!」
這一開頭,其他人來了精神:「看她倆長的也一般,就這條件,怎麽能成郡王府的管事大丫鬟?」
另一個道:「聽說郡主的出身……也不甚高……」
笑娘當初也不過隨著爹爹褚慎,一步步從鄉間走出來的。細究起來,她的出身還不如寒烟和蝶喜來得清白呢!
只是這莽撞的丫頭說完,再無人接話。
她們雖然是新入府的丫鬟,可對縣主的出身也是有些耳聞。尤其是前段時間,各位夫人鬧上府宅時,也有人私下裡氣憤地說「小婦養的」一類的話。
這些丫頭們都是聽見的,也明白話裡的意思。所以今日見這話頭不對,竟然要牽扯到主子的身上,立刻急急閉嘴,各自尋了藉口出門做事去了。
而俏枝也是不緊不慢地拿著做了一半的帕子,坐到廊下去綉。
她原是不擅長這個,但是笑娘身邊的丫鬟多少都要通些女紅,才好幫襯著愛做針綫拆衣的主子。
所以俏枝有事無事便練一練,免得別人比下去了。她在丫鬟裡字寫得最好,模樣也是最俏,若還將針綫練好了,便是丫鬟裡最出挑的那一個了。
事實上,隻幾日的功夫,俏枝的針綫便大有進步。她從小便是如此,想做好的事情,都會做得很好。
只是縫得眼睛乏累時,舉目遠眺。正看見郡王陪著縣主在王府的湖旁散步。
郡王生得高大,腰杆和脖頸無論何時都如坐在馬背上一般挺直。行走間,自有一股俊逸的風度。而縣主被郡王襯得越發嬌小。
一對璧人行走在湖畔柳蔭之下,郡王時不時貼心扶腰,偶爾還在笑娘額耳畔輕聲低語,就算隔得甚遠,也仿佛能感受到他低沉的嗓音劃過耳膜的酥麻。
俏枝不知不覺抓緊手裡綉得一半的絹帕,却一不小心刺到了絹帕上的針尖,手指肚兒立刻冒出血珠來。
她倒不以爲意,嘿嘿輕笑了一下,吮了手指肚上的血珠後,低聲道:「原來得不到,是這般的滋味,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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