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忙碌了兩個時辰, 夕陽偏西,笑娘覺得手腕子都有些酸痛。來到古代後, 她也是許久沒有這麽認真而勤懇的操勞一日了。
就在這時,洪萍用下巴點了點官道,然後說:「郡王是來接你來了吧?」
笑娘正站在施藥粥的大鍋前,看著僕役往鍋裡下料, 聞言抬頭一看,遠處馳來黑色的駿馬, 坐在馬上的青年高束髮髻, 頭插玉冠, 一身黑色的勁裝外披著灰貂的斗篷。年輕的郡王自帶著一股子幹練,看上去英挺而迷人,惹得大道兩旁的許多男女老少都看直了眼。
說實話,隨風長得越來越像影帝申遠了,尤其是騎著馬上,像極了申影帝出演過的一部燒腦武俠懸疑劇裡的一號男反派。
那時的申遠, 還沒有什麽名氣, 所接到的角色不可能像主角那般完璧無瑕,周正討喜。
但申遠的演技最可怕的地方便在於此:那麽一個殺人如麻的男反派, 被他演繹得危險裡透著無盡的荷爾蒙,尤其是當年他淩空躍起,殺人之後回眸一笑的那個片段,被製成了表情包風靡網路,無數少女少婦在貼吧疾呼, 要死在他的刀下。
那時吳笑笑還曾經拿這件事教育過曾凡,苦口婆心地勸他擴寬自己戲路。
偶像劇裡一往情深的男主角固然是賺取人氣了,但不利於藝人長久的發展。但曾凡顯然覺得這種安全而節省氣力的路綫比較適合他,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而現在,笑娘眼看著與申影帝越發相似的霍隨風朝著自己疾馳而來時,心竟然也有噗通噗通跳的感覺……
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有些人,皮囊生得好,便天生帶了讓人移不開眼的氣場,現在想想,就算曾凡當初肯擴寬戲路,也不見得能演繹出這種深入骨髓的霸氣與英姿來。
就在她拎著長柄勺子胡思亂想的功夫,霍隨風已經是勒繮繩,長腿一翻,利落地下馬來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笑娘身邊,看著她直楞楞的樣子,覺得好笑,便低頭親昵問道:「怎麽,看你未來的夫君都移不開眼了?」
笑娘一不小心,說了實話:「只是覺得你長得像我認識的一位熟人……」
郡王臉上的笑意微微一頓,不露聲色道:「長得像誰?」
笑娘收神轉身將長勺放鍋裡攪動,然後道:「以前的一位故人,你不認得……」
隨風替她往鍋裡抓扔了切好的菜絲,又問:「還有人如我這般好看?你是何時認識他的?我怎麽不知……」
惠敏縣主狠狠地拍了他手:「那菜要最後放,誰讓你現在倒進去的?」
於是隨風少不得又要拿起長筷子,動作快速將菜絲夾出來,於是笑娘成功將這個略顯艱巨的話題打岔過去了。
在回程時,隨風幷沒有騎馬,而是跟笑娘一起做馬車回去。
這麽折騰的大半天,加之清晨起得早,笑娘真的是有些疲憊了。
身處古代,沒有豪門闊太做慈善時閃光燈環繞,做到都是些力所能及實打實的事情,她久久沒有這麽親力親爲的操持,真的很耗費體力。
隨風許是看出她真累了,竟然沒有鬧她。只是將馬車裡的軟墊子堆高,讓她靠坐偎依在自己肩旁。打濕了帕子,用車上的手爐焐熱給她熱敷手腕。
漠北的氣候與中原不同,早晚寒冷,中午幹熱。這麽熱熱的敷著,酸痛的手腕頓時好受了不少。
不過她心裡還在想著公孫琴所說的地龍將至之事,只靠著他,一邊閉眼讓他喂著紅棗蓮子熱湯一邊問。
她不能不警惕著此事。也許是受了在現代網路暴力,輿論騷擾的緣故,她對一些民間流言有著不一般般的重視。
聽聞外面有影傳說,公孫姑娘似乎暗示有妖孽來到北地才造成了灾禍連連。
笑娘自己想了想,能構成公孫小姐心中灾星的最佳人選,除了她這位上輩子的惡毒女配,簡直不作他想。
若是公孫琴有意在此處給自己下絆子,不需要親自出馬,只要將矛頭直指向她,便可安閒自在地等著巨浪民聲將她吞沒……
霍隨風聽她問起,便道:「府衙裡前些陣子來了位建造工匠,他可有些門道,鑽研了許多古法機械之道,所以聽聞此處有地震便模仿了張衡所制的地動儀也建造了一台。我已經命人將這地動儀安置在了郡上的調軍臺上,若是真有地龍翻滾,這機械靈驗,便能提前預警,自然可以疏散四方鄉民,讓他們及時避開不結實的房捨就是了。」
吳笑笑以前只在歷史課本裡見過那台神乎其神的地動儀,可據說老在便失傳了的。沒想到她竟然在這古代裡,有幸能見證地動儀的神奇,要知道哪怕是現代盛會,對地震的預測也不是能很輕鬆做到的啊!
作爲一直當自己是古代豪華游的吳笑笑來說,有這等子事,簡直是不用花錢買門票的門點,必須去看一看的。
於是她來了精神,鬧著要去看,可是霍隨風却很是敷衍道:「你又看不懂,若無震感,它也不會動,你此時去看有何用?不是累了,快些回府休息去吧……」
最後笑娘到底是沒有看成那仿製的地動儀,便回府去了。
不過笑娘留意到,今天中午跟著她的馬車一起去的公孫姑娘派去的馬車幷沒有回府,那丫頭說是要順便給公孫琴的一位遠親捎帶東西,就不回去的了。
笑娘幷非小姑娘,這事兒細細琢磨下,便想得清楚了。也許是在那位公孫姑娘看來,那義診灾民聚集的地方藏污納垢,說不定便藏有瘟疫霍亂一類的,她愛乾淨,怕染病,自然不會叫那丫鬟回來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因爲笑娘累了一天,食欲不振,厨下做的是開胃的酸辣湯,還有一道鮮笋炒鵪子。
因著洪萍的車隊還運來了三個木桶,裡面灌滿了水,裝的是鮮活的淮南白魚,所以厨下也撈了一條出來,去鱗剔腸,鋪擺了姜絲葱段,清蒸調味之後,淋了一勺子猪油滾滾地端了上來。
笑娘喝了兩勺酸辣湯後,覺得稍微提振了食欲,便吃了幾口鮮美的魚肉,又吃了鵪腿兒,便覺得飽了。
同小時相比,霍隨風吃飯的儀態上好了很多,無論是舉箸夾菜,皆是一股子說不出的儒雅之氣。加上他如今越發俊逸,長指扣著銀筷,長臂伸動間自有韵律。若不是笑娘知道他沒有那個閒暇,當真以爲他偷請了什麽禮儀夫子,得以綿延下漠北王庭的貴氣了呢。
他最近倒是不長個子了,但是正當十八歲也是能吃的時候,笑娘雖然吃完,但是已習慣了陪著他一起吃完,隻坐著飲著桂花膏子化開的糖水,陪著他。
不一會的功夫,霍隨風也吃好了,便就著笑娘的杯子飲了幾口桂花糖水。
就在這時,廳下的小厮修竹來通禀,說是公孫姑娘讓丫鬟黛竹傳了話兒,說是她自己擬寫了個治霍亂的藥方子,尋思著郡王說不得用到,便讓黛竹送來,只是那製藥的過程繁複些,以後郡王若是要用,只管知會她,她自當盡力製藥。
眼下無外人,霍隨風連場面都不用裝了,更沒有接遞過來的要單子,隻吩咐修竹收著便好。
雖然隔了幾步,可是笑娘還是嗅聞到了那藥單子上淡淡的凝神清香,用來寫單子的紙,也甚是考究,乃是湘西特用的香樟木做紙漿制的斜紋厚紙。
可見寫這藥單子時,公孫姑娘也是及其用心的。
笑娘也是好奇心作祟,原書裡的霍隨風可是很欣賞這位公孫才女,可以現在笑娘總覺得他對公孫琴總有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排斥感?
今日閒來無事,笑娘正好借機會問了出來。
霍隨風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又飲了幾口桂花糖水,然後道:「聖人說,敬鬼神而遠之,那位公孫姑娘通曉天文星象實在難得,就只怕她太過依仗怪力亂神,行得太遠,以後便也不好尋人家了嫁人了。她的父親,既然將女兒寄放在郡王府,我自是要對公孫先生有個交代,總不能推波助瀾,讓她行得太偏,得了些跟閨秀不相配的名聲。」
笑娘眨了眨眼,算是聽懂了隨風的含蓄之言。那就是再美的大姑娘,若是成了神婆子,將來都是不好嫁的。沒看哪位正經人家的公子,會娶一個睜開眼睛就神逼叨叨,張嘴就是風暴地震的灾害預報播音員。
由此看來,霍隨風對這位公孫琴姑娘也是思慮周到的,竟然連這般小事都設想周全了。
這還真是出乎笑娘的意料,雖然他在自己的面前總是副小無賴的德行,沒想到對著外人時,却是沉穩有擔當的可靠樣子。
許是看出了笑娘的出乎意料的表情,他複又挑起濃眉道:「我說得哪裡不對?」
笑娘搖了搖頭,遲疑道:「我只不過以爲,依著她這般的才華,是可堪一用的,若是養在深閨,豈不是浪費了?」
霍隨風顯然不願再接續有關公孫琴的話題,隻站起身來,讓笑娘替他系上之前解下的束帶,然後淡淡道:「我幷非不肯用女子,她若是真有心,當初便應該投軍,總會給她個正經的差事。此處不似中原,女子多彪悍,漠北軍營裡的女將軍也是有的,但是如今她出門都有人跪拜叩首,那軍營的帳子只怕裝不下她這尊真神。」
笑娘沒有說話,心裡却嘆了一口氣,突然明白了前世裡爲何這位紅顔無名無分了。公孫琴姑娘太清高了,可是她的心胸實在不堪爲後,就好比她明明有藥方子,却不肯告知城中做義診的夫人們,偏要自己單獨呈送給霍隨風,倒是有沽名釣譽,愛出風頭之嫌。
若是她如原書一般,從軍營謀士入手,步步爲營,但深藏功與名,說不定還有轉機。可現在的公孫琴,簡直比她以前還要張揚。這叫骨子裡其實很大男子主義的霍隨風,如何能忍?
甚至在霍隨風的心中,對她起了淡淡的避忌之心。
而前世裡,她自始自終連個妾都不是,恐怕也是因爲她女諸葛的名頭太響亮了的緣故吧。
笑娘心裡自是感慨,於是不再言語,只用兩根瑩白的手指,捏著調羹,半響不語。
隨風側臉看她,笑娘在拈醋,心裡很是受用,立刻慷慨道:「當然,若是娘子你來軍營,便是個全才了,軍帳私帳裡,我都聽你的。」
笑娘回過神來,覺得這是不著四六的混帳話,軍帳倒也罷了,那私帳子裡,聽她作甚?
霍隨風低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笑娘的臉騰就紅了,猛然有種自己看大的好孩子,竟然偷偷學壞了這麽多的感覺!
在軍營裡,跟那些糙漢子都學了什麽?連那般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來,可他們平日裡都在鑽營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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