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笑娘花費九牛二虎之力, 終於按住了爹爹褚慎, 又請了御醫來看傷口,果然傷口差一點掙綫, 少不得要處理一番。
父女倆暫時誰也不提這御賜的婚事,畢竟太子新喪, 總有一年的緩衝時間, 事情說不定還有什麽轉機呢。
只是隨風來探望褚慎時, 褚慎探他的口風,想問問他是不是不滿意這樁婚事。
隨風表現都十分忠君愛國,一口一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甘之如飴。
那天笑娘給爹爹熬煮的是魚粥, 肉糜鮮美十分順口。而給留下來蹭飯的小郡王配的是冷飯加一塊淋了辣椒油的臭腐乳。
小郡王果然是個做大事的, 向來不愛這些中原怪味食物的他, 吃起來也是甘之如飴。
因爲褚慎的傷勢太嚴重, 暫時回轉不得西北了。笑娘給身在西北的娘親胡氏寫了信, 雖然沒有寫明爹爹的傷勢,但也含糊地交代一下,希望母親快些到達京城。
畢竟胡氏才是繼父的妻子。他如此傷重,胡氏怎麽能不在身邊侍奉而且算一算,當母親到達時,爹地的傷口愈合, 看上去也不會那麽讓人覺得難過了。
當胡氏帶著一雙兒女趕京城北時, 看著褚慎傷口雖然愈合, 却那般猙獰, 整個人也虛弱不少,却也猜出了當時的凶險。
溫柔如胡氏,這次也耐不住了,私下裡跟褚慎瞪了眼:「下次就算天王老子在你眼前被人砍,你也要掂量掂量我們娘兒幾個!你若死了,我必定要找新人,少不得有後爹打駡你的孩兒!」
褚慎被說得一噎,瞪眼道:「你敢!」
胡氏雖然被瞪得心虛,可還壯著膽子,說出笑娘事先教給她的話:「你人都死透了,我嫁十個八個你都管不著!」
褚慎看著胡氏嚇得像鵪鶉一般縮脖子,却依然紅著眼圈衝他喊,心裡竟是一陣憐愛,隻拉著她的手道:「你夫君乃福大命大之人,就是不死,霸著你!」
後來胡氏學給笑娘聽的時候,笑娘默默翻了個白眼,又叮嚀娘親以後要三五不時地在爹爹面前提醒,不然爹爹是個慣犯,總是在危急時刻這麽上頭,不管不顧地救人可不行!
因爲母親的來到,可以料理府裡的雜事,笑娘也終於能鬆泛一口氣了。
算一算,從宮變開始,她足有五個月沒有出府。
這期間,都是洪萍隔三差五地過來看她,
府外是個什麽樣的情形,她也不甚清楚。恰好卓紅珊的請柬送達,她剛生了孩子,正好辦滿月,可惜恰逢太子新喪,不能操辦酒席,隻請些相熟的友人,來看看孩子飲杯清茶罷了。
笑娘當初第一次來京,一個鄉下的丫頭兩眼一抹黑,沒少得了當時是閨閣小姐卓紅珊的幫襯,是以這杯清茶要飲,大大的紅包也是要送去的。
於是她命人備下了一套小金鎖,鯉魚纏紋的小手鐲,然後坐車去看一看卓紅珊新生的小女兒。
卓紅珊上頭生的也是女兒,原指望這次生個兒子,沒想到再次落空,是以這臉上的笑意,便顯得幾分落寞了。
她的爹爹卓將軍在前次宮變的時候,也跟蕭家父子一般被騙入了宮中。當時二皇子逼著武將戰隊表態。可她的爹爹是個油滑慣的,自有爲官之道,那便是變故時莫要往前衝,且得等一等,絕不當出頭鳥便是。
是以那意志軟弱的寫下文書,忠肝義膽的破口大駡被拖出去砍了腦袋時,卓將軍靈機一動,偷偷摸了他們被囚宮殿裡擺著的梵菠蘿吃,他以前吃這個過敏,不消片刻的功夫,渾身都起了疹子,他又裝著抽搐呼吸困難,一副活不起的德行。
那滿臉紅腫的樣子,讓人一看就渾身不自在,二皇子便命人將他拖拽到另一個房間,原是隔離一下,預備等他好了再讓他寫文書。
可是後來霍隨風率領人攻城,二皇子都把這位被關了小間兒的卓將軍忘得一乾二淨了。
於是一個梵菠蘿,保全了卓將軍的忠節,免得他如那些寫下文書的武將一般,被皇帝事後問罪肅清。
可又因爲他與蕭升私交過密,還是被皇帝給冷落了,如今被調配到了主理軍政後勤的兵馬司,幹些抄送文書,調研各地軍糧的秘書工作。
老子的升遷與否,就是兒女交際圈的晴雨錶。卓家走了下坡路,卓紅珊的府上便也清冷許多,這次的孩子滿月,竟然沒有幾個人前來祝賀。
所以笑娘能親自來,卓紅珊是意外的驚喜,心裡也是一陣感動。如今才發覺,一衆手帕交裡,也只有這位褚家大小姐才是可交之人。
如今在京城裡,最炙手可熱的,可就是護駕有功的褚慎將軍了,而他的女兒笑娘,新近被封爲惠民郡主,更是御賜金玉良緣,許配給了崇正郡王。
一個快要二十三歲的老姑娘,却嫁給了風華正茂的少年郡王,戲本子都不敢這麽寫啊!可偏就發生在了笑娘的身上。
在感念笑娘前來捧場之餘,卓紅珊少不得恭賀笑娘喜得良緣,直說好飯不怕晚,如今這姻緣,可不是她當初定下的那個小吏之家的書生能比的。
不過笑娘的臉上幷無喜色,隻逗撩著新生的小兒,徑直打岔過去了。
女兒家閒聚,自不愛說朝堂上的風雲變幻,聊的不過是屋宅子裡的事情罷了。卓紅珊的夫君沈尚賢原在吏部當差,如今受了岳父的牽連,仕途不暢,加之卓紅珊的肚皮不爭氣,連生了兩個女兒,一時間夫妻的關係,也不如以前那般和睦了。
她的婆婆在她剛出月子時,就直接與她說,要爲兒子沈尚賢納妾,原本是要從府外抬的,還是卓紅珊審時度勢,一力推舉了自己陪嫁的丫頭,當夜便讓那丫頭入了相公的書房。
卓紅珊說得儘量輕描淡寫,可還是面露苦澀,而笑娘也聽得心有戚戚。
卓紅珊少不得以過來人的經驗叮囑著笑娘:「如今你我都不是那十六七歲的葱蘢少女,看事情倒是要務實些。爲何各府的小姐出嫁時都要精心準備著陪嫁丫頭這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自有道理。與其招些個府外不知根底的猫三狗四,倒不如自己出來的丫頭省心,將來就算有了兒女,也要歸在嫡母名下,只要規矩立住了,府宅裡也自是清淨。……你也要留些心,畢竟郡王還那麽年輕,你們的路……長著呢。」
笑娘對於卓紅珊的這番話幷沒有發表意見,可是從沈家出來,坐在馬車裡時,寒烟却跟自家小姐表態:「小姐,你將來要是給小郡王安排通房時,可莫要安排上奴婢。」
笑娘倒是抬眼看了一下一臉緊張的寒烟,打趣道:「怎麽了,皇帝給我配的夫婿,不合你的口味」
寒烟腦袋搖成撥浪鼓道:「小姐,你是知奴婢的,長得一般,也配不得崇正郡王,而且從鄉野裡跟您一路走來的這份情誼,奴婢珍重著呢。可若成了通房,豈不是變了味道奴婢想想,就覺得噁心……」
笑娘噗嗤一笑,真心覺得滿京城的貴女,都不如她這個鄉野帶出來的丫頭三觀端正。
她開口道:「我的銀子買衫還不够用,哪裡來的閒錢給他買的丫鬟……」
好在她要嫁的這位小丈夫可是自帶桃花的,就算不用她費心張羅,自有如花似玉的姑娘愛慕他。
她到時侯自是讓賢便是,何須跟一群丫頭片子爭搶個毛頭小子,老阿姨硬要在一部青葱的偶像劇裡搶戲份
正臆想中,青春偶像劇裡杰克蘇男主的聲音突然傳入到了轎子裡:「你最好是沒有閒錢,少管那些個沒用的……」
笑娘揭開簾子一看,霍隨風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騎著馬來到了她的車厢邊。
想來她方才跟寒烟說的話,也入了他的耳。
這些天來,笑娘就沒給過他好臉兒,可是氣也氣了,駡也駡了,打也打了,那日子還要繼續往前過的。
笑娘如今再看皇帝給她指的小丈夫,心態也平和多了,也不提方才自己說的話茬,只問:「你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麽閒得在這街上閒晃」
隨風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遞給了她道:「方才去褚家找你,說你去沈家吃喜茶去了。我尋思著國喪期間,沈家收了紅包也不會留你吃飯,便尋思著沿著街走,說不定能碰見你的馬車,還真是讓我遇到了……這是你愛吃的鴨油膏填餡的吊爐餅,且先吃個墊一墊腸胃。」
笑娘還真餓了,便伸手接了,然後說:「最近走動少,懶得吃,隻這一張餅就能頂一餐了。娘今晚吩咐厨娘剁了你送來的野猪肉,混了香菇做餡子,要裹餃子吃,喬伊也正回娘家住兩日,你若是無事,便也來吃。」
隨風很愛吃胡娘子包的餃子,於是笑著點頭,正準備跟笑娘一遭回府,在褚家撩猫逗狗,消磨一下午,街對面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姓。
隨風抬頭一看,原來是相熟的兵部臣子們,正聚在酒樓上吃酒,看到他在街上便喊他上樓,淺飲一杯。
隨風不想去,可是笑娘却道:「你如今得了萬歲的倚重,若是不搭理人,人可不會覺得你孤高,只會覺得你是一朝得了皇寵便鼻口翻天不認人了,且去飲吧,反正你來了我也要陪著喬伊,娘又忙著照顧爹 ,沒人招待郡王你。」
霍隨風聽了未婚妻這等子毫無修飾的話,不由得瞪了她一眼,轉身下了馬,把繮繩交給小厮後,轉身上了酒樓。
待上去時,才發現蕭月河原來也在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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