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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限時狩獵 - 第78章 宙斯字體大小: A+
     
    “根據有限信息猜測, 停泊區很可能是阿爾忒彌斯實驗中的實驗區域之一,代稱是‘14區’。這裡的主要實驗品是編號‘98342’的晏先生, 次要實驗品是區域系統。對不起薑哥,你在這場實驗中的作用就是情節推動, 你接到的任務都是經過風險評估後的觸發命令。我在瀏覽主理系統的資料庫時產生了一個疑問, 那就是‘傅承輝’真的存在嗎?他所具備的‘獨\裁掌權者’的設定接近聯盟陳述裡的‘宙斯’。”

    就算薑斂有心理準備,也在此刻感到一陣暈眩。他反駁道︰“我見過傅承輝!2160年南北戰爭爆發前, 我們在光軌區……”

    “你無法保證那場見面是真的,”玨停頓須臾, “主理系統提到的‘芯片’給了我啟發。薑哥, 如果芯片真實存在,那麼人類在某種層面上就等於系統,你和我都有被修改的可能。我試圖證明自己的信息記錄是真實的,但我在求證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基礎設定說我是阿瑞斯的女兒, 我也曾告訴樸藺,阿瑞斯從來沒有聽我講完一句完整的話,可當我對自己的信息記錄進行搜索時, 卻發現我根本沒有和阿瑞斯講過話。”

    “你是阿瑞斯的女兒,”薑斂的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手掐住了,他擠出聲音,“我們都知道……你繼承了阿瑞斯維護秩序的設定,在2162年投入督察局, 和樸藺組成搭檔……在小醜乾預陳秀蓮一案時, 你也提出要向阿瑞斯申報, 只是被7-006打斷了。事後我們向光軌區整理了報告,你記得吧?玨。”他勉強地笑了下,“這些都是真的。”

    玨嘆口氣,肯定地說︰“我和阿瑞斯沒有發生過直接交流。”

    那些存在於它信息記錄中的文字都沒有時間顯示。

    【我爸爸說晏先生的信息捕捉能力堪比光軌區的雅典娜。】

    阿瑞斯什麼時候對玨說的?它們作為系統“父女”究竟是在什麼時候交流過?在玨的資料庫裡完全沒有記錄。它不是人類,不存在“遺忘”。

    “我可能被修改過,或者我和阿瑞斯根本沒有關系,這只是14區給我的認知設定。”玨正在思考,“我企圖脫離這些復雜的設置來尋找真相,但我在信息的海洋裡越陷越深。薑哥,我們的存在正在變成14區的實驗條件。我認為‘傅承輝’和‘宙斯’是同一個……”它在已知的詞匯中猶豫,最後說,“東西。”

    薑斂的認知正在被顛覆。他摘掉的眼鏡沒有再戴上,而是被捏在手中。他震驚地說︰“不可能……我是人。我的家,我的朋友都是真實存在的。我記得自己是誰,我就是停泊區的人,在停泊區上的大學,和我老婆在烤肉店相遇。”他逐漸抱住腦袋,“你可能被修改,我不可能,這個世界也不可能……”

    如果所有人都是14區的“設定”,那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東西?每個人都只是在沉浸式體驗虛擬世界嗎?

    “還有一件事情,”玨說,“如果像‘胖達’這種家庭系統都能擁有真實觸感,那區域主理系統們為什麼不能?據我所知,到我講完這句話為止,聯盟中沒有任何公眾服務的系統可以有真實觸感。”

    薑斂的世界已經混亂了。他既證明不了自己,也證明不了別人,他甚至不敢繼續細想那些日常生活的細節。

    房間裡落針可聞。

    “以上只是種猜測。我不否定人類存在的真實性,我只是對大家記憶的真實性都持有懷疑態度。”玨繼續說,“你不可能記得自己小學四年級第一個星期三的早餐吃了什麼,因為那對你來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到了某些時刻,它可能會變成改變你記憶的關鍵點。不過不用著急,我們得先搞清楚,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見過傅承輝?”

    “2160年,”薑斂回憶著,“我坐著運輸船到達光桐區,在那裡坐上了去往光軌區的光鐵,”他搜尋著可以證明自己去過的證據,“我的編號主頁上還可以查到當時的訂票記錄,以及我和光桐光鐵站的合影。次日凌晨五點,我在光軌區下了光鐵,吃了碗面,到黑豹作戰指揮中心,在門檢系統那裡鬧出烏龍,是傅承輝出面……”

    他說到這裡,忽然發現自己記不清傅承輝當時出面說了什麼。

    “2159年夏天,”玨輕聲說,“一位從光桐區畢業的高中生坐著光鐵到達光軌區,在黑豹作戰指揮中心門口被門檢系統攔下。傅承輝出面替他解圍,還告訴他,黑豹不是戰爭狂,會以聯盟居民安全為先,絕不主動挑起南北戰爭。”

    薑斂的頭皮發麻,他捏緊了眼鏡腿。

    “對不起薑哥,”玨說“你的記憶盜取了2159年光桐區第三中學畢業生的相關報道。”

    風從督察局的走廊裡經過,中央光屏沒有響,這裡安靜得像是墳場。薑斂坐在冷硬的板凳上,聽到了自己的最終審判。

    “你沒有見過傅承輝。”

    * * *

    管道內的味道沒有散,晏君尋的臉埋在手臂間,靠著管道鐵壁沉默。他額前的發縷垂下來,遮擋了眼楮。淚痣的部位還有點紅,那是被時山延揉的。

    他悶聲說︰“你到停泊區的目的是什麼?”

    時山延沒有整理頭髮,還保持著被晏君尋揪亂的樣子,說︰“好奇。”

    管道深處的敲擊聲有一下沒一下,仿佛是深夜裡的鐘鳴。

    “你說的,”晏君尋稍微偏過些頭,“傅承輝會把你的資料放進‘黑地’。初代‘獵刀’也是這樣嗎?”

    “初代‘獵刀’就是‘狐眼’,他死在我的槍下。”時山延也偏過了頭,和晏君尋對視。半晌後,他說︰“狐眼死的時候正在調試接收器。”

    “接收器?”

    “他想給他妻兒留言,”時山延說,“結果被狙中了眉心。”

    狐眼在南線聯盟的時間很久,他長期扮演著兩個角色。白天他是南線聯盟軍方最受歡迎的狙擊手,晚上他又是黑豹特裝小隊的引路人。他的職責是替北線聯盟打開邊界通道,為此付出了半個人生。時間讓他陷入了角色,他不僅愛上了南線聯盟的女孩兒,還結交了南線聯盟的朋友。

    2158年狐眼最後一次打給傅承輝,在那漫長的沉默裡,傅承輝對他的選擇心知肚明。他們既沒有問好,也沒有告別,掛了電話就變成了仇家。

    狐眼知道的內情太多,他已經預料到背叛會是什麼下場,但他無法再這樣生活。黑豹狙殺他的行動小隊都以失敗告終,直到2160年時山延出現。

    狐眼在和時山延漫長的對峙裡,看著自己的觀測手、隊員挨個倒下,新的“獵刀”比他想象中更強,而他和時山延只能活一個。

    “傅承輝站的位置叫作黑豹作戰指揮中心,”晏君尋的側臉抵著手臂上的襯衫褶皺,“但是除了戰爭,他還擅長指揮人心。”

    阿爾忒彌斯實驗能夠繼續進行的原因在於傅承輝的支持,他對系統總是格外耐心。

    “2162年的某一天,”晏君尋的聲音很低,“我睜開眼,沒有聽到雨聲,只看到了天花板,那是黑豹的宿舍,但我記得自己睡前還待在玻璃裡。”

    沒人給晏君尋解釋,黑豹隻說是阿爾忒彌斯的安排。

    “我把阿爾忒彌斯當作母親,”晏君尋垂著眼楮,“因為我們過去一直生活在一起。它和胖達一樣,照顧我的生活,教會我算術,我很喜歡它。”

    玻璃房內只有晏君尋,他需要陪伴。在他還穿背帶褲的時候,阿爾忒彌斯給他講了很多童話故事,他把阿爾忒彌斯當作媽媽。

    除了母親誰還會這樣陪伴一個小孩?

    “我到黑豹以後就沒有再見過阿爾忒彌斯了,傅承輝告訴我,我是阿爾忒彌斯養育的‘晏君尋’,可以追蹤一切信息。”晏君尋看向時山延,勉強扯了下嘴角,算是笑,“傅承輝希望我和阿瑞斯合作,可是我們發生了沖突。”

    晏君尋的權限蓋過了阿瑞斯,他擅自關掉了某些系統攝像頭,這讓阿瑞斯勃然大怒。但阿瑞斯的憤怒沒能阻止晏君尋,他直接關掉了阿瑞斯,讓光軌區陷入短暫的混亂,就像麗行那晚的停泊區。

    “它的性格設定過於暴躁,十分易怒,還有很強的領地意識,我們無法合作。”晏君尋說,“最奇怪的是小黑板,那次以後它就從玻璃房跑到了我的腦袋裡。”

    晏君尋剛離開玻璃房,脆弱得難以想象。他從某個角度來說又無懈可擊,他無法被擊敗,因為他能預算。但光軌區需要阿瑞斯,傅承輝就把晏君尋從作戰指揮中心撤了出來,晏君尋開始執行險地任務,然而他的身適應不了執行險地任務時的惡劣天氣。

    “小黑板出現後我感覺自己被‘鎖住’了,眼楮不能再透過監控看到其他人。2164年我被黑豹驅逐出隊,在停泊區當匿名側寫師。這份工作比待在光軌區舒服,起碼不用和阿瑞斯打交道。”晏君尋低回頭,“至於阿爾忒彌斯,傅承輝讓赫菲斯托斯注銷了它,我相信這是真的。”

    時山延豎起手指︰“一個問題。”

    晏君尋說︰“什麼?”

    “你還記得阿爾忒彌斯的長相嗎?”

    晏君尋那些破碎的記憶旋轉起來,玻璃房內的光線時好時壞,只有小黑板的模樣最清晰。阿爾忒彌斯有時會站在黑板前,有時會站在窗簾後。但是不論它怎麼站,晏君尋都看不到它的臉。

    很久以後。

    晏君尋用很輕的聲音回答︰“我不記得了。”

    他仿佛是被留在雨中的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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