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簇景手指驀然攥緊， 他緊緊盯著那個被困在引魂藤海中的白衣人，又愛又恨又怒，聲音都疼得有些顫抖， “你便這般不願？”

　裴蒼衣此刻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面色蒼白的厲害， 面上是細密的冷汗。

　意識也昏沉的厲害， 甚至丹田都開始一股一股地脹痛，似乎像是要從中炸開， 靈魂更是不斷顫抖，有一種被灼燒的感覺。

　如果他就是不簽，百裡簇景是要直接把他魂魄逼碎麽？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而就在這個時候， 身上一松，那些藤蔓如潮水般紛紛退去， 裴蒼衣無力地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隨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眼前一片漆黑， 頭腦更是嗡嗡作響，一時間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感覺到那股強大的魔息離自己越來越近， 冰涼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粗暴地替他拭去唇邊的血跡， 而他只能看得出一團模糊的紅影，看不清那人的神情與面容，只有他的聲音宛如隔著水面傳來——

　“裴蒼衣， 我最後一遍問你……我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麽？”

　裴蒼衣全身疼得宛如要斷掉一般，呼吸之間都泛著血腥氣。百裡簇景把他這麽一番折騰讓他又委屈又愧疚又憤怒，心情整個是一鍋大雜燴。

　他知道他對不起他， 但是這人上來就是這麽一番雷厲風行地拷問與逼迫，幾乎要把他弄死，也成功激起了他內心的火。

　他冷冷一笑，“百裡簇景，收起你的質問，我似乎並不欠你什麽。”

　他之前從來都沒想過和百裡簇景在一起，盡心盡力躲避劇情，沒想到終究還是栽在了這個紅衣男子身上。

　不但次次被他上，還盡心盡力替他洗刷冤屈，為他鋪路讓他成為仙魔之尊，雖然一開始是為了完成任務，但是到了後期他不也把自己一顆真心整個搭進去了麽？

　裴蒼衣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為一個人作出這麽大的奉獻！

　“你到底欠了我什麽，你自己最清楚。”百裡簇景溫柔而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冰涼的指尖在他的心口點了一點，“即便是背叛了我卻依舊能如此理直氣壯……裴蒼衣，你這個人真的有心麽？”

　面前人的樣子一點點真切起來，看起來既冰冷又遙遠，他的眸光極深極沉，似星空盡數隕滅的深夜。

　他的手指輕輕地掠過裴蒼衣脖頸處白皙細膩的肌膚，絲絲縷縷的魔氣在指尖縈繞，似是下一秒便會一個用力讓他再也無法出聲。

　他這是對自己動了殺心了？

　被強行壓下的怒氣瞬間爆發，裴蒼衣眸光動了動，忽然笑了，笑容溫潤如玉，卻帶著說不出的嘲弄與涼薄——

　“我不是向來如此麽？而且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指責我？徒弟？愛人？似乎都算不上吧，你對我只有欲望，我對你倒也有過幾分喜歡，但也僅此而已。百裡簇景，大家都有目的就別說什麽愛，這麽玩不起的樣子太難看。”

　！！！

　言語如刀，刀刀見血。

　百裡簇景如墜冰窟，像是狠狠地被人從心上扎了幾刀，整個人被刺激得血氣翻湧，喉嚨一甜血氣彌漫，卻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哈哈大笑，唇色格外的血紅，“好，很好！”

　他忽然一把扯起裴蒼衣的衣襟，眸中眼底皆是瘋狂的笑意與悲涼，“裴蒼衣，你果然無情，我自愧不如。”

　裴蒼衣袖中的手指握緊。

　就在此時，一隻手緩緩覆上他白皙的脖頸，隨後微微用力，越收越緊……

　百裡簇景的聲音低低響起，恍若呢喃，“你說，你如此傷我騙我，我是不是該殺了你？”

　裴蒼衣隻感覺氧氣一點點被擠出體外，呼吸十分的困難，他想要去掰開鉗製在脖頸處的那隻大手，但是使不出力氣來。

　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百裡簇景猛然一松手，聲音冷漠如寒霜，一字一句，“裴蒼衣，別再讓我見到你。”

　轉身拂袖離去，紅衣燃盡在雲端。

　裴蒼衣攥緊了手，心臟第一次疼得發抖。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究竟會走到這一步，更不知道如何解決。

　百裡簇景往死裡逼他簽魂契的時候他又愧疚又憤怒，複雜的情緒找不到突破口，終究迸發，想要狠狠地傷他讓他感受自己有多痛。

　但是看到百裡簇景又痛又悲涼的樣子的時候，本來應該是報復的快感的，但是心卻不斷地顫抖，一陣陣緊縮抽搐，手腳都有些發涼。

　【主神系統】：“叮，主角情緒起伏過大，好感度系統崩壞，數據全部隱藏！”

　【危機系統4444】：“叮，宿主情緒起伏過大，魂體起伏不穩定，請404立即強製開啟休眠倉！”

　一陣耀眼的紅光瞬間將裴蒼衣驟然籠罩，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他幾乎來不及說什麽就失去了意識，而隨之遠去的還有不斷顫抖的疼痛。

　……

　半個月後。

　周邊的白雲在身側卷積浮蕩而又流散，浮雲坡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銀白色的棺型艙體。

　一隻紅雲鳥撲閃著翅膀“簌簌”落在了艙體上，透過透明地蓋子好奇地看著，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個白衣男子，他的面色微微有些蒼白，薄唇弧度美好卻失了血色，眉峰微微皺起的。

　半晌後，艙體內的白衣男子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迷茫，隨後卻一點點沉了下來，如同沉進了深海海底的墨玉。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上方那隻小紅鳥，盯著看了很久，眸中神色像是隱在霧氣般不真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危機系統4444】：“宿主情緒穩定，休眠艙門開啟。”

　銀白色的艙體輕輕響了一聲，有絲絲縷縷的霧氣伴隨著風鑽進來，裴蒼衣微微閉了閉眼睛，推開艙門坐了起來。

　404冒出頭來，“宿主……你不要再難過了。”

　“我睡了多久？”

　“好像有半個月。那個危機系統就相當於現代危機公關的角色，當它探測到您魂體不穩定，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在變弱的時候會自動觸發。說實話我也是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系統，我這些年都沒見過4444，沒想到還有比我的數字更不吉利的系統誒哈哈哈。”404努力想要活躍氣氛。

　裴蒼衣卻根本沒聽它後續的廢話，而是又拋出一個問題，“百裡簇景是怎麽知道那本日記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睡醒了一覺之後就忽然開始搜您的儲物空間，我本來想出來提醒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像是與您切斷了聯系一樣……”404道，隨後又有些發愁，“宿主，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裴蒼衣目光動了動，看著前方雲霧茫茫的路途，淡淡道：“不知。”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脫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事到如今他只能出去再另做打算，靈山界的出口在第一峰，裴蒼衣飛下山的時候無意中路過了那片月光湖泊，身形驟然頓了頓。

　他記得在湖泊旁側原本有一棟極為風雅的竹樓的，竹樓四角還掛著風鈴，清風一吹鈴鈴作響，無比清脆。

　他有將近大半個月的時間，在大床上一醒來首先看到的便是一雙帶著笑意的眸子，而後是暖烘烘的陽光，聽著這清泠泠的風鈴聲音。

　回憶猝不及防地翻湧而出，壓都壓不住。

　腦海中不期然地閃過那日的場景，當時這間竹樓剛剛建好，百裡簇景興衝衝地將他拉來，然後帶著他滿屋轉悠，便看便介紹——

　“這裡陽光比較好，你以後可以在這裡喝茶看書。”

　“庭院前我還移植過來了幾株竹子，還留了一片練武場，你平時可以在那裡練劍。”

　“看，我做了個小型的密室，你若是想要一個人練功的時候可以進去修煉，不過……你要記得每天都出來陪陪我。

　最後的最後，百裡簇景抱著他，像是抱著整個世界一般，窗外的星光盡數落於他的眸中——

　“師父，你喜歡我們的家嗎？”

　畫面瞬間定格於此處，那夜風清月白，紅衣男子眸如星辰，滿是寵溺與歡喜。

　然而現在被稱為“家”的竹樓早已經消失不見，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團灰燼，端木殘垣之中勉強能辨認出原本的樣子。

　這是誰做的已經毋庸置疑了。

　裴蒼衣驟然握緊了手指，本來已經被壓下的情緒驟然翻騰起來，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滾過心頭，讓他在雲頭上都晃了一晃，差點栽下去。

　他閉了閉眸子，重新穩定下情緒，不再看那處，駕雲離去。

　……

　踏出靈山界大門的那一刻，靈山界的門晃了一晃，隨機漸漸隱於空氣之中消失不見。

　“宿主，你已經通關了靈山界的副本，所以得到了一項大獎勵，日後這裡你可以想來就來，不用再等它正常開門啦！相當於靈山界成了您的秘密空間了喲。”

　404能感受到宿主的情緒十分低落。因此開始努力地想要活躍氣氛。

　“不會再回來了。”裴蒼衣淡淡道。

　404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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