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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卸甲後我待字閨中 - 第六十一章字體大小: A+
     
    馬車行過熱鬧的街道, 吵嚷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馬車裡,穆青瑤已經停止了哭泣,靠在顧浮的肩頭安靜不語,像是在發呆, 又想是在回憶什麽, 哭過的眼睛時不時便會迎來一陣濕潤, 再被她用帕子擦乾, 周而複始。

     顧小五坐在一旁,手裡捧著熱騰騰的紅棗糕, 正一點點慢慢啃。

     此外她腿邊還放了不少東西, 比如用糯米紙裹著, 墊在油紙袋上的糖葫蘆、做成花朵模樣的粉色桃花酥,還有雪白軟糯純香十足的雪花糕……

     突然有人在馬車車窗邊敲了敲,顧小五連忙放下紅棗糕, 掀開車窗簾子, 果然就看見自家哥哥又遞了包吃的進來,這回是外皮如紙薄, 顏色如雪白的茯苓夾餅。

     顧小五接過紙袋子,奶聲奶氣地回了句:“謝謝哥哥!”

     顧竹看顧小五嘴邊都是紅棗糕的碎屑, 小聲嘟囔了一句:“別光顧著自己吃啊。”

     他這些點心,其實都是買給穆青瑤的。

     穆青瑤比顧竹還小一歲, 但在行事上, 穆青瑤更像顧竹的姐姐。

     方才在安王府,他和大伯顧啟錚一塊趕到, 場面已經被顧浮穩住,顧啟錚又一力做主要將穆青瑤帶回顧家,全然沒有他說話的份, 當然他也不敢說話,不單單是因為他不愛被人注視,也因為他與穆青瑤隔著關系,貿然出頭反而容易害了穆青瑤。

     所以他只能在回家路上多買些吃的,借口給自己的親妹妹顧小五,其實是給穆青瑤,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關心。

     顧小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其實要說“關系”,自從顧浮的母親去世後,他們顧家和穆家的關系也遠了不少,即便穆青瑤從小在顧家長大,顧家也沒有理由在穆衡這個親爹反對的情況下將穆青瑤帶走,只能說顧啟錚和顧浮這次都表現得太過豪橫,以至於沒人發現有哪裡不對。

     馬車在顧家門前停下,顧浮帶著穆青瑤還有顧小五回了後院。

     漱洗收拾後,穆青瑤對顧浮道:“給姑父添麻煩了。”

     顧浮擺了擺手:“有什麽麻煩的,你別看我爹總愛板著臉,拿教條規矩來壓我,可我覺得吧,要不是我那早已仙逝的祖父教得嚴,他說不準會比我還不守規矩,這次他給你爹甩了臉子,雖說是氣急,但多半不會後悔,只會覺得出了口惡氣,心裡舒坦。”

     穆青瑤:“原來你也這麽覺得。”

     顧浮:“什麽?”

     穆青瑤端坐在顧浮的梳妝台前,眼睛還是腫的,嗓子也有些沙啞,但說話的語氣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無波無瀾:“我一直就覺得,你和姑父挺像的。”

     她說:“我從沒見過有誰,喪妻後能因心念舊愛而這麽多年堅持不娶,那模樣和你回京後死活不想嫁人的樣子像極了。偏偏這也是‘規矩’,和有沒有心愛之人無關,而是在許多人眼裡,男子喪妻就該再娶,哪怕娶得差些,屋裡也必須要有女人,仿佛屋裡沒了女人,男人就活不下去一般。

     “可姑父做到了,所以我就以為父親也會如此。後來聽你說他在西北娶了續弦,我除了不大高興,其實還有些好奇:父親究竟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規矩’才娶了吳小娘。”

     她輕聲道:“如今看來,大概是因為‘喜歡’吧。”

     因為喜歡,所以盲目偏袒。

     顧浮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說這些了,想想以後吧。”

     “嗯。”穆青瑤點頭,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冒出一句:“我想出家當姑子,這樣就不必為難安王世子娶我,也不用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驚天之語,僅次於一個女子說她想要跑去北境當兵。

     所以跑去北境當過兵的顧浮反應很淡定,還問:“留京城?還是去京城外的庵廟?”

     穆青瑤:“我覺得坐忘山不錯。”

     顧浮回憶了一下——回京之前她在坐忘山住過幾天,所以有件事情她印象非常深刻,覺得有必要告訴穆青瑤:“那裡的姑子不讓香客帶話本。”

     搬家時話本足足堆了一車的穆青瑤,僵住。

     “想來那裡的姑子也是不讓看話本的,要不我偷偷給你帶?”顧浮提議。

     穆青瑤不像顧浮,她不是那種喜歡破壞規矩的人,也理解一個尼姑庵不讓尼姑看情愛話本的合理性,於是改了主意:“那算了吧。”

     生活已經這麽艱難了,沒有話本的她和沙漠裡失去水源的商旅有什麽區別。

     可今日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她若不出家,便只能出嫁,嫁給安王世子。

     問題是人安王世子也不一定要她,不過只是臨時幫她一把,真要上趕著求嫁,未免太不識相。一個不小心把人逼急了,安王府直接上門退掉這樁本就不存在的親事,丟人現眼的還是她。

     穆青瑤半點不覺得聞齊澤替自己解決了麻煩,就有義務負責到底。

     所以她想找出個兩全的法子,不讓自己的情況變得更糟,也不讓聞齊澤豁出婚姻大事來幫自己,期間她被顧老夫人叫去安慰,因心裡存了事,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夫人隻當她驚魂未定,越發心疼她。

     宵禁之前,被顧浮遣出去的綠竹帶回來消息——

     穆府那邊一切如常,因為穆白娣年紀小,吳小娘又哭得厲害,所以穆衡僅僅只是責罵了這對母女,並未追究旁的事情。

     吳小娘還在穆衡面前煽風點火,讓穆衡說什麽都不要讓穆青瑤嫁去安王府,還說這事都怪安王世子,若非他攔了穆青瑤說話,穆白娣也不會錯看胡說。

     這次穆衡並沒有聽吳小娘的,一來事情已經傳開,他不好拒絕;二來安王府門第不低,穆青瑤嫁過去也不算吃虧。

     所以他下午就修書一封,送去了安王府,和他們商量起了兩家的婚事,準備假戲真做。

     而安王府那邊,聞齊澤並未把所有真相告訴安王,所以在安王眼裡,是聞齊澤跟個登徒子似的把穆青瑤攔下說話,還將老太妃給的玉佩送給了穆青瑤,臨了見人家姑娘因為自己被繼母坑害,不願眼睜睜看人姑娘被毀,又怕壞了王府名聲,才編瞎話說他們家早就和穆家提了親。

     把安王氣得那叫一個夠嗆,不僅讓聞齊澤罰跪,還拿馬鞭抽了聞齊澤一頓。

     聞齊澤硬生生扛下,愣是沒有將真相吐露半分。

     至於穆衡那封商議親事的信,安王也收到了,但他不願讓聞齊澤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還能得償所願娶到媳婦,就沒把信給聞齊澤看,隻拿了信去和安王妃商量。

     穆青瑤聽完兩家的消息,也寫了封信,還拿出了那枚玉佩,拜托夜間出門的顧浮幫她把信和玉佩送去給安王世子。

     給傅硯傳過口信,說今夜不去祁天塔,要留下陪穆青瑤的顧浮:“不用我再陪陪你?”

     穆青瑤躺顧浮的床上看著這個月新出的話本,頭也不抬:“我沒事了,你自去吧。”

     顧浮:……不愧是你。

     顧浮翻窗離開,穆青瑤對著書頁盯了許久都沒動過,最後索性把書合上,熄了燈在漆黑的屋子裡躺著發呆。

     顧浮踩著別人家的瓦簷來到安王府,找了一會兒才找到聞齊澤罰跪的書房。

     她推開窗戶,聞齊澤聽見動靜還以為是賊,正要起身拿人,卻因跪得太久膝蓋痛,才起來一點就又跪了回去,若非及時用手撐住地面,怕是整個人都要摔地上去。

     “世子殿下,是我。”顧浮跳進書房,溜達到聞齊澤身旁,蹲下把信和玉佩給聞齊澤遞了過去。

     聞齊澤先是驚訝顧浮竟敢闖宵禁出門,然後看到玉佩,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信上。

     聞齊澤:“這是”

     顧浮把信和玉佩往聞齊澤那又遞了遞:“看完你就知道了。”

     穆青瑤想了大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辦,聽完綠竹帶回的消息後,她做了一個決定——她決定把選擇權交給聞齊澤。

     這件事聞齊澤純粹是被無辜殃及,既然如此,那就讓聞齊澤按照自己的意願來選擇要不要娶自己。

     所以信裡的內容十分簡單,就是問聞齊澤的意願。

     但是信裡沒說,如果聞齊澤願意娶,穆青瑤就嫁,如果聞齊澤不願意,穆青瑤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拖聞齊澤這個局外人下水,哪怕要為此出家當姑子。

     聞齊澤有些迷茫:“不能娶嗎?”

     都這樣了,他還不能娶穆青瑤?

     顧浮:“她怕你只是一腔熱血衝出來幫她,並沒有打算要娶她,正等著穆家明天識相點上門來退親。”

     聞齊澤:“……我沒有。”

     顧浮:“那你娶她?”

     聞齊澤:“好!”

     顧浮:“……”

     顧浮終於覺出味來:“你喜歡她?”

     聞齊澤微愣,過了會才結結巴巴道:“也、也不算喜歡吧,就是、不想看她不高興,覺得她……她挺好的。”

     顧浮頓了一下:“我和你說件事兒?”

     “你說。”聞齊澤看著顧浮,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看自家老丈人。

     顧浮:“青瑤愛乾淨,雖然你用髒兮兮的手牽她她也不會說什麽,但她肯定會在心裡罵你。”

     聞齊澤心想:倒也不必藏在心裡,直接罵出聲,或者動手打他也是可以的。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記住了。”

     隨後顧浮拿到了聞齊澤的回信,那枚玉佩也再次交由顧浮,轉送回去給穆青瑤。

     顧浮拿著信和玉佩去祁天塔,準備先去看看傅硯再回家。

     其實方才她想對聞齊澤說的是:“青瑤愛乾淨,你若納妾,她也不會說什麽,但會打從心底裡嫌棄你,特別特別嫌棄你。”

     後來顧浮改了口,主要是她覺得這事兒,不適合讓她來說。

     顧浮此前叫人傳了口信,所以傅硯和秘閣的人都以為她今晚不會來,此刻突然躥上屋簷,武衛們險些對她動手。

     顧浮對他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跟他們一塊蹲在屋簷外面,偷偷往裡瞧,只見傅硯專心處理奏報,順帶吩咐一葉傳信衛州和護州。

     一葉拿著傅硯的親筆小紙條離開,之後也沒上來,大概是怕顧浮不在,自己留在七樓會礙了傅硯的眼。

     顧浮覺得這個機會不錯,就躍了進去,不由分說把傅硯壓到地上,還製住了傅硯的雙手。

     傅硯猝不及防的模樣讓顧浮想起了去年除夕,她喝了點酒跑來祁天塔,那會外頭還沒這麽多武衛,她就是這樣把傅硯壓到牆角,還說——

     “你身上好香啊。”顧浮低頭,在傅硯頸側亂嗅。

     傅硯先是輕喚:“阿浮”

     然後才想起去年除夕,顧浮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的他與顧浮還不熟,因不滿顧浮的無禮,直接道破了顧浮的身份。

     然而顧浮並不承認,還和他裝傻,特別輕佻地問他:“什麽‘顧侯’?是你相好嗎?平日都是他來找你?要不要換我試試?”

     當時怎麽聽怎麽令人惱怒的話,如今想起來,竟生出了另一番滋味。

     顧浮也是這麽覺得的,還學著當時的話,問傅硯:“什麽‘阿浮’,是你相好嗎?”

     傅硯有些想笑,忍住了:“嗯。”

     顧浮松開傅硯一隻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平日都是她來找你?”

     傅硯漸漸被顧浮帶入戲,淡淡道:“是。”

     顧浮離得傅硯很近,像極了正在勾引有夫之婦的登徒子,在他耳邊極盡曖昧地問:“那今晚,要不要換我試試?”

     傅硯停頓了一下,像是禁不住誘惑,在認真思考要不要紅杏出牆。

     回想白天在馬車上的淺嘗輒止,傅硯將被松開的那隻手,搭到了顧浮肩上,並給出了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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