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渡舟趴到桌子上,下巴墊在一隻手握成的小拳頭上,垂著眼看書:“人的朋友是分很多種的。”
同桌第一次聽到這麽高的論調,好奇道:“你是他什麽朋友?”
承渡舟說:“良師益友。”
同桌朝前排那一群人揚了揚下巴:“那他們呢?”
承渡舟撩起圓潤的桃花眼。
就見前方,蔣斯祁坐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笑得一臉誇張。
承渡舟收回視線,低聲道:“狐朋狗友。”
一臉敦實的小男孩:“……”
*
第三節課後,承渡舟去上廁所,他特意等高峰期過去才出的教室。
衛生間裡。
同桌把礙事的皮帶抽掉了,動作更快一點,說:“我先回去了。”
承渡舟道:“嗯。”
同桌前腳剛走,後方傳來輕微“哢嚓”一聲,某扇隔間門開了,傳出很小的奶音:“承渡舟……”
承渡舟回頭,看到敞開的門縫裡,探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面頰通紅,烏黑眼瞳有些濕潤。
是段星野,不知在裡面呆了多久,也不知遇上什麽事,都沒了在人前驕傲的模樣。
承渡舟進入隔間裡,拉好門。
段星野抓著散開的皮帶,軟軟地對他說:“幫我勒一下噻。”
原來星醬上完廁所後不會系皮帶。
惠思特的皮帶沒有因為是兒童用就簡化設計,一年級好多男孩子出門前是大人幫忙穿衣服,在學校上完廁所後就忘了怎麽再系回去,乾脆把皮帶抽了,反正褲子掉不下來,最多就是松了點。
但是星醬好面子,堅持著裝整齊,在隔間裡鎖了好長一會兒。
兩個小朋友在隔間裡面對面。
承渡舟彎著腰,把皮帶送進環扣裡,說:“你的新朋友也不會嗎?”
“蔣斯祁會。”段星野低頭看著,認真觀摩學習,說,“但如果知道我不會,如果他說出去,別人要笑的。”
承渡舟低著頭認真系皮帶,角度原因,烏黑的發絲有些遮在眼皮上:“你就不怕我笑你了。”
段星野立即皺眉,抬起頭,小臉奶凶:“承渡舟你會笑我嗎!”
承渡舟搖頭:“不會。”
段星野嬌氣地哼唧兩聲:“你敢笑我,我就跟你不共戴天。”
在星醬的人際觀,承渡舟是住在他家的小朋友,是他家的,最丟臉的一面不可以讓別人看見,但是承渡舟可以看,並且承渡舟不應該為此笑話他。
承渡舟細心地幫段星野把襯衫邊緣整理好,說:“好了,我沒有要笑你。”
段星野的朋友分很多種,他好像是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那一種。
*
“他不是段星野的親戚。”
“聽說他住在段星野家裡的……”
“他的衣服也是段星野的吧。”
“……小跟班。”
承渡舟跟小學部人氣最高的學生每天一起上下學,難免要接受議論,那些聲音中有羨慕,也有嫉妒,時間久了,閑言碎語就鑽進了承渡舟的耳朵裡。
承渡舟沒有解釋,他跟段星野不一樣,從小就知道要規矩,不要惹麻煩,養成了逆天性的沉默內斂。
十月的時候,學校門口的小賣部上新了一款火爆的乾脆面,叫魔法士。
段星野跟蔣斯祁他們是班裡第一批嘗鮮的人。
放學的小賣部旁,幾個小小闊公子拆開袋子,空氣裡立即蔓延開一股濃鬱的燒烤味,接著他們拆開粉末包,倒進包裝袋裡,把袋子捏得嘎嘣脆響,一手捏緊袋子口,瘋狂搖晃一陣,再打開時,那香味,絕了。
在零食選擇不是那麽多的零幾年,乾脆面對小學生有著致命吸引力。
惠思特的學生不差錢,但班裡不少同學家教嚴,家長怕他們晚上回家不好好吃飯,所以不給零花錢,於是有些人湊到段星野周圍,想要蹭一口。
段星野很大方,給伸來的每隻小手上都倒出小山堆一樣的碎面。
承渡舟要等段星野一起坐車回家,就站在不遠處,也能聞見鮮香中帶點辛辣的氣味,口中自發地分泌唾液。
他是有零花錢的,而且承賢給的還不少,但他從來不在身上帶錢,都存在了小豬罐子裡,留著每周讓家裡阿姨去菜場幫他帶一隻老母雞。
就在這個時候,段星野突然想到承渡舟,回過頭。
他們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段星野運動後,烏黑柔軟的額發濕潤,小臉上熱出兩團緋紅,大眼睛明亮:“你要吃嗎?”
承渡舟看著圍繞在段星野身邊的小朋友,各個都腆著笑臉,他有點小自尊,搖頭,清透無波的目光移向別處,又轉過身背對人群,假裝看爸爸的車有沒有來,實則悄悄咽了下口水。
*
過了沒兩天,魔法士的風波越來越熱。
周五放學,同桌小敦實也買了一包,他看到承渡舟,一邊拆包裝袋一邊搖搖晃晃走過去。
小敦實把乾脆面捏碎了,袋子口敞開遞上前:“你來一點。”
香味似乎有顏色,從包裝袋裡冒出來。
承渡舟知道吃同桌的乾脆面不會被說成“小跟班”,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但平時都是他教同桌錯題糾正,於是沒能忍住誘惑,正欲伸手。
段星野這時扭頭,恰好看到有同學要請承渡舟吃魔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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