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渡舟停下來,偏頭看去。
段啟圍牽著段星野走來,到了病房門口,他拍拍段星野,然後指了指前方走廊椅子上的承渡舟。
段星野松開父親的手,來到承渡舟身旁坐下。
段星野上午去公園玩了,柔軟的黑發有些汗濕,眼瞳也亮晶晶的,手上握著一個塗滿五顏六色花朵的小兔子陶藝品。
“今天公園裡可好玩了,有小醜叔叔表演魔術。”段星野把小兔子放在承渡舟面前炫耀,笑道,“我畫的,好看吧,所有顏料我都用上去了。”
承渡舟看著,點頭。
段星野察覺他有些高興不起來,垂著眼想了想,把小兔子塞到承渡舟手裡:“它的名字叫lucky,送給你,但它會碎,你要對它好一點。”
那是段星野第一次送給他禮物,一個名叫lucky的手工塗色的土陶兔子。
承渡舟拿著兔子打量,病房的門開了。
醫生搖了搖頭走出來。
房間裡傳來男人壓抑不住的哭泣聲。
承渡舟再次看回眼前的兔子,松開一隻手時,掌心留下一抹藍色的顏料。
他至今都不知道,媽媽最後是否有話想對他說。
雨聲加急,房簷斷斷續續墜下來雨水。
一人站到身旁。
承渡舟回神,看到段星野。
段星野剛洗完澡,發絲還有些潮,他裹著外套,瞅了眼牆角籃子裡已經睡著的貓。
但他下樓不是來看貓的,只是洗完澡在群裡看到死去狸花貓和幼崽的照片,想到承渡舟還在樓下,鬼使神差就下來了。
就當來吹吹風。
段星野不鹹不淡問:“有地方送嗎?”
承渡舟道:“還在聯系。”
就在這個時候。
工作人員接到電話,嗯啊應了幾聲,表情逐漸為難,等他掛了電話後,對吳恩琪道:“當地收容之家已經滿了,沒辦法救助,大家可以找找身邊有沒有朋友願意領養。”
不是品種貓,就怕不好送。
但以他們幾個的人脈,總能找到的。
吳恩琪拿出手機:“我發個朋友圈。”
江莉道:“你編輯一下信息,我們這邊轉發。”
承渡舟看了眼地面,低聲道:“段星野。”
段星野漫不經心:“嗯?”
“我們能不能帶回去養。”
“什麽?”
段星野忍不住提高音量,看向承渡舟。
聲音吸引了另一邊的江莉、吳恩琪等人。
段星野沒想壓著聲,有種邊界被冒犯的不悅感,當場表明立場:“我不養,處理貓毛就夠窒息了,更別說每天還得喂食、鏟屎、陪玩,你以為我很閑嗎?你要是想養就自己帶走,別往家裡送!”
結婚協議上也寫明白了,家裡不養寵物。
承渡舟當協議是擺設嗎?
江莉和吳恩琪對視一眼。
如果夫夫倆願意領養,皆大歡喜,但既然段星野不願意,那也沒關系,又不是說這貓就成段星野的責任了。
而且段星野的顧慮也是她倆下不去決心的原因。
大家不是沒有領養小動物的條件,現實是養寵物必然帶來一系列麻煩,如果沒做好充足的思想準備,就別輕易開那個口,貓狗就像小孩,對愛也是有需求的,若是不喜歡,不負責,隨意送人,就別往回帶。
所以都能理解。
兩人繼續編輯朋友圈。
承渡舟低著頭,蹲下。
媽媽的葬禮上,夜裡很晚,大人們還在吊唁,他在靈堂的地板上睡著了,中途醒來的時候,段星野就睡在他的身旁,手裡還抓著他的手。
葬禮後有一段最難過的時間,驕縱任性的段星野突然變得很好說話,兩人在院子裡種花,他會突然湊到面前,烏黑的眼瞳做出鬥雞眼,噘著嘴扮醜。不知道為什麽,想哭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很多。
在爸爸同樣沉浸於悲傷,無人能照顧他的情緒時,段星野就成了那個牽著他的手,慢慢等待天空放晴的人。
他也想成為那樣的人,也想體會,被另一個生命需要著的感覺。
“段星野。”承渡舟看著地面,聲音低低的,“我想養。”
段星野聽出一絲近乎示弱的語氣,微微停頓一下,看向承渡舟。
就見男人英挺的五官罩在陰影裡,看不出情緒,卻能感到籠罩他的氣氛很沉。
記憶裡這樣的面龐曾經出現過。七歲的承渡舟,像大人一樣穿著小小的黑色西裝,手臂上綁著白布條,安靜地跪在靈堂上,表情茫然而又空洞。
段星野遠遠地看上一眼,只希望他能笑。
一聲風嘯,穿入屋簷下,吹動段星野的發絲。
他扭頭看向黑夜裡不斷延伸的巷子,唇角抿直成一條直線,拂面的風裡都是雨水的味道。
就這麽僵持許久。
段星野聲音冰冷,低聲道:“要是敢讓我在臥室裡發現一根貓毛,你就帶著它滾出去。”
說完,轉身離開。
江莉和吳恩琪瞪大眼睛,望向段星野的背影,激動到直想叫菩薩。
承渡舟一手按在眼皮上揉了揉,笑了。
……
小貓躺在籃子裡被帶走時,睡得正酣,雷打不動。
江莉和吳恩琪坐上車,工作人員送她們回住的地方,中途會把貓放在寵物店,一是為了檢查健康狀況,二是今晚寄養在那兒,等明天錄製結束後再接走,所有費用都是承渡舟那邊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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