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水潑不進刀砍不進，完完全全油鹽不進的兒子，徐媽媽算是心力交瘁，她實在沒有主意到底拿他這副滾刀肉的德行該怎麽辦。
她沒有多少文化，也沒見過多大的世面，兒子找了個男人這件事在她所有的認知裏，這是件荒唐得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喪德事！
傳出來，先不說他們，最先沒辦法做人的就是作爲當事人的兒子。
她隻是一個極度焦慮不堪的母親，她養育三個孩子，期盼他們成人，期盼他們出息，期盼他們一輩子堂堂正正的行事做人。
她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自己一個人搗在肚子裏，希望自己能把這個走錯路的兒子掰回來，然後悄無聲息的讓這件事過去，悄悄的讓這件事爛在他們母子的肚子裏，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好好過日子。
但是偏偏兒子是鐵了心要跟她對幹到底，死也不妥協！
她想管，但是她根本就管不了，她不想管，任這件事破罐子破摔又辦不到，她處在一種極度的焦慮中，日複一日的矛盾掙紮糾結，拿不定主意，也沒有好辦法。
她這輩子第一次這麽被動沒主見，現在兒子又是這副死活要抗到底的樣子，她是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可是偏偏，她又不是那種遇到事情就尋死覓活的人！
徐墨衍看着他媽眼睛裏一片赤紅，嘴唇又白又哆嗦，心裏一下就軟了，他果然不是那種能氣死老娘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料。
他擦了擦手，伸手摟住母親的肩膀，撒嬌一樣的蹭了蹭她的臉，“媽，您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年二十七了，我是您生的您養的，我是什麽性子什麽人，您還不清楚嗎？這件事我沒有當成兒戲，我比誰都清楚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意味着什麽，我也明白我跟他在一起要面對要遭受的是什麽，這些我都懂，我也比誰都清楚，我既然敢點頭答應他，我自然就知道我點頭之後要面對的世人的目光。
可是這日子是我們自己在過，過得好與不好自己清楚就行了，幹嘛就非得爲了别人嘴裏的看法來決定自己的活法？我大哥結婚的時候，誰不說大嫂好？誰不羨慕您兒子娶了這麽好個媳婦兒？但是結果呢？”
徐墨衍歎了一口氣，看到他媽說到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上臉色微微一頓，他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關起門來過日子，就隻有自己才知道那到底好不好，到底值不值得人羨慕。嘴巴長在别人身上，誰願意說誰說去，我就是找個天仙過日子，别人要想搬弄是非的一樣能找到說的。”“您看，大哥他們鬧成這樣之後，那些閑話您也聽了不少了吧，這樣正常的男女婚姻都會被人說三道四，更何況我這個情況，我不怕人說，也不怕人戳脊梁骨，我又不是活給别人看的，我就活給自己知道就行，我跟二哥都是真心想要過一輩子的，雖然情況特殊了一點，可是隻要我們過的好，不就行了嗎？”
“你哥那樣都鬧不安生，你這樣還指望一輩子？你說給誰誰會信啊？”徐媽媽覺得這簡直跟天方夜譚一樣。
“跟誰過不擔半路一拍兩散的風險？您當年跟我爸不也差點一拍兩散嗎？”
“那能一樣嗎？！那能一樣嗎？！你們這樣就已經讓人戳脊梁骨了，要是當兒戲一樣說一拍兩散就一拍兩散！你讓别人怎麽看你？！你想讓人在背後怎麽說你？！”徐媽媽大怒。
“媽。”徐墨衍用力的抱住她，“我們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你哪裏來的信心？！你說不會就不會嗎？要是人家要甩了你呢？”
徐墨衍正色，“如果是這樣，那我自己認，這是我自己選的，不管是什麽結局，我都認，不管什麽代價我都付，人生在世，不管找誰過一輩子都是豪賭，沒遇到這個人之前，我這輩子都沒打算下注，遇上他那一刻，這注我就要下了。”
彷彷惶惶半生，他不知道自己會遇上誰，也不知道這輩子會把這把最大的賭注下到哪個人身上，直到遇上這個人。
徐媽媽呼吸一窒。
徐墨衍看着母親，莊重的說完最後一句誓言，“就這個人，我賭了，生死無悔。”
徐媽媽看着兒子，幾欲昏厥。
這次她是真的清楚明白了，說再多都無用，這個傻小子，早已經決定跟這個人在一起的是禍，就賭上了自己的全部，就像他說的，生死無悔。
不管到最後會是什麽結果，不管他們能不能一起走到老，不管這中間還會發生多少變故，或許能，或許不能，或者生，或者死，他都認定了這個死理，他自己早把這個結系成了死結，什麽他都認了……
徐媽媽伸手掩面，絕望無力，“你個畜生……”
“媽，哪有人這麽罵自個兒兒子的？您罵我不就是罵您自己嗎？”徐墨衍笑，眼裏彌漫上無法控制的水汽。
徐媽媽一把推開他，眼睛通紅，神色絕望而複雜，看了兒子良久，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着他，在空中點了兩下，“到時候你最好别哭……”
說完，她轉身就走，步履甚至有些踉跄。
徐墨衍目送母親的背影離去，看到母親的身影進了屋門，他突然伸手掩着眼睛，仰起頭對着天空，一早的天色有些微微的灰暗，不甚明朗，但是雲層中好像又有光在漸漸透出來。就如同現在他跟那人的處境一樣，灰暗中漸漸有光……
他知道，這是母親最終的妥協。
她不想點頭，可是她也沒辦法阻止，所以這是妥協。談不上心甘情願，更沒有滿心歡喜的祝福，這隻是她作爲一個母親犟不過兒子的最終結果——無奈妥協。
她不看好這段感情，她甚至對兒子和衛青城滿心怨憤，她也不接受，可是她也沒辦法，這就是她的最終态度。
她不會祝福他們，也不會幹涉他們。
至于承不承認，這已經無關緊要。
徐墨衍想笑，這是他争取了這麽久，軟磨硬泡嬉笑打鬧，挨罵挨揍換來的最終結果，他應該高興，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滿心都是苦澀的難過，難過到甚至想哭。
他何嘗不知道他這麽自私會傷了母親的心，他又何嘗不知道爲了這段感情，他是在拿人倫親情在做籌碼，最終逼得母親妥協。
這個結果從第一次在醫院跟母親僵持對壘開始，他就已經想到了，沒想到，真的得到這個結果時，他會難受的想哭。
這果然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一次豪賭，他什麽都押上去了，一開局，他就輸了一半，結果已經有了，不管輸赢，都是非死即傷。
徐墨衍一回屋就被徐爸爸叫住，“三兒，你媽頭疼睡下了，你一會兒給她冷點粥端到屋裏去。”
徐墨衍皺了皺眉，“嗯，我知道了。”
徐爸爸轉身的時候還嘀咕，“這起來還好好的，怎麽一轉背就頭疼了……”
徐墨衍攥了攥拳頭，沒說話。
衛青城跑了半個鍾頭，身上出了些汗，他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卻在浴室裏看到眼睛通紅悶悶坐着的徐墨衍，衛青城愣了一下，反手關上門，放下手裏的衣服蹲到他面前，有些擔憂的問他，“墨衍，發生什麽事了？”
徐墨衍垂着眼，沒說話。
衛青城看着小家夥這個樣子，大概就猜到了緣由，“是跟你母親吵起來了？”
徐墨衍搖搖頭。
衛青城傾身上去親了親他的額頭，“墨衍，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記得一切有我。”
親吻落在額間，徐墨衍就勢閉上了眼，心底的難過和無措在男人的面前被無限放大，他伸手抱住衛青城的肩膀，“二哥……”
“嗯，二哥在。”
“我心裏好像被開了一個洞，有點慌，怎麽辦？”他聲音有些悶。
衛青城反手将他摟進懷裏，用力抱緊，“會愈合的，相信二哥。”
“什麽時候？”
“交給時間。”
“混蛋，這說了跟沒說有區别嗎？”
衛青城輕笑，時間會撫平一切的，媳婦兒，一切有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