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收拾妥當，徐爸爸留下吃了一頓午飯，就回城裏去了。

徐墨衍從村裏出來，慢搖慢晃的在田間地頭裏轉悠了一圈，已經過了冬至，天越漸的冷了，幾個種得早的棚裏的菜收了三回，這一茬兒算是要進入尾聲了。剩下還有三十多個棚的要播種得晚些，第一茬兒果還沒開始挂。

他當時計劃的就是趕除夕那個當口，舂節期間的菜價都要比平日裏高，售價之所以高，除了節氣的影響之外，也是蔬菜的季節進入尾聲，這茬兒之後，翻年就是春天，菜價就會慢慢跌下來。

他之前是沒打算包地來種菜的，可是形勢比人強，手裏沒錢，再大的想法也是空想，銀行裏的貸款是還了，可是債還在哪兒擺着呢。

現在這大棚菜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兩年他打算好好經營這個，等手裏的資金有餘額夠他折騰其他的了再說。

他腳上有傷，不能長時間的活動，大緻的轉了一圈，他就回去了。

剛進屋，就聽到卧室裏的電話聲音滴滴的響個不停，徐墨衍眼角抽了抽，這是算賬的來了？

他走回卧室，拿起剛剛停歇下去的電話，還沒來得及去翻看是誰打過來的電話，電話就再一次的響了起來。

屏幕上就一個字，家。

徐墨衍扶着額頭，他就知道是這樣。

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色，他才按下接聽鍵，“喂……”

喂字話音都沒有落下去，電話那頭就傳來了歇斯底裏的咆哮聲，“你這個畜生，你到底要幹什麽？！我說的話，你是不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你真以爲我拿你們沒辦法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想要跟那個男人攪合在一起，除非是我死！否則，你休想如願！”

徐墨衍被罵得有些懵。

“你這個讨債的畜生，你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跟一個男人不清不楚的裹在一起，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不知道這事兒鬧出來是什麽後果嗎？我讓你好好待着，你倒好，眼巴巴的跑回去找那個男人，你抽什麽瘋啊你？！”

“男人跟男人攪在一起那叫什麽事兒？！那是不學好的人才幹的事兒，在外面混的沒爹媽管的爛人才做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我怎麽說，你才能聽話才能懂事？！啊！”徐媽媽邊罵邊哭，情緒崩潰失控。

“老徐家從來就沒出過這麽不學好的，你是想讓戳着我跟你爸的脊梁骨罵，說我們這當爹媽的沒把你教好嗎？你鬼迷心竅了是不是，那個男人什麽來路你都不清楚，要是将來出了事你要怎麽辦？你要讓我們怎麽辦？你哥哥已經讓我操碎了心，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嗎？那麽多人等着看我們的笑話，你還做出這種事，你是想逼死我和你爸爸是不是？！整個老徐家的人，都說我心兇，都說我做缺德事，都等着看我的報應，你是想逼死你媽是不是？我爲了你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現在還要這麽來報應我是不是……”母親嘶聲哭号得聲音幾近崩潰，她胡亂的數落着，這幾十年嫁到徐家來經曆的風風雨雨都交錯的裹攪着她的思緒，讓她有些語無倫次。

徐墨衍揉着額角，“媽，您别哭了。”

“你聽點話行不行？好好找個人結婚過日子不行嗎？爲什麽就非要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男人跟男人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你們這樣根本就不行，說出去都要被人恥笑，你聽話，跟他斷了，回城裏來好好找點事做，找個女人把婚結了，把孩子生了，好好的過吧，不要鬧了。”

“媽……”徐墨衍有些神傷。

“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和你爸爸，你就聽話。”

“媽，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逼死您和爸爸，我也沒想讓您和爸爸被别人指着脊梁骨罵，更沒想讓您們成爲别人的笑柄，我跟他……我們的感情跟正常從沒有什麽分别，除了我們都是男的之外，我們也跟正常人一樣，我們也能好好過日子。”

“好好過日子？！你是魔障了是不是？你們這樣根本就是不正常，談何跟正常人一樣？男人跟女人之間能結婚。你們能嗎？男人和女人能有孩子，你們能嗎？男人和女人走出去能正大光明的，你們能嗎？”徐媽媽聽着兒子的話，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她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她生了這個一個愚蠢的兒子，“你們什麽都不能！不能結婚不能有孩子，甚至走出去被人知道你們的關系都會被人恥笑，你還敢說你們這樣能好好過日子嗎？！啊？你敢說嗎？”

“媽，别人是别人，我是男人他很清楚，他是男人我也很清楚，我當初既然選擇跟他在一起，這所有的結果和後果我自然都考慮過。”徐墨衍随口就答道。

“我說了這麽多，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啊，你鬼迷心竅了是不是？”徐媽媽怒道，“你馬上給我滾回來！不準再待在鄉下，馬上去把承包的地退了，滾回來城裏重新找事情做，我一定要絕了你這鬼迷心竅的念頭！”

徐墨衍長歎了一口氣，“媽，我待在鄉下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承包的土地先不說能不能退，就算能退我也不會退。”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待在鄉下是爲了什麽是不是？！”

“這件事我知道您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我也不強迫您馬上就接受，您先冷靜一下，我也好好想想……至于其他的，您不用擔心，他不在家裏，我也聯系不到他。”

“你……”

“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是媽，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對彼此都是認真的，我是認真想要個他過一輩子的，您不能接受我也沒辦法，這輩子，我就任性這一次，其他的我都聽您的。”徐墨衍語氣很溫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相當強硬。

“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自願的，并不是被任何從逼迫，我既然做了，我就已經做好承受任何後果的心理準備，我知道我不孝，很混賬，您要打要罵都行。”

“……你、你這是鐵了心了是不是！？”

徐墨衍沉默着沒說話，但是結果已經不言而喻了。

徐媽媽急促的呼吸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等了一會兒之後，咚的一聲電話被挂斷。

徐墨衍拿着電話，臉色也有些惘然。

這樣忤逆母親，他長這麽大都還是第一次，他心裏并沒有嘴上那麽鎮定和堅持。

母親的性子急烈，被他這樣頂撞，肯定是氣急攻心，幸好她老人家沒什麽心髒病之類的，要不然他也不敢這樣。

他其實也有些茫然。

他跟衛青城之前的感情，他自然是理清楚的了，理不清楚他也不可能任他們兩個人之前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可是每次跟母親沖撞之後，他又會茫然，茫然他爲了這樣的一份離經叛道的感情頂撞母親，這是不是真的值得？

人與人之前，最可靠的東西是感情，可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也是感情，那東西也許能天長地久，可是也能說變就變。

男人跟女人正常的婚姻和感情都能說破裂就破裂，即便他們之間可能有彼此緊密相聯的孩子作爲紐帶，依然不能保障什麽，翻臉比翻書快的例子他不是沒見過。

他跟衛青城之間比起正常的男女婚姻還少了很多的保障，他們在一起，沒有正常的婚姻關系，也不會有孩子，鏈接他們彼此除了感情，什麽都沒有。

這樣的關系說危險，那還真是不打折扣的。

一開始他還沒去深思過這個問題，被母親一說，他才茫茫然的去想這個問題。

一想，這事情還真的經不起推敲和深思，越想越讓人心裏沒底。雖然他說他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那時候沖動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簡單在腦門邊走了一趟，完全沒深挖這個問題的現實性。

那時候滿心都是沖動，那些事情也沒心思去想，現在沖動冷靜了一些，很多事情就不得不認真去思考。

徐墨衍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翻身側在床上，腦子裏亂糟糟的，那人也不在身邊，一個人待着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

他拿起電話，戳着屏幕上的衛先生三個字，嘴裏碎碎念的嘀咕着，“男人，你丫再不出現，我這天天被我媽洗腦，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會後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