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數着天日過的日子真的不大好混，總感覺天亮的早黑得晚。
徐墨衍在醫院裏數了十來天的羊，終于抓狂了，鬧得徐媽媽不甚其煩，衛青城的耐心相較下來還是最老神在在的一個。
醫生不點頭說出院，衛青城就強押着他繼續住，算得上寵媳婦兒的衛青城，對媳婦兒的要求一般都是聽從的，這一次卻完全不打算讓步。
不管徐墨衍怎麽鬧，他眼皮都不動一下，就陪着他一直耗在醫院裏。
徐媽媽雖然也很高興，有個人和她一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幫着守兒子，可是随着時間一天一天的拉長，徐媽媽還是覺得惴惴不安的。
這人一個大老闆，肯定有很大的事業很多的事情要忙，可是他這十多天，除了中間走了兩天回來之後，其他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耗在這裏的。
她怎麽勸都勸不動他，可是他卻一直堅持，如果白天他沒時間過來，晚上他就一定會來幫着守晚上。
趁着衛青城把母親勸去酒店洗漱休息，徐墨衍也有些擔心的對衛青城說道，“喂，衛先生，你在繼續這樣耗在醫院裏，我媽真該疑心了。”
“把你放在醫院我不放心。”衛青城目光落在手裏的資料上，頭也不擡的回道。
“有什麽不放心的？我這麽大的人了，又不是三歲孩子，離不了人。”徐墨衍對他這說了一次一次的說辭很是不忿，“我除了腳上的石膏暫時拆不了，其他的傷都恢複得差不多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要不是你硬壓着，我都能出院了。”
“你傷到的不是皮外傷，是内髒。”衛青城有些無奈，擡起頭開安撫的笑了笑，“乖，好好在醫院裏多住一段時間，别留下什麽隐患病症。”
“周主任說了！我、恢、複、得、很、好！”徐墨衍磨牙。
衛青城卻一本正經，“恢複得很好不代表恢複好了。”
“我真的沒事了，我想出院！我住煩了。”徐墨衍哀嚎着倒在床上，就差打滾來控訴自己的不滿了。
“再煩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衛青城完全不爲所動。
“醫生都說可以出院了！”
“醫生什麽時候說的？我今天早上才去問過周主任，爲什麽我會不知道？
徐墨衍翻坐起來，“你跟那醫生都是串通好了的，你會知道，才奇了怪了！”
看着這撒潑一樣的小家夥，衛青城無奈，“真有這麽煩麽？”
“你覺得呢？我住了半個月的院了，到現在還沒離開過這房間一步，每天都窩在這床上，我都快發黴了！換你來試試，我倒想看你到底煩不煩！”徐墨衍委屈的瞪着眼。
衛青城放下手罩的文件，走到床邊，在床邊落座，伸手溫柔的揉了揉他的發心，“我曾經在床上躺過半年。”
“啊……”徐墨衍豁然一愣。
衛青城傾身過來，在他的唇上親了親，“我知道墨衍待得煩了，可是就算煩，也在忍忍，你損傷的是内髒，不是一般普通的外傷，多觀察一下并不是壞事。”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徐墨衍怔怔的看着他。
衛青城擰眉細想了一下，“就是遇到你的那次，傷了大腦，我差點成了植物人，昏迷了兩個多月，清醒過來因爲大腦中有血塊，引發了一系列的症狀，在床上躺了四個月才下床。”
徐墨衍驚愕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那次他傷得不清，可是卻是第一次聽到他細說起那年他到底傷得有多嚴重，沒想到那年分開之後，他的境遇居然是這樣的過了那半年……
“其實，墨衍，我沒有告訴過你，那年的事故之後，我大腦中血塊壓迫了神經，我把什麽都忘了，父母、家人、所有人，都遺忘了，我也不記得那年的墨衍是什麽樣子。”
徐墨衍愣愣的瞪大了眼睛，完全傻了。
這人曾經告訴過他，他忘記了自己從哪裏來，隻記得往哪裏去……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那句話的原因？
他忘了，把什麽都忘了，所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那僅僅一面之緣的自己。
“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認出了我，可是我卻到現在依然沒有記起當年墨衍是什麽模樣。”衛青城的語氣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無奈，沒有頹喪，沒有失意，有的隻是無奈。
無奈這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人很多時候都很無奈，無奈很多事情自己都控制把握不了，除了順應它自己的軌道發展，其他的什麽都做不了。
“意外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很多事情一旦發生就沒辦法再變更再改變，我這一生錯過許多，也錯失了許多，那些錯過的錯失的，不管怎麽懊惱悔恨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結果。所以能掌握的當下就應該好好把握住，以後發生什麽都沒得後悔。”衛青城輕歎了一口氣，“墨衍，我這一生什麽錯失我都沒有後悔過，可是我絕對不能允許在你的事情上，我幹出一件讓我追悔莫及的事情來。
徐墨衍愣愣的點頭。
“墨衍現在明白我的意思麽？”
徐墨衍再次傻傻的點頭。
衛青城拍拍他的頭，剛要起身就被徐墨衍一拽住，“你别走……
衛青城回過頭來，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徐墨衍看着他，看了小半響，伸手過去擁住他，趴伏在他的懷裏，低低的喃語，“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當年會發生那樣的結果。”
衛青城抱住他，“墨衍怎麽會這麽說？”
徐墨衍搖搖頭，聲音越發悶悶的，“當年是我拉着你去救人的……如果我沒有拉你去，你不會出事，也不會連父母親人都全給忘了。”
衛青城聽到媳婦兒這悶悶的話，頓時失笑，“墨衍在自責麽？”
徐墨行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往他的懷裏鑽，帖服着緊緊樓着他的腰，小模樣帶着自責和内疚。
“媳婦兒你想多了。”衛青城揉揉他的發頂，歎息一般的笑出了聲，“當年就是沒有你去拉我，我也一樣會去救人的。”這是他作爲軍人的責任！
“可是也是我把你拉上去的……就算你要上去救人，可是如果沒有我跑過去拉你，你說不定正好可以避開那場爆炸，也不會傷到頭。”陰差陽錯的，他當年居然差點把這人的命都送在那場救援裏！
“傻媳婦……”男人無奈的歎息，帶着淡淡的揶揄笑意。
徐墨衍掐了他腰際一把，剛掐完就想起自己還在忏悔當年的意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去揉了一把，邊揉邊不滿的嘀咕，“你才傻媳婦兒。”
“你個小傻蛋。”
“喂，你别來勁！”
一口一個傻媳婦兒，一個一個小傻蛋，他在他眼裏到底是有多傻？
“你不傻誰傻？”衛青城聲大理正，“這麽傻的話也就你這個小笨蛋能說得出來。”
“衛青城！你真來勁是吧！？”徐墨衍終于怒了。
這傻媳婦兒小傻蛋小笨蛋都挨個挨個點上了，他還準備給他說點什麽來？！
“世事都是因果，既定的事實就是事實，你怎麽就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就能避過那場爆炸？也有可能沒有你，我正好在爆炸現場的中心呢？那就不是受傷失憶這麽輕松的事情了，也可能我就會死在爆炸中，墨衍怎麽就肯定你不是救了我一命呢？”
徐墨衍張了張嘴，眨眨眼，有點傻眼，事情還可以這樣解釋麽？
“世事無絕對是不是？”
徐墨衍怔怔的點了點頭。
“而且，如果不是當年的起因，可能我們現在就遇不上了，這何嘗不是緣分？”
徐小媳婦兒繼續點頭。
“墨衍現在還有心裏負擔麽？”
徐墨衍眨眨眼，沒說話，把腦袋悶到他懷裏，心裏亂七八糟的沒個清晰的源頭，隻能借由這堵溫暖的懷抱替他冷冷神。
衛青城低下頭在他的額際落下親吻，“不要想太多，好好養傷，等你養好傷，老公回去幫你賣菜去。”
徐墨衍聽他這突然提起菜，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嗷——我棚裏的菜！
衛青城趕緊一把壓住他，“别蹦了，有人給你顧着，不會爛在地裏的。”
“我真把這事兒給忘了！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我啊！？”
“你媽媽說，徐叔今天開着車去給你摘去了。”
“真的假的！？”
“不信你自己給你爸打電話去問。”
“……”
徐翎英在确定徐墨衍的傷沒有什麽危險之後就回鵬城去了，徐媽媽回酒店洗了澡換了衣服本來打算睡一覺的，突然想起今天老伴兒要回去給兒子摘菜，她忙匆匆的把這事兒給忘了，也沒有給兒子說。
她收拾好，穿上厚實的外套就離開了酒店往醫院去。
家裏三個孩子，除了老大的婚姻讓他們操心之外，就數這個最小的小兒子最不讓人省必，讓他去學開車，他甯願去賣電器每個月領死工資都不去，自己東拉西晃的折騰了這麽些年，居然破天荒說要回鄉下去承包土地來種地！
當時他們老兩口聽到這事兒的時候，差點沒被氣暈過去，本來以爲攔得住他，沒想到最後沒攔住不說，那當爹的居然還親自拿着房子去銀行給他貸款，打小就沒幹過農活兒的臭小子，居然真的跑回去像模像樣的種起地來了！
一開始，想着這不幹正事兒的臭小子拉了那麽多貸款，她是愁得連覺都睡不好，好說歹說的勸着丈夫把他們兩口子存的棺材本拿出來去給他銀行貸款還了。
這轉頭又聽到他要種菜，她是踹他兩腳的沖動都有了。
可是這天底下當父母的就沒有能犟過孩子的，他到底是風風火火的種起他的菜來了，這左等右盼總算是看到成果了，她這心也算是落下去了。
可是這養兒到一百憂到九十九，操心完這事兒操心那樣。
事業上算是暫時有找落了，可是這個人問題上，同樣老大難題的還是這個讨債的小兔崽子。
他這一輩兒不管是往上數還是往下數，除了确實還小的，其他該結婚的都結婚了，比他大的不說了，比他小的孩子都下地跑了，他還不慌不忙的吊着，死活不急，死活不願意去談這事兒！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徐媽媽邊想邊往病房裏走，如同往常一樣，走到病房門口，她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開門往裏面走。
“三兒，你爸說今天回去給你摘菜，你給他打個電話，看有沒有什麽給他——”她話還沒有說完，就傻在了原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