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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43章字體大小: A+
     
    六朝雲龍吟26

    呂家死士襲殺程宗揚居處,老獸人重傷之際引發地震,而此事也在洛都引起一陣騷動。

    隨後城內四處謠傳在地震後出現的黑白鵝之事,天子便即下令讓程宗揚迎趙合德入宮,以合讖象!

    雲家星夜兼程押送大批財物,遭到黑魔海與龍宸聯手夾擊,損失慘重,更影響程宗揚與雲家在漢國朝廷的布局。

    當程宗揚與雲丹琉趕至現場援手時,卻陷入更致命的計謀中!

    第一章

      林中隱約帶來一陣重物撞動的聲響,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從林中出來。程

    宗揚微微皺起眉,一手按住刀柄。夜色如墨,幸好以他如今的目力,一點微弱的

    星光就足以讓他看到許多東西。聲音越來越近,接著一匹神駿如龍的戰馬從枝條

    間奮力躍出,縱身躥到那名昏迷的少年旁邊,然後低下頭,伸出厚厚的舌頭去舔

    他的臉頰,試圖喚醒自己的主人。

      程宗揚好不容易下決心才放過未成年版的呂奉先,這會兒望著那匹神駿的戰

    馬,不由一陣心動,但最後隻是遺憾的聳聳肩。畢竟是傳說中的赤兔馬,太過神

    駿,自己還真沒把握能把它從主人身邊拽走。

      程宗揚把赤兔馬和呂奉先放到腦後,不再多想,然後開口道:“我覺得有點

    不對勁。”

      唐季臣一直沒有出現,卻等來了四支漢軍精銳,程宗揚越想越是不安,“我

    要回去一趟看看,別是出了什麼事。”

      “別急!”朱老頭一臉慎重地攔住他。

      “敵軍勢大,當心埋伏——來來來,待大爺給你找條明路!”

      朱老頭彎腰脫下一隻稀爛的破鞋,合在手中搖了幾下,然後往地上一丟,指

    著鞋尖的方向篤定地說道:“順著鞋走指定沒錯!”

      都這時候了,死老頭還耍寶,程宗揚不由火冒三丈,剛想一腳把他那破鞋踹

    飛,卻見朱老頭忽然彎下腰,撅著屁股抓了幾把泥土,塞到他那隻爛得快沒邊的

    破鞋裏麵,然後舉過頭頂,往腦袋上一放,接著揀了根枯枝,一手握著,直挺挺

    柱在麵前,另一隻手解開褲帶,對著自己髒兮兮的光腳“嘩嘩”地尿開了。

      夜風入林,發出嗚咽般的低響。朱老頭一連串古怪的動作,讓程宗揚的怒火

    瞬間化有烏有,隻覺一股冰涼的寒意像毒蛇一樣從背後蜿蜒爬起,被夜風一吹,

    一陣陣的毛骨悚然。

      “老東西,你真瘋了?”

      “噓……”朱老頭頂著破鞋,麵色凝重地噓了一聲。

      …………………………………………………………………………………

      烈焰映亮山穀,山口的小鎮已經被大火包圍,襄邑侯呂冀坐在馬車上,望著

    飛舞的烈焰,臉色陰沉得仿佛要下雨一樣。今晚的行動並不需要呂冀出麵,他隻

    是一時興起,抱著圍獵的心思想把那個來自晴州的殺手當作獵物親手殺死,沒想

    到自己動用了四支漢軍精銳加上自己門下的死士,卻還是讓那名殺手逃之夭夭。

      最後一支追蹤的軍士也無功而返,呂冀一掌拍在案上,案上金製的酒觥滾落

    下來,酒水淋淋漓漓灑在席上。

      “叔叔息怒。”呂巨君從容道:“姓暴的主犯雖然逃逸,卻留下兩具屍體。

    侄兒請來的明符師已經施展搜魂秘術,最多一個時辰便能找出他們的來曆。”

      “什麼搜魂的秘術!”呂冀斥道:“旁人都說你賢能好學,偏生相信這些巫

    蠱之事!”

      呂冀正在氣頭上,呂巨君也不爭辯,隻溫言道:“叔叔教訓的是。”

      呂冀道:“正因為你是我嫡親侄兒,我才教訓你,巫蠱是術不是道,唯可用

    之,不可信之。你明白了嗎?”

      “是。”呂巨君恭敬地躬身施禮。

      “奉先呢?”

      “奉先追著匪寇入山,還沒有回來。眼下胡夫人已經去尋了。”

      聽到胡夫人,呂冀容色稍霽,對呂巨君道:“我叫你們兄弟過來,就是讓你

    們學學怎麼辦事,免得成了不爭氣的紈褲子弟。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有些世家

    子弟連殺雞都不敢,那種廢物要來何用!”

      “是。多謝叔叔教誨。”

      監奴秦宮提醒道:“侯爺,該回去了。今晚是臥虎當值。”

      呂冀臉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董宣如今已經是司隸校尉,但還兼著洛都令,

    而且仍和他擔任城門令時一樣親自值夜,隻不過巡視的範圍由城門延伸到整個洛

    都城。這些天撞在他手裏的權貴門人頗為不少,一個個都按律或杖或笞,沒有一

    個輕縱的,一時間城中的權貴都收斂了許多。

      “江充!”

      一名身著繡衣的使者走上前來,拱手道:“君侯。”

      “阿姊把事情交給你,好生去辦。”

      身為繡衣使者的江充身材高挺,相貌不俗,聞言微微躬身,應承下來。

      馬車轆轆而去,江充轉過身,對後麵幾名胡巫道:“勞煩諸位。”

      一名辮發的胡巫抓起一隻羊羔,右手利刃寒光微閃,將羊羔從喉頭到腹下齊

    齊剖開,然後伸手探入羊羔腹中,拉出溫熱的內髒,就著火把跳動的光芒仔細察

    看。片刻後,他摘下羊羔的肝髒,小心剖開,捧到瞽目的老人麵前。

      胡琴老人用枯瘦的手指摸索著肝髒上的血管紋路,喉中“格格”作響,發出

    一串夢囈般難以分辨的聲音。周圍幾名胡巫認真聽著,直到胡琴老人吟誦完,才

    把剖開的肝髒投入火中。

      焦臭的煙霧從火堆中升起,令人作嘔,周圍的軍士都不禁背過身掩住鼻子。

    隻有呂巨君和江充不動聲色,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等羊羔的肝髒化為灰燼,呂巨君道:“敢問大巫,那人眼下在何處?”

      為首一名胡巫道:“北邙。”

      江充對呂巨君解釋道:“那人居無定處,連日出沒於市井街巷之間,之前七

    次占卜參差相異,這北邙卻是第二次。”

      呂巨君道:“可是在拜祭戾太子之墓?”

      江充道:“這要問大巫了。”

      瞽目的胡琴老人用胡語吟誦著,辮發的胡巫一句一句說道:“感謝青穹賜我

    以慧目……讓我的雙眼穿透迷霧,看到真相……我看到那人頭上覆蓋著泥土,腳

    下浸著流水,身體困在楊樹的枝條間……”

      呂巨君與江充麵麵相覷,江充道:“浸在水中,被泥土覆蓋?是死了嗎?”

      “不會。”呂巨君道:“那老賊絕不會這麼輕易死掉,多半是用了什麼障眼

    的法術。”

      …………………………………………………………………………………

      朱老頭扔掉樹枝,提起褲子,把褲腰帶胡亂係好,然後磕掉鞋裏的泥土,套

    在腳上,意氣風發地說道:“小程子。走了!”

      程宗揚驚魂未定,“幹!你個老瘋子!搞的什麼鬼?”

      “有人想聞大爺的屁味兒,大爺潑他一臉洗腳水。”

      “你那是洗腳水嗎?那是尿吧!”

      “都一樣。”朱老頭道:“要不是大爺這些天把他們領得團團轉,你還想這

    麼輕鬆,想幹啥就幹啥?”

      程宗揚壓根不信,“你就吹吧。”

      鎮上火勢越來越大,連兩人在半山腰也能看見火光。接著一行火把往山上行

    去,人數不下百餘,帶的不是刀劍,而是鐵鏟與鶴嘴鋤。

      “不對啊,他們這是幹嘛呢?”看著火把行進的方向,程宗揚有種不祥的預

    感,他們好像是要去……

      “老頭,你不過去看看?”

      “瞧啥啊。”朱老頭一點都不當回事,樂嗬嗬道:“不就是去刨大爺的祖墳

    嗎?”

      “……你還真看得開啊。”

      “大爺早就刨過了,裏麵啥都沒有。”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要想

    刨,大爺的祖墳多的是,有本事全給刨了。”

      難怪老頭看這麼開呢,戾太子墓隻是座空墳,刨不刨都那麼回事。他們要再

    往上刨——那就該刨天子的祖墳了。老頭那些祖墳跟別人家不一樣,有一座算一

    座,全是帝陵,別說刨了,進去打個兔子,動根草木都是滅族的大罪。呂氏真要

    發瘋,倒是遂了老頭的心意,滅門可期。

      …………………………………………………………………………………

      唐季臣坐在馬車上,心急如焚地盯著車外。那些死士已經進去半個時辰,竟

    然還沒有辦完事。來前他已經讓人查過,這間宅子的主人隻不過是一個新任的大

    行令,六百石的官職。這樣的人家,在權貴雲集的洛都車載鬥量,而且他也讓人

    事先打探清楚,這位大行令雖然是洛都人氏,但剛買下這處宅子不久,顯然是幸

    進之徒,如今還未成親,家中隻有十幾個仆人,一個婢女。

      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棘手,區區十幾名仆人,竟然到現在還沒能拿下,反而

    是他帶來的死士頗有折損,已經死傷了六七名。唐季臣不知道他對上的是宋國太

    尉親自挑選的禁軍精銳,隻覺得襄邑侯門下死士偌大的名頭,竟然這麼不濟事。

      為了避免驚動旁人,那些死士的屍體和傷者都暫時留在宅內。等辦完事,將

    宅中清理一番,抹去自家動手的痕跡,再放火燒宅。時間拖這麼久,讓唐季臣越

    來越擔心。一旦有巡夜的董臥虎過來,那就麻煩了……

      唐季臣對麵是一個青衣男子,他盤膝而坐,雙手放在身前,拇指相扣,正在

    施展法術。忽然間,他臉色一白,額頭汗如雨下。

      唐季臣心下一驚,“宮天師?”

      那位姓宮的道人長吸一口氣,睜開眼睛,沉聲道:“有人闖進來了。”

      “誰?”

      “似是一女子。”宮道人重新閉上眼睛,“快著些。此地怨氣太重,我的禁

    音術支撐不了太久。”

      唐季臣心一橫,掀開車簾,朝外麵打了個手勢。

      車前的漢子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一隻鐵製的麵具戴上,躍下馬車。

      宅院後的背巷內,一名老獸人拄著木杖,與一群黑衣人對峙。在他麵前站著

    一名少女,雖然她努力擺出勇敢的姿態,發抖的手指卻暴露出她內心的驚懼。

      “還……還不退下!”

      為首的黑衣人盯著她,然後偏了偏頭。旁邊一名戴著鐵麵具的黑衣人舉起長

    刀,剛準備動手,卻被人拉住。

      後麵有人認出那名少女,失聲道:“她是襄城……”

      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跳,也認出這名主母身邊的貼身婢女,不等那人說完,

    他便閃身上前,一把扼住紅玉的脖頸,手指微一用力,將她扼暈過去。剩下的黑

    衣人知機的不再作聲,閉緊嘴巴向前衝去,還有人躍上牆頭,想繞開老獸人,前

    去追殺那對逃跑的主仆。

      哈迷蚩蒼老的身形略顯佝僂,獨眼微微眯起,頜下稀疏的毛發在風中瑟瑟抖

    動。他握緊木杖,昂首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嗥。

      刺耳的嘯聲隻傳出十幾步,就被空氣中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阻擋,變得無聲無

    息。衝在最前麵的黑衣人露出一絲獰笑,接著便看到老獸人瘦骨嶙峋的胸膛鼓脹

    起來,與此同時,一根根蒼黑色的尖毛從他幹瘦的皮膚上鑽出,仿佛潑染的墨汁

    一般,頃刻間就覆滿手背。

      化身為蒼狼的老獸人狼爪一揮,將那名黑衣人胸口撕開,鮮血漫天飛舞,那

    名黑衣人胸口被撕得粉碎,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和跳動的心髒。接著老獸人躥上牆

    頭,將另一名黑衣人一舉撲殺。

      那些死士雖然悍不畏死,但眼看著那名老獸人變身蒼狼,接連撲殺兩人,也

    不禁心驚。

      剩下的死士兩兩聯手,將老獸人堵在巷中,再顧不得去追殺他人。哈迷蚩在

    人群間左右衝殺,殺氣越來越濃。但他畢竟已經年邁,隻廝殺了一盞茶時間,皮

    毛上的光澤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動作也變得遲滯。

      忽然,一條鐵鏈貼著地麵飛來,纏住老獸人的腳爪。哈迷蚩咆哮聲中,將那

    名黑衣人扯到麵前,一爪扳住他的下巴,俯身咬斷了他的喉管。但那條鐵鏈纏在

    他腳爪上,一時間難以解開。

      老獸人拖著鐵鏈繼續廝殺,另一名黑衣人揮刀劈來,哈迷蚩身體一扭,劈開

    刀鋒,接著一頭頂在那人胸口,將他撞到牆上。那院牆是用夯土壘成,外麵隻包

    了一層磚,被老獸人一撞,那名黑衣人胸口發出一連串骨折的脆響,背後青磚盡

    碎,結實的夯土凹陷下去。

      就在這時,一名戴著鐵麵具的漢子鬼魅般出現在哈迷蚩身後,他握起拳頭,

    拳底驀然卷起一股狂飆,夾雜著空氣被拳風壓縮的細微爆響,宛如一道奔雷,往

    老獸人腰上打去,重重轟上土牆。

      接連兩次重擊,牆壁再支持不住,轟然一聲,撞出一個大洞。前邊那名黑衣

    人上身被撞得稀爛,胸骨盡碎,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老獸人也被一拳打入院中,

    到地不起,他蜷著身,蒼黑色的狼毛一點一點沒入皮膚,枯瘦的胸口滿是血跡,

    隻不過這次是他重傷吐出的鮮血。

      那名戴著鐵麵具的大漢破牆而入,揮拳往哈迷蚩殺來。他雙拳幻化出無數影

    子,鐵拳雨點般落下,鮮血飛濺中,老獸人皮毛綻開,露出慘白的腿骨、頭骨、

    肋骨……

      哈迷蚩皮毛一片狼藉,渾身傷痕累累,血肉模糊。戴著鐵麵具的大漢一腳踩

    住老獸人的狼腰,一手扼住他的脖頸,拳頭高高舉起,往他頭上轟去。眼看哈迷

    蚩就要被他一拳轟碎頭顱,老獸人忽然張開口,一口咬住那人的拳頭。

      老獸人鋒利的狼牙在鐵拳下盡數粉碎,眼角和嘴角都溢出鮮血,僅剩的一隻

    獨眼仿佛要擠出眼眶。就在這時,“噗”的一聲,老獸人手中木杖長槍般刺出,

    一杖刺穿了那名大漢的胸膛,接著手腕一翻,那名大漢龐大的身體仿佛一片落葉

    般被提了起來,然後回手將木杖刺入大地。

      剩餘的黑衣人或是翻牆,或是鑽洞,紛紛往院中殺來。還沒有站穩,大地忽

    然晃動了一下,接著一陣劇震,整座宅院連同周圍幾處房舍,仿佛被巨人按住一

    樣往地下陷去。院牆從四麵倒下,房屋轟然倒塌,瓦礫夾著磚石落下,騰起無數

    煙塵。

      唐季臣對麵的青衣道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麵往後倒去。接著,巨大的轟

    鳴聲打破了禁音術下的死寂,在夜色中震蕩著遠遠傳開。

      不遠處,富安弓著腰,胸口喘得像風箱一樣。從沒幹過重活的他,隻覺背上

    的衙內像座山一樣,壓得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死死拽著衙內的雙手,吃力地拖著

    步子,麵前的暗巷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忽然地麵一震,富安一頭栽到地上,鮮血頓時糊了滿臉。他顧不得去抹拭,

    甚至沒有意識到腳下的地麵還在劇烈震動,就趕緊爬起來扶住高智商,嘶啞著喉

    嚨道:“衙內,衙內,你醒醒啊……”

      高智商臉色蒼白如紙,半晌才從鼻間透出一縷微弱的氣息,“哈大叔……”

      毛延壽從狗洞鑽出來,就慌不擇路地奔跑著,此時已經跑出了兩條街。他不

    知道該往哪兒去,隻是本能地想離那些殺手越遠越好。

      毛延壽跑出巷口,迎麵正撞上一隊人馬,他趕緊掉頭,卻已經被人看到。隻

    聽到身後一片嘈雜,紛紛喝道:“站住!”

      “哪裏來的蝥賊?逮住他!”

      “還敢跑!”

      毛延壽沒跑出幾步就被人追上,接著膝後一痛,被人用棍子敲中膝彎,滾地

    葫蘆一樣滾到路邊。

      兩名大漢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扯住他的頭發,拽起腦袋。

      幾盞燈籠舉了過來,一名身材雄壯的官員皺了皺眉,問道:“你是何人?為

    何要犯宵禁?”

      毛延壽又驚又怕,一副失驚落魄的表情,臉色時青時白。他哆哆嗦嗦地正要

    開口,地麵忽然一陣震動,接著傳來房屋倒塌沉悶響聲。

      大地震動不已,房屋仿佛木搭的玩具一樣搖搖欲墜。延香靠在牆邊,望著頭

    頂的橫梁斷裂開來,帶著屋瓦擻擻落下,心頭一片絕望。

      外麵整堵的院牆向內倒下,大地像潮水一樣升起,一直高過屋頂。延香忽然

    意識到,不是周圍的地麵在上升,而是自己所在的院子正在下陷。外麵的黑衣死

    士紛紛躍起,試圖攀上地麵,卻像被無形的力量黏住一樣,隻掙紮片刻就滑落下

    來,被倒塌的磚石和土牆埋住。

      眼看房屋就要倒塌下來,延香領後忽然一緊,被人抓住衣領,接著輕飄飄飛

    了起來。

      驚理輕笑道:“天可憐見的,都被嚇傻了。”

      延香心頭一鬆,這時身體才不受控製地劇顫起來。

      …………………………………………………………………………………

      突如其來的地震將周圍幾個裏坊的人都從睡夢中震醒,驚慌失措的人們紛紛

    跑出家門,叫嚷聲、哭喊聲響成一片。

      程宗揚趕到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他看著眼前的一片廢墟,臉色鐵青。此

    時地震已經平息,自己剛買來的住宅像被巨人踩過一樣,足足陷入地麵數丈,所

    有的房屋都被夷為平地。

      洛都令董宣第一時間已經帶人趕到現場,將受到波及的幾處宅邸團團圍住。

    差役絡繹進出,從廢墟中搬出一具具屍體,送上地麵。

      從宅中運出的屍體遠比自己想像得要多,他看到幾名曾經與自己喝過酒的宋

    國禁軍漢子,一些穿著黑衣的陌生人,甚至還有的戴著鐵製的麵具。

      死者中沒有看到高智商、富安,也沒有延香和毛延壽。但程宗揚並沒有放下

    心來,如果他們在宅中死守,很可能被埋在廢墟下麵。更重要的是凶殺案發生在

    自己宅中,主管此事的又是董宣,無論怎麼掩飾,自己也脫不了關係。一旦身份

    暴露,自己的漢國之行就到此而止了。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罌奴的身影。

      雖然是深夜,但周圍幾個裏坊的人都紛紛趕來,甚至還有附近兩家書院的學

    子,也聞聲而至,在周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京師地震,所兆非吉。”

      “那還用說?地震都震到了天子腳下,實是百年未有的天變……”

      “何止百年?”有人篤定地說道:“小生讀書多年,從未見過此等異事。”

      周圍停著不少車馬,罌粟女就站在一輛馬車旁邊。那輛馬車沒有標記,但程

    宗揚一眼就看到罌粟女身邊的紅玉。

      程宗揚使了個眼色,悄然走到一邊,“怎麼回事?她怎麼來了?”

      罌粟女道:“奴婢夜間回來,正遇到襄邑侯的死士在周圍埋伏。事情緊急,

    奴婢一時找不到主子,就去了襄城君府,讓孫壽出麵。沒想到那些死士裏藏的有

    高手,還沒來得阻止,哈爺就受了重傷。”

      “重傷?有多重?”

      “性命暫時無妨。但……隻怕往後不利於行了。”

      哈迷蚩本來是養老的,沒想到會落了殘疾。聽她的口氣,以後想坐起來恐怕

    也不容易。

      “其他人呢?”

      “延香運氣好,被驚理救了出來。衙內、富管家和毛先生不知去向。其他人

    都……”

      程宗揚心下一沉,死了這麼多人,又被眼裏不揉沙子的董宣撞見,這件事想

    掩蓋下去,可能性微乎其微。

      “主子不必憂心。”罌粟女道:“有道是民不告官不究,洛都的官員想要插

    手,總要有苦主才是。奴婢倒是有個想法……”

      聽了罌粟女的主意,程宗揚連連搖頭,“不妥不妥。讓她出麵,隻怕會引起

    旁人的疑心。”

      罌粟女輕笑道:“那也該是壽奴小賤人頭痛的事。”

      …………………………………………………………………………………

      董宣逐一檢驗著屍體,眉頭緊緊鎖成一團。幾乎所有的屍體都帶有致命的刀

    傷,顯然是經過一場殊死的廝殺。隻看現場遺留的鐵麵具,凶手已經呼之欲出。

    畢竟襄邑侯已經不是第一次派遣死士去刺殺自己的政敵了。

      “宅主人的身份查出來了嗎?”董宣道:“是哪一位官員?”

      差役奉承道:“大令好眼力,此宅的主人確實是一位官員:新任的鴻臚寺大

    行令——天子欽封的常侍郎。”

      先是建威將軍韓定國遇刺,接著是大行令遇刺,兩個人又都是由天子親自提

    拔,元凶是誰,不問可知。隻不過這場地震實在太過蹊蹺。董宣少年時曾經出塞

    遊曆,聽說過草原上有些部族的巫師,能夠施展出可怕的法術,呼吸間能使得天

    崩地裂。進入京城的胡巫他正好知道一些,又恰好知道他們正在為誰辦事。

      “二十年垂簾,猶嫌不足……”董宣抬起頭,臉上的凝重已經一掃而空,隻

    留下一片剛毅。

      董宣濃眉緊鎖的時候,唐季臣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前來滅門,原本

    是為了免除後患,替主人分憂,誰知一場莫名其妙的地震,不僅把他帶來的死士

    全部陷入其中,還引來了赫赫有名的強項令,臥虎董宣。

      事起突然,唐季臣來不及移走屍體,就被董宣帶著人圍住現場。第一具屍體

    被搬到董宣麵前,唐季臣心裏就涼了下來。他壓根兒沒想過那些屍體的身份能瞞

    過董宣。一旦強項令拗脾氣發作,帶著屍體上門問罪,無論襄邑侯還是自己的主

    人都脫不了幹係。由此牽連到呂氏乃至太後種種秘辛,以及由此而來的後果……

    唐季臣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拿呂氏的權勢壓人?董宣在天子麵前都能硬著脖子死不低頭,兩位侯爺的份

    量還真沒那麼大,甚至太後娘娘出麵,也未必能讓董宣退避。

      唐季臣摸了摸腰側的短劍,如果自盡能解決問題,他寧願一死了之。

      就在此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唐季臣,你在這裏做什麼?”

      唐季臣心中愕然,她怎麼會來了?接著屈膝跪倒,“奴才見過襄城君。”

      襄邑侯懼內之名唐季臣早已熟知,在襄城君麵前不敢有絲毫隱瞞,細細說了

    經過。

      孫壽靠在車窗邊,一手挽著車簾,妖媚的麵孔上露出一絲輕蔑,“蠢材!些

    許小事有什麼好為難的?且請宅主人來。”

      唐季臣愕然道:“這……”

      話剛出口,唐季臣才知道襄城君後麵的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旁邊一個侍女

    應了一聲,然後走到襄城君車輿之後,從緊鄰的車上請下一個人來。

      程宗揚拍了拍衣袖,緩步過來,看著唐季臣冷冷道:“荒唐!”

      襄城君歉然道:“都是妾身的不是,讓公子受驚了。”

      唐季臣瞠目結舌,“這……”

      襄城君根本沒有理會他,隻恭敬地對那個年輕男子道:“今日之事還請公子

    幫忙,遮掩一二。”

      程宗揚冷哼一聲,對唐季臣道:“跟我來吧。”

      程宗揚亮出身份,逕直走到董宣麵前,拱手道:“敝姓程,忝為鴻臚寺大行

    令,正是此宅的主人。”

      不等董宣開口詢問,程宗揚便道:“今晚敝人與幾位朋友夜宴,並無衝撞宵

    禁等事。這位是穎陽侯的管家,可以作證。”

      唐季臣連忙道:“正是。”

      董宣冷冷道:“是夜宴還是行凶?”

      “絕無行凶之事。”程宗揚眼都不眨地說道:“隻不過座中都是慷慨悲壯的

    豪傑之士,酒至酣處,眾人拔劍自娛,不意突遇地震,以至橫死。”

      “當真嗎?”

      “大令若是不信,有襄邑侯和襄城君府的人都可以作證。”

      董宣望了眼襄城君的車駕,然後一揮手,“拿下!”

      幾名差役上來,按住程宗揚和唐季臣,給兩人戴上手枷。

      “打入獄中。”董宣道:“待我親自來審!”

      程宗揚坦然自若地說道:“辛苦大令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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