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 還想大聲繼續,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甲胄相撞的聲響, 一道銀色的身影踉蹌著自殿外跑了進來, 接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架勢,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甚至皇帝身後的侍衛,都下意識將手抵在了劍上。
“慢著——”皇帝擺手攔住了他們。
他緩緩蹙眉, 向下方的人看去。
此時眾人才看清, 這個忽然闖入的人,身上披著的是衛朝校尉的君甲。
“啟稟陛下, 邊關急報!”他一邊努力調整呼吸,一邊大聲說, “北狄軍隊南下, 觀望了兩日後, 忽然連破長原、永開、興湖三鎮——”
說著, 校尉的額上, 隨之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與此同時皇帝的臉色,也驟然一變。
長原、永開、興湖三鎮?
衛朝與北狄共有九鎮接壤,這九鎮均守有重兵。
往常北狄南下的時候,隻敢繞開九鎮,去周圍守兵不多的小城裡作威作福。
可這一次,他們不但敢闖九鎮,甚至還破了其中三鎮?
《扶明堂》主視角集中在后宮,並沒有講述相關劇情。
因此聽到這裡,不但皇帝和朝臣的臉色變了,就連一貫平靜的文清辭,目光都為之微微一震。
這下,鼓樂聲全停了下來。
周遭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無比難看。
見皇帝不說話,那校尉隻好繼續:“臣等方才收到消息,今年冬季北狄換了一個首領,新上位的首領是原首領的叔父,他手段狠辣,隻用了幾個月便統一各部……野心勃勃。”
“現在呢?”皇帝的手,不知何時攥緊了龍椅的扶手,“還在打嗎?”
他的臉色分外難看。
皇帝按了按額頭,從一邊取來芙旋花丹,數都沒數便一把倒入了口中。
雍都離北狄領地,快馬一日多便可到達,因此皇帝向來能實時把控戰局。
可是登誠府就不一樣了……
這回消息傳到謝觀止耳邊時,本就已經有些晚了。
更別說皇帝還在裝病,刻意拖延時間。
於是觀察了幾日,他們便不再猶豫,直接南下前往重鎮,打了個措手不防。
——相比起幾座小城,長原、永開、興湖內的糧草、牲畜還有金銀都更多。
校尉慌忙搖頭:“他們將三鎮掠奪一番,之後便在我們援軍到來之前……走了。”
北狄走了,但是這對衛朝而言卻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以往他們隨性妄為,只求生存。
可是這一次,不但敢攻三鎮,甚至還懂得了克制,掠奪足夠的資本後就回去養精蓄銳了。
北狄這位新首領,絕對是個可怕的對手。
文清辭的左手,忽然一麻。
穿書之後,他一直很疑惑一件事:
衛朝的四鄰還算安泰,歷史上已經有百年沒有爆發過成規模的戰爭了,就算打起來,也都是小衝突而已。
可是原著卻說,謝不逢在戰場上九死一生,丟了大半條命,才從屍山血海中爬出。
這件事聽上去,有些不合邏輯。
……現在文清辭終於明白,或許《扶明堂》裡說的那場戰爭,就是衛朝與北狄的!
他心中僅存的那一點僥幸,都在此時熄滅。
北狄已經撤軍,現下衛朝只能亡羊補牢。
皇帝劈裡啪啦地吩咐一通,校尉立刻應下,從席上退了下去。
他走後,滿座寂然。
明明吃了那麽多的芙旋花丹,但皇帝的額頭,還是不住地刺痛著。
他伸出手去重重抵在上方,深吸一口氣後,總算艱難地抬起了眼皮:“謝觀止,這幾日究竟是怎麽回事?”
皇帝直接叫了二皇子的大名。
謝觀止攏袖,緩步離席朝禦座上的人行禮,他將這幾天案牘上的內容,一個個說了過去。
在場朝臣沒有一個人留意他說的話,全都在默默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
就連慧妃,也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絲帕。
到最後,謝觀止頓了幾秒說:“大約七日前,守軍來報,北狄侵擾邊城,望雍都派兵增援。”
他這句話幾乎沒有任何的平仄起伏,聽上去格外平靜。
“好,好……”皇帝緩緩笑了起來,“你是如何處理的?”
少年沉默片刻,實話實說道:“同以往一般,增兵。”
這件事的確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畢竟誰都不知道,北狄竟然換了一個首領。
甚至深究起來,罪魁禍首應當是裝病不理朝政的皇帝本人才對。
但是在禦座上坐了二十幾年,日日被人追捧奉承的他,早已經自認真龍天子。
皇帝是不會有錯的。
更何況木已成舟,他更要這個時候削減謝觀止的威望,這樣才不算白白被侵擾一場。
謝觀止的身上,早就默默背上了“越權增兵”的罪名,而北狄的大勝,則又為他增了一個名為“辦事不利”的罪狀。
“同往常一般?”皇帝將謝觀止的話重複了一遍,末了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攥緊了手中的茶盞。
文清辭立刻看出,皇帝一定是又頭疼了。
果不其然,皇帝再一次將放芙旋花丹的玉瓶拿到了手中。
然而就在他習慣性地想要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時,卻發現手中的瓶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空了。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