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許放放頂著雞窩頭抱著一碗煮得奇形怪狀的水餃開始吸溜吸溜。
沈決坐在她對面,一手玩著手機,一手虛握著咖啡杯。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杯壁,旁邊還放著一份新鮮出爐的可頌。
包裝袋上的logo直接彰顯了這份早餐的價格遠遠超出了這棟貧窮別墅應有的經濟承受能力。
兩相對比,十分詭異。
剛剛下樓的解霜疑惑地挑了下眉。
沈決慢悠悠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朝她露出一個春風洋溢的微笑:“這是顧衍書給我帶的。”
“……”
解霜默默地在許放放旁邊坐下,卑微地捧起一碗灣仔碼頭。
二十分鍾後,夏青喬穿著恐龍睡衣,揉著惺忪的眼睛下了樓,看見餐桌上的餃子和咖啡,愣了愣。
沈決再次抿了一口咖啡,露出一個春風洋溢的微笑:“這是顧衍書給我帶的。”
“?”
夏青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許放放一手摁下。
三十分鍾後,盛平打扮整齊地下了樓,目光平靜,沒有任何表示。
沈決卻一視同仁地露出一個春風洋溢的微笑:“這是顧衍書給我帶的。”
盛平:“……?”
我問你了嗎我?
而三十分鍾零五秒後,顧衍書臭著一張小臉下了樓。
沈決露不出春風洋溢的微笑了。
抿了一口咖啡,淡定解釋:“是我求顧衍書給我帶的。”
眾人:“……”
麻了。
顧衍書冷冷地瞥了沈決一眼。
然後朝四個吸溜餃子的普通同事解釋道:“早上回來只能帶一份。”
普通同事齊齊點頭:“理解理解。”
顧衍書:“下次幫你們帶。”
普通同事瘋狂搖頭:“不用不用。”
顧衍書:“……”
沈決賤兮兮地抿了一口咖啡,還咂了咂嘴:“甜。”
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咖啡甜你個大頭鬼。
顧衍書覺得自己必須得證明自己對沈決毫無私心,再次強調:“我下次一定幫你們帶。”
還不等普通同事們再次瘋狂搖頭,曹旦已經拿出了小喇叭,氣急敗壞:“下次!還下次!你們簡直不把我們導演組放在眼裡!”
哦,原來還有導演組啊。
眾人這才想起昨天晚上說頭好像不準偷渡吃的。
曹旦看著六個人滿臉不在意的表情,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從今天開始,同居小屋內的所有飲食必須用節目組提供的資金購買!絕對不允許從外面偷帶回來!如有違規!發現一次!扣五十元生活費!”
顧衍書淡定表示:“我也沒有五十元可以給你們扣。”
“……”
曹旦恨鐵不成鋼,“你們這叫消極工作!真人秀真人秀,展示出你們真正的自己來啊!粉絲們看見你們這樣難道不會感到心痛嗎!”
沈決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哂笑一聲:“你管這叫真人秀?還讓我做真實的自己?”
語氣極度嘲諷。
曹旦理智氣壯:“一沒給劇本,二沒給人設,怎麽就不是真人秀了?怎麽就不讓你做真實的自己了?”
“因為真實的我就是……”沈決頓了頓,輕飄飄道,“有錢。”
“……”
“很有錢。”
“……”
“躺著不動都能有很多錢。”
“……”
艸,竟然無法反駁。
曹旦覺得自己即將心肌梗塞。
自掐人中撿回一條小命,放棄和流氓做無謂的交流,直接cue流程:“行,你們開心就行。想不想吃好喝好,是你們的自由,但客人的需求你們必須滿足。”
“客人?”這下連老好人盛平都忍不住了,舉了舉手裡連辣椒油都沒有的餃子,“你看我們像是接待得起客人的富裕家庭嗎?”
曹旦屏蔽所有嘲諷和怨念,自說自話。
“從今天開始,不定期會有客人拜訪我們的同居小屋,小屋成員必須在此期間滿足客人提出的各種需求。客人離開時會給予每個成員評價,收到好評的成員將獲得一百塊生活獎勵,收到中評的成員可獲得五十塊生活費獎勵,收到差評的成員將扣除五十塊生活費獎勵。”
說著,似乎靈機一動,想到了什麽辦法,補充道:“還有,小屋的罰款機制從今天開始可以透支罰款。也就是說罰款可以罰到負數,而只要帳面有負數,你們打工所掙的錢就必須把帳面填平後才能到達你們手裡。”
“如果客人要吃滿漢全席呢?”
“那這就是你們的事了。”
“那如果我們真的身無分文吃不起飯呢。”
“科學研究表明,人類絕食7天開始器官才會慢慢衰竭。”
“……”
夠狠。
曹旦總算滿意,嫵媚一笑:“今天中午就會出現第一位客人哦,順便,這是客人的點單。”
盛平接過一看。
松鼠桂魚,番茄牛腩,糖醋裡脊。
介於簡陋和浮誇之間,算難度中等的家常菜,自己勉強還能招架。
盛平點點頭:“看來是喜歡吃酸甜口的南方客人啊。行吧,我們先看看手裡的錢夠不夠。”
每個房間交完暖氣費,買完日常用品後,剩下的錢都不多了,算上昨天賣唱余下的一百多,湊在一起也不過剛剛四百來塊錢。
四百來塊錢要過一個多月,怎麽都不可能。
“看來必須得伺候好今天這位客人,爭取每個人都拿到好評,這樣進帳六百,我們才能過得舒服些。”
剛說完,盛平手機響了,低頭看了一眼,去了陽台。
很快回來:“我這邊有個導演突然找我商量點事,挺急的,我得先出去一趟,所以今天招待客人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說完看向顧衍書:“小書,你是會俄語的吧?”
顧衍書微頓,點頭:“嗯,會一些。”
“那就好。秦帆導演剛才突然提到你昨天那段賣唱視頻,想讓我幫你問問有沒有唱OST的意願,好像是俄語的。其他的也沒多說,你要有意願的話,我晚上回來再和你聊。”
秦帆導演是國際上都拿過不少獎項的大導演,演唱他的電影的OST,對顧衍書這種愛豆出身的歌手來說可遇不可求。
顧衍書淡淡道:“那麻煩盛老師了。”
一旁夏青喬發出羨慕的聲音:“為什麽衍書哥隨便上街賣個唱就有導演看中他唱OST啊,早知道我也去賣唱了。”
沈決無情提醒:“你能唱出那個水平嗎?”
夏青喬:“……”
“你會俄語嗎?”
夏青喬:“……”
“你的粉絲能隔著那麽厚的玩偶服把你認出來嗎?”
夏青喬:“……”
眼看小孩兒要哭出來了,顧衍書瞪了沈決一眼,安慰夏青喬道:“你才十七歲,不著急。”
“嗯,你衍書哥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拿到最佳新人歌手獎了。”沈決慢悠悠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夏青喬心都碎了。
盛平一本正經地補刀:“所以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看著隨隨便便一個巧合,其實人家可能已經努力十年了。所以小夏你還是先減肥吧。”
小夏哭唧唧地把手裡的飯碗推遠了。
顧衍書幫他把碗推回去:“別聽他們的,你還長身體,多吃點。吃完了多練習就是了。”
夏青喬感動得不行:“嗚嗚嗚,果然衍書哥對我最好了。我永遠愛衍書哥!”
顧衍書沒應聲,但到底也沒冷冰冰地拉開距離。
沈決坐在一旁靜靜瞧著兩人你儂我儂,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咖啡杯。
想著顧衍書這個小東西,怎麽對別人都溫溫柔柔的,對自己就凶巴巴的。
所以其實還是有點討厭自己的吧。
沈決敲著咖啡杯,垂下了眼睫。
吃完早飯。
盛平已經提前走了。
兩個女孩子留在家裡打掃衛生,剩下的人出門采購。
出門的人為了避人耳目,都盡量打扮得樸素,然後戴上口罩。
沈決的身材氣質尤為扎眼,為了顯得不那麽像他平時的樣子,還特意換上了一件極為寬大的及踝黑色羽絨服,再戴上棒球帽,藏住發揪。
整個人頓時少了許多那種大明星式的壓迫感和成熟男性的荷爾蒙感,多了幾分少年氣。
推著購物車慢悠悠走在前面。
夏青喬忍不住誇讚:“沈老師你這麽一打扮看上去和衍書哥都是同齡人了。”
正在挑選商品的顧衍書:“……”
而沈決已經回頭,涼涼地俯視夏青喬:“等於你本來覺得我們是兩輩人?”
夏青喬怯怯道:“難……難道……不是嗎?”
沈決的眼神更涼了:“我就比他大兩三歲。”
夏青喬瞳孔地震。
但轉念一想,好像也沒問題,兩個人同時出道的,肯定年齡相差不大啊。而沈決長得很好,是那種洋氣又張揚的好,所以絕對不可能是因為長得顯老。
所以為什麽潛意識裡總覺得顧衍書比沈決小很多呢?
夏青喬糾結了一會兒。
最後勉強得出一個答案,大概是因為顧衍書身上始終有一股孤倔清透的少年氣吧。
回味過來這一點,夏青喬覺得自己剛才說話實在太不禮貌了,剛準備向沈決解釋道歉。
顧衍書卻淡淡開了口:“小夏說得也沒問題。”
沈決把視線緩緩挪到顧衍書身上,挑了一下眉。
顧衍書挑選著食材,輕描淡寫:“你多大。”
沈決:“二十七。”
“四舍五入多少。”
“三十。”
“我多大。”
“二十四。”
“四舍五入多少。”
“……”
“你看,一來一回中間差了十歲,所以小夏說得哪裡不對嗎?”顧衍書把挑選好的大蔥放進購物車裡,抬頭看向沈決,平靜得理智氣壯。
沈決氣笑了。
又舍不得拿他怎麽樣。
只能點點頭:“行吧,你這麽說也有道理。畢竟誰讓你叫我一聲哥呢。”
“誰叫你哥了?”顧衍書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
沈決歪了歪腦袋:“難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哥?”
顧衍書抿著嘴,保持沉默。
又是這種詭異而尷尬的沉默。
夏青喬覺得下一秒他們就要打起來了。
連忙拿起一盒番茄,岔開話題:“那個,什麽,哥。今天的客人不是說要吃番茄牛腩嗎?這種番茄可以嗎?”
說著,又突然想起什麽,有些懊惱,“啊,我記得衍書哥好像不喜歡吃番茄來著。”
話音剛落。
沈決偏過了頭,看向夏青喬:“他什麽時候說他不喜歡吃番茄了。”
“就第一天晚上啊,當時吃火鍋,我準備下番茄,結果衍書哥不喜歡,就放回廚房了。”夏青喬可單純。
沈決低下頭,笑了聲,又看向顧衍書:“你什麽時候不喜歡吃番茄的?”
顧衍書板著一張臉:“去年。”
“這樣啊。”沈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好巧,我也不喜歡吃番茄。”
“誒,哥,你也不喜歡吃番茄嗎?啊,我想起來了!那天測試的時候你說你對番茄過敏來著,天啊,你和衍書哥真的是太般配了!”
夏青喬家境好,年紀小,腦子一根筋,想到這出就想不到那出,說出這話的時候隻覺得自己是在調節兩人之間的敵對氣氛,完全沒有覺得這話說出來有哪裡不對。
沈決笑裡平添幾分低啞:“嗯,確實般配。”
話音剛落,就聽到霹靂哐啷一聲。
回頭一看。
顧衍書把東西往購物車裡一放,語氣冷到可怕:“你們在這兒買食材吧,我去買其他東西,提高效率。”
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背影就是一個大寫的不高興。
夏青喬無辜地眨眨眼,撓撓腦袋,有些不安:“沈老師,衍書哥是不是不高興啦?我剛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沈決拍了拍他的肩:“沒,你說的都是該說的。你在這邊買菜吧,我過去看看。”
顧衍書轉身就走。
走得很快。
沉著眉眼,心裡充斥著一種火氣。
他覺得自己這種火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向來是能夠把情緒控制得很好的人,或者說他本身就情緒寡淡,哪怕面對陳冉和丁雲的時候,他也沒有過哪怕一定點的生氣。
可是短短兩天時間,他就因為沈決產生過很多次情緒波動。
而且明明想好的要和沈決保持距離,井水不犯河水。
但潛意識裡又總是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行為,做了之後還屢次三番地暴露在沈決跟前,顯得自己很在意他似的。
偏偏對方只是笑著全盤接納,還總說一些似是而非撩人的話,讓人想發火但心裡某處又軟綿綿地使不出力。
感覺就像是一場博弈遊戲。對方是一位老辣狡詐的獵人,在等著獵物上鉤,而自己就是那隻踩陷阱一踩一個準的蠢笨小狐狸。
讓人感到很不痛快。
這種不痛快連帶著五年來的委屈,無形之中催生了某種必然的化學反應,在胸腔裡充斥滿一種易燃易爆炸的特殊物質,隨時隨地都在引爆邊緣,只差一粒明火。
顧衍書討厭失控的感覺。
所以決定離沈決遠遠的,不然哪天掉進糖衣陷阱裡了自己還不知道。
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超市出口,顧衍書正準備重新推一輛購物車,恰好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低低的竊語:“那個人好像顧衍書啊,要不要上去看看。”
導演叮囑過很多次不能暴露節目錄製情況。
顧衍書只能繼續朝超市外面走去,順手壓了壓帽簷。
加快步伐,試圖甩掉身後的人。
然而身後的人始終跟得很緊。
顧衍書遭遇過很多次私生和狗仔的尾隨,十分討厭這種感覺,但又不能判斷對方是不是帶有惡意,畢竟如果只是普通粉絲好奇,自己也不能太冷漠。
於是只能選擇繼續快走。
後面的腳步聲隨之加快了。
這樣下去是甩不掉對方的。
顧衍書一邊埋頭快走一邊想著辦法,順勢拐了個彎,爭取用這點視角差的時間想出甩脫的辦法。
但還沒來得及想出,在路過一個狹窄通道的時候,就猝不及防被人拽住手腕用力一帶,裹入了一個溫厚的懷抱。
幾乎只是一秒之間的事情。
他感受到對方把他往下按了些許,然後扯著寬大的外套把他整個人嚴嚴實實裹在了裡面,旋即低下頭,似是做出情人擁吻時的姿態。
顧衍書失去了反應。
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鼻尖縈繞著熟悉的Fou D’Absinthe的味道,耳朵裡只能聽到屬於另外一個男人有力而沉穩的心跳,而頭頂則傳來繾綣又炙熱的呼吸撩撥著他的喘息。
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似乎每一個細胞都沉浸在了對方極具侵略性的保護裡。
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喉結在他唇齒不遠的地方曖昧地上下滾動。
伴隨著低低一句。
“別動,已經藏好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