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異士營彷彿空無一人。
不過將李小白帶過來的丁智卻並不奇怪,反而習以為常,他大聲道:「有人在嗎?我奉俞大人之命,為異士營送來一位術士!」
依舊鴉雀無聲,沒有一人回應他。
片刻之後,五座營帳之一門帘忽然左右分開,一個披頭散髮的邋遢道人打著呵欠,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身上的道袍皺皺巴巴,滿是油膩污漬,也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尋摸來的破衣爛衫。
他正好看見丁智和李小白兩人,一咧滿嘴的大黃牙,說道:「喲!來新人了!咦?」
道人表情隨即一變,又再次打量了李小白一眼,態度迅速變得冷淡,不屑一顧地說道:「怎麼還是一個凡人!俞鴻那傢伙有沒有搞錯?把凡人送到異士營來,這不是開玩笑嘛!」
即使投軍尋求庇護,這些躲避仇家的術士在凡人面前,依舊保持著高傲。
「凡人?小郎你……」
丁智瞪大了眼睛,轉過頭疑惑地望向一身白衣的李小白。
李小白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是術士!」
「哼!你身上連半點靈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是術士?老夫修術四十餘載,豈會看錯?」
邋遢道人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
「那是因為你的境界不夠!」
李小白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抬下巴,以更加高傲的態度回敬對方。
「喲嗬!凡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邋遢道人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一個沒有一絲一毫靈氣的凡人當面出言不遜,已經不啻於公然挑釁,作為高傲的術士,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視若無睹。
「小郎,別這樣!」
丁智立刻緊張起來,他知道這個道人在異士營里可不是一個好惹的傢伙。
事實上能夠躲進軍營避禍的術士,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沒事!老丁!這樣的草包我見多了,根本沒什麼了不起,嗯,你站遠點兒,小心濺一身血!」
李小白依舊大大咧咧,完全沒有將已經暴怒的鬚髮皆張的邋遢道人放在眼裡。
「凡人!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受死吧!」
邋遢道人氣得七竅生煙,哇哇大叫。
「住手!鳴山道長!軍營內不得擅自爭鬥!」
丁智也是急了眼,想要攔住對方的憤怒。
可是他終歸只是一介凡人,就見邋遢道人雙手飛快作出一個法訣。
「給我滾開!」
一陣令人睜不開眼的飛沙走石將丁智生生卷出數十米開外,滾作滿地葫蘆般摔得七葷八素。
「小子!今天讓你嘗嘗本道爺的厲害!」
邋遢道人手上的法訣並未停下,靈氣依照某種結構飛快匯聚成形。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油光滿面的僧人推開營帳門帘,向李小白和邋遢道人鳴山道長所在的位置望來,不滿地說道:「誰在大呼小叫?打擾了貧僧的清修。」
鳴山道長突然一聲大喝:「震懾!」
轟!~
方圓三四丈範圍內的空氣狠狠一震,地面上的塵土齊齊揚起,瞬間升騰起兩尺多高的灰雲,沙土的味道立刻瀰漫開來。
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波動席捲過李小白的身體,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彷彿就像當日在西延鎮時,那個使用飛劍的術士師兄釋放的大範圍法術,能夠對人的意識產生極大衝擊。
然而眼前這個道人釋放的詭異精神衝擊更加兇猛,換作尋常凡人,恐怕即使沒有被震散意識,變成一個白痴,也會當場七竅流血而亡。
「小郎!」
跌落在幾十米開外的丁智驚恐的大叫,他以為這位年輕白衣公子已經遭到不測。
「我說……」
李小白抬手扇了扇身,揮開飛舞的沙塵,有些促狹地看著鳴山道長說道:「你沒吃飽飯嗎?就這麼點兒能耐!」
除了滿身塵土外,竟然毫髮無傷。
「你!你!」
不修邊幅的鳴山道長目瞪口呆的指著李小白,語不成聲。
按道理,這小子應該當場躺屍才對,怎麼可能還活蹦亂跳的跟他開玩笑。
不僅僅是道人,連丁智都有些難以置信,即使自己身處法術作用範圍外,一些餘威衝擊依然讓他頭暈目眩,渾身無力。
「鳴山,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名堂?」
腦滿腸肥的胖僧人腆著富態的肚子走了過來,方才那一幕讓他看得一頭霧水,用法術震得滿地灰塵亂飛難道很好玩嗎?
真是閑得蛋疼!
「他,他是一個凡人!」
鳴山道長依舊指著李小白,不肯放下手。
「我當然知道他是凡人,貧僧又不是瞎子!」
胖僧人翻了個白眼,道人的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可是他卻生受了道爺的『震懾』!」
鳴山道長終於放下手,卻一甩油茲麻花的袖子。
不知多久沒洗浴的濃濁體味撲面而來,胖僧人臉色微變,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南無阿彌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有些驚詫地說道:「你說什麼?他承受住了『震懾』?」
帶著幾分懷疑的目光,重新從頭到腳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白衣公子,分明毫髮無傷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出剛剛承受了法術「震懾」的衝擊。
「震懾」並不是什麼高深的法術,只要達到引靈境高階,就能夠使用這種法術,而且通常用來驅逐各種蟲蛇猛獸,或者迫退那些沒眼力勁價的凡人強盜宵小。
不過即便如此,吃上一記「震懾」衝擊,任何一個凡人都沒可能像李小白這般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還面帶微笑。
胖僧人將目光移到鳴山道長身上,不禁懷疑道:「你沒吃飽飯嗎?」
若是連個凡人都治不住,還修什麼仙?回家啃老米飯算了!
這句質疑與方才李小白的話如出一轍,將鳴山道長差點兒氣了個倒仰,當即惱羞成怒地說道:「大覺,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小子邪門的很!」
儘管十分不甘心,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白衣公子確實不能算作凡人。
身上之所以沒有靈氣波動,多半是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掩住或收斂了靈氣,沒有泄漏出分毫。
「是嗎?待看本禪師的神通!」胖僧人大覺不信這個邪,雙掌合什,作怒目金剛狀,一聲佛唱大喝。
「震懾!」
轟!~又是一陣煙塵四起,動靜比方才還要大上幾分。
「咳!咳!你這和尚真是好生不講道理,我又沒惹你,居然也學那臭道士看不起人!別浪費那個力氣,你等道行還差得遠呢!」
法術沒起什麼作用,倒是揚起的灰塵將猝不及防的李小白給嗆了個半死。
有一個算一個,李小白直接將一僧一道給鄙視了。
「你們這是要拆營帳嗎?」
隨著篤篤聲傳來,駝背老頭拄著竹杖從異士營最中央的營帳內走出,手中竹杖枯黃細長,表面布滿大小不一的黑黃色「淚斑」,他雙目緊閉,兩條三指寬,約四寸長的符紙貼在他的眼皮上,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竟然是一個看不見的術士。
他準確找到了李小白三人的位置,每走一步,竹杖便往地上一頓,隨著帶有某種韻律的頓擊聲,飄浮瀰漫在空氣中的大量揚塵就像受到了無形的力量牽引,飛快落向地面,異士營內的空氣重新變得清新起來。
「剛來了一個新人,有點兒摸不準門道,瞎老您給瞅瞅!」
胖僧人似乎十分敬重這位拄杖而行,符封雙眼的奇怪駝背老頭。
事實上異士營的五人,皆以這位早已忘記本名,自稱為老瞎子的駝背老人為首。
秀優越感沒成,反遭嘲諷的鳴山道長沒好氣地說道:「這小子就是一個怪胎!」
「是嗎?不過我們這個異士營里,哪個不是怪胎?呵呵呵!」
老瞎子笑了起來。
滿身油膩邋遢的鳴山道長直翻白眼,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平日里小黃文從不釋手,專修陰陽和合採補之術的陰舉人。
明明膽小怕死,在戰鬥時卻最不要命的愛哭鬼夜泣。
葷素不忌的野狐禪大覺禪師。
喜歡裝神弄鬼,不知多少年沒洗過澡,換過新衣服的邋遢道人鳴山道長。
再加上兼修蠻人巫蠱之術的玄機門棄徒,千雉軍異士營簡直是一窩子由邪門歪道組成的奇葩。
若是再來一個不像術士的術士,似乎倒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年輕人,我原來的名字早已經不記得了,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叫我老瞎子,嗯,你的手能讓我摸一摸嗎?」
駝背老頭儘管看不見,卻準確無誤的來到李小白面前。
「摸手?不行!老頭,你想要幹什麼?」
李小白條件反射般往後退了一步。
被一個大男人,哪怕是一個老頭抓著手,光是想想就讓人渾身汗毛直豎。
老瞎子不以為忤,依舊保持著平淡地語氣說道:「毋須擔心,老瞎子曾在玄機門學過一些本事,面相摸骨,扶乩問卜,堪輿風水,奇門遁甲,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千雉軍裡面許多人都知道,任何人想要加入異士營,都必須先過老瞎子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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