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的人微微一愣,??對於解臻的最後一句話打不定主意,連忙又低聲細氣地問道:“皇上,??皇室在外有不少旁系,不知皇上是都要叫來嗎?”
“可在過了韶年、尚未及冠的侯爺裡面篩選。”解臻道。
他此眼一出,朝堂上的人低著的頭臉色紛紛變得訝異,各自互相看著旁邊人的神情,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一絲震驚。陳殊聞言也是一愣,下意識地看解臻看去。
自解奉侯開始解家嫡系便人丁凋敝,當今聖上算是唯一繼承人,但解臻至今無後嗣,??這時候卻突然要調過來旁系的侯爺,??讓人不免得多了很多遐想。
聖上和敬寧侯頗有曖昧,??但敬寧侯竟然真的有如此能耐,竟讓皇上……
不過昨日的先例還在,??臣子都未敢表態。禮部尚書心中雖然湧起驚濤駭浪,但表面上還是大氣不敢出一聲,連忙道:“皇上放心,??等下朝後臣便立即差人去通知小侯爺們。”
解臻淡淡地應了一聲,??讓人宣了退朝。
有這麽個帝王在上面盯著,??這一日的早朝眾臣如芒在背,此時聽到退朝,??紛紛退後離開,各自暗中商討今日皇帝的突然提議。
解臻一句話恐怕又要惹得多少人深夜難眠。只是今時的朝政和往年不同,眼下新帝統領朝綱,??已經肅清了大部分的結黨私營,再加上解臻臨時起意,這後面到底會怎麽發展誰都無法預測。
陳殊也感到意外,??他想到自己昨日不告而別可能會讓解臻擔心起疑,下朝後便留下來多陪了會解臻,思及解臻的話意味不明,不由得問道:“今日皇上一提,難道皇上是培養下一代的打算?”
“我無子嗣,也是時候立儲了。”解臻回道。
兩個皆褪了朝服,解臻著了一身黑金便衣走在前方,陳殊則穿著敬寧侯朝服內裡的暗紅長衫,一路跟著解臻穿過禦花園。他聞言腳步微微頓了頓,看向解臻。
解臻的神情倒是平靜,看上去只是在敘述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
但大部分的君王立儲都是在自己退位前夕。解臻尚還沒有到而立之年,又無病無疾,這麽早就選一個外嗣當儲君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不是過早了一些?”陳殊心中有些疑慮道。
“怎會?”解臻邊行邊走,跟著陳殊放慢腳步,看著遠處湛藍天空道,“我若一直當皇帝,你便一直為我操勞。若是能夠找到合適的繼承人,你我便沒有枷鎖,你也無需這麽勞累,到時候天地遼闊,江湖高遠,我可以陪你到處走走。”
“……是嗎?”他還是為了他在考慮。陳殊的疑慮放緩,喃喃地問道。
“是,要有你在,我們去哪裡都可以。”解臻道。
“……”沒有朝堂爾虞我詐,解臻說的生活陳殊自然十分向往,只是他現在恐怕已經等不到這一天了。
他想告訴解臻真相,卻又怕解臻的固執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禦花園裡,有蝴蝶翩翩而起,繞著花叢飛舞不息,一隻蝴蝶輕輕地飛過,靜靜地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隔了一會兒,陳殊才慢慢道:“解臻,過段時間,我打算去西錘一趟。”
解臻的腳步一頓,聲音慢慢傳來:“怎麽想到去那裡?”
“西錘今年旱災,你也知道我能力??,我想去看看那裡有沒有我能做的。”陳殊回道。
他在軍營的時候曾經動用過長明的力量降下雨水,此時長明已經走了他未必能像先前一樣能讓天空連下幾天幾夜的大雨,但讓天上降下一點甘霖解救燃眉之急,或許他傾盡現在所有的能力可以辦到。
但到了西錘,他便不會再回京城。
他看向解臻,目光流露不舍,卻見解臻看著天邊微微發愣,隔了許久他才低頭喃喃道:“祈雨自有欽天監,你也不必事事躬親。”
“即是你親自冊封的侯爺,也總該辦點事情。”陳殊笑著道,“要不然別人真的當我是花瓶了。”
“你領軍打仗,誰會覺得你是花瓶。”解臻聞言笑了聲,終於開口問道,“這次打算什麽時候走?”
“圍獵過後吧。”陳殊回道。
解臻低低應了一聲,忽地又問道:“那什麽時候回來?”
“……”陳殊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緩,停頓片刻方才回道,“……還沒定,可能等事情解決了便回來。”
他瞞著解臻,甚至不敢去看解臻,隻依稀看到身邊的男人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自述道:“這麽說來,秋場圍獵是你我最後在一起的日子了吧。”
“……嗯。”明明是解臻最普通的聲音,陳殊聽著也感覺十分難受。
解臻終於提起勇氣,慢慢地側過頭去看陳殊。只見青年盯著眼前的花叢,臉上的皮膚透著蒼白,與這裡的花花草草映襯。
這園裡即便萬花盛開,也不及他的眼眸裡曾經的光彩。
他為他而綻放,現在也即將為他凋謝。
解臻深深地看了眼陳殊,看著蝴蝶在他身邊圍繞,這才緩緩收回目光。
當朝天子讓人安排侯爺前來圍獵,禮部的人果然召集了解家皇室在外有血緣關系的男孩,統共六個人一道參加秋場圍獵。
這六人之中年紀最小的不過八歲,這孩子姓解名肅,曾與陳殊也有過一面之緣,是當初方守乾謀逆之時曾經選定的傀儡,但後來方守乾眾叛親離,老王爺臨陣倒戈,這才保全了一條性命,沒有被安插上謀逆的罪名。
但饒是如此,天命不饒人,年逾七十的老王爺在一年前病逝,隻留下一個嫡系的小侯爺尚還在人世。解肅當年曾見過陳殊當槍匹馬衝進宮殿,對於陳殊的印象一直非常深刻,這次狩獵之時見到陳殊的時候,也不免睜大眼睛好奇又膽怯地看著。
陳殊見到他目光,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
男孩立刻紅了臉。
這些侯爺被解臻下令各帶十個護衛進山狩獵,解肅亦不能免,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趴在馬背上進入深山。
“這麽小的孩子你也不放過。”等到解臻過來,一直在旁邊觀看的陳殊打趣道。
“即是侯爺,便已比普通人享有更多優渥條件,自是需要比常人更能乾一些。”解臻和陳殊一道騎馬同行道,“怎麽,你對解肅有什麽看法?”
“那年方守乾謀反,我衝入殿中的時候見過他。”陳殊笑道,“那時候面對這樣仗陣,這孩子不哭不鬧,倒是有幾分定力。”
“若心性不定,方守乾恐怕未必會拿他當傀儡,這孩子也有一定可取之處。”解臻道,“現在他祖父一死,身家上倒也乾淨,少了許多麻煩。”
選外嗣立儲,最怕的就是連帶的親屬關系。解肅祖父去世,獨身一人,確實可免去許多後顧之憂。
看解臻也對解肅有意,陳殊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驅馬趕上。
兩人技藝高超,且都不是第一次參加秋場圍獵,跟在他們邊上並沒有什麽侍從,唯有皇帝身邊清點運送獵物的馬侍。他們一開始還只是在林間散步,象征性地撿些小獵物,但後來也不知是誰取笑了誰去年的戰績,兩人竟然開始各自比拚起來。
時逢林間看到一群斑羚路過,解臻正欲上前圍獵,箭剛搭在弦上射出,卻聽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墜地的聲響。
他微微一愣,心裡隱隱有一股不詳的預感,連忙收箭轉頭看去,卻見陳殊原本坐著的馬背上位置懸空,已經沒有了人的蹤影。
而在離馬不遠處,一個熟悉的暗紅色身影此時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臉色蒼白如紙,雙手還在做抓著胸口衣襟的動作,但意識已經昏迷。
“陳殊!”解臻臉色一變,飛身下馬,連忙往陳殊倒下的方向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