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戊高中榜眼的事情立刻傳遍了整個衙門。衙門相互道喜,羨慕有之, 祝福有之, 楊戊離職衙役,親自做東挑了北城的一家新開張的酒樓, 宴請同僚吃酒。
陳殊是前廷尉少卿,也被楊戊同時邀請。他在宮中輪完值,等到酒樓的時候眾人正到酣處,見林辰疏進來後, 目光皆是一亮, 紛紛前來排隊敬酒。
林辰疏現在是三品禦前侍衛,和廷尉恭常欽恭大人屬於同一個品級,自然非常受人歡迎。
看到酒杯裡被倒滿酒, 陳殊皺了下眉, 到底還是拿起酒杯,與前來敬酒的人一一回敬,不一會便醉了。
楊戊沒想到平時林大人自律,今日卻喝得一聲不吭, 不禁有些後悔。
林大人喝醉以後坐在椅子上取過花生碟子, 一顆一顆地剝著花生殼, 一沒有胡鬧二沒有說胡話,看上去安安靜靜的, 但楊戊總覺得林辰疏有心事。
就像在武舉的校場上,林大人在擂台上縱然擊敗了寇時分,但也是沉默寡言, 頭上更頂了一串葡萄,讓人覺得怪怪的。
可林辰疏什麽都沒有說,酒桌邊的人過來詢問,便只是笑著又喝了一杯。
酒過三巡,恭常欽也看出林辰疏喝得有些不行了,便索性提前結束了桌宴,讓楊戊帶著陳殊回家。
楊戊不敢怠慢,雇了馬車帶陳殊回家,家中荊楚一愣,見陳殊會喝這麽多酒,不禁責怪了楊戊幾句,便起身忙前忙後地去鼓搗醒酒湯。
陳殊只是沉默,目光緊緊地看著荊楚的背影。
荊楚隻感覺身後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盯著自己,但當她準備好醒酒湯之時,卻見陳殊已經躺在床上闔上雙眼,打著輕輕的鼾聲睡著了。
她端著醒酒湯的碗頓了頓,見陳殊的睡顏,到底還是沒有叫醒對方,只是起身替陳殊拉過被子,掐好被角,這才熄了燈退了出去。
黑夜裡,陳殊的眼眸卻在闔著的眼瞼下不停地轉動。
他又做了一個夢,夢境裡出現了他再也見不到的陳婉。
陳婉所在的地方陰雨綿綿,淅瀝瀝的雨將周遭的事物澆個濕透,陳殊回憶起來這個夢境似曾相識,好像是幾年前他帶著陳婉掃墓時候的場景。
他每逢清明都會帶著陳婉去看早逝的父母,陳婉以前也經常會在墓碑前許一些奇奇怪怪的願望。
而這一次……
父母的墓碑旁邊又有一口嶄新的墳墓,上面有人的照片,陳殊向前看去,只見照片裡一個短發青年正彎著弧笑容,定格在相片裡。
陳殊害怕地往後退,卻穿過了陳婉的身體。
耳邊有陳婉的聲音。
“哥,你不是說要永遠照顧我。”
“哥,你是不是在那邊遇到了什麽人,所以這麽狠心丟下我。”
“哥,沒有你我一樣會活得很好。”
……
……
陳婉頭也不回地走了,與墓碑邊行來的一人相錯而過。
“小婉!”陳殊沒有注意旁邊的人的容貌,伸出手倉皇地想要挽留,但眼界突然變成一片黑暗,漆黑中只有自己的手茫然地伸向房梁,什麽都沒有。
這原來又是那些夢。
陳殊從夢中驚醒,徒勞地維持了伸手的姿勢,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放了下來,遮住眼睛。
荊楚說,即便沒有兄長,她也已經習慣了……
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在這裡任由時間消耗,任由擺布。
陳殊終於在房間內低低笑了聲。
他的姿勢也不知道維持了多久,直至天漸漸破曉,窗外傳來亮光,道路上有傳來人開始忙碌的聲音。
又是新的一天。
陳殊了無睡意,直接從床上起身洗漱。也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驀然從宅子門外響起。
“林辰疏,你給我出來!”傳進耳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嬌俏,聽上去如同黃鸝鶯啼。
陳殊微微愣了愣。
“林辰疏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女子又喊道。
她這一聲喊已經把院子裡面的荊楚和楊戊驚醒,陳殊聽到旁邊的房間傳來開門的聲音。
他皺眉,也跟著走了出去,只是剛行到院內,院子的大門再度被人砸得哐哐作響。
“林辰疏,你個縮頭烏龜,快給本小姐出來!”門幾欲被捅破。
本小姐?!
楊戊站在院子裡一愣,往陳殊的方向看去,便見得昨夜宿酒的林大人同樣站在宅子中,一臉困惑。
但這門要是再被人這麽砸,怕是要重修了。
陳殊皺眉,最後還是頷首,讓楊戊先去開門探聽情況。但楊戊剛去了木梢打開一絲門縫,外面的女子已經一腳踢了進來。
“林辰疏,敢侮辱我們顏家,姑奶奶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楊戊被這女子力道衝得退後幾步,便見門口處一道火紅的身影躍過門檻,從外面往裡殺進。
女子身上披著一件紅色鬥篷,整個身形攏在其中,跳躍時露出裡面藕粉頸裳。她頭髮梳著雲髻,年紀不過二十,生得十分嬌俏。
她往裡一看,先看向楊戊,皺了皺眉,後看向荊楚,很快又不屑地移開目光,隨後落在院子裡立的最後一道身影,見其身板瘦削,容貌像個娘娘腔似的,終於牢牢地鎖定住。
“你就是林辰疏吧?”她面上露出一絲嘲諷。
“……敢問姑娘是?”這女子自稱顏家,看上去也十分眼熟,莫非是之前林和鳴給她送過來的畫像裡頭的姑娘?
顏家當朝有很多家,但敢這麽肆無忌憚跑到民房來鬧的,起背景和身份地位怕是只有顏旭一家。
塞北軍顏旭的女兒。
果然,那女子倨傲道:“林辰疏,你故意折辱我顏家,還讓我義兄在這麽多人面前出醜,今日我顏茜就要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得罪我顏家的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