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支線任務的完成程度不同,我的主線任務其實是不同的。」陳姍姍說道,「我不知道唐陌哥哥、傅少校你們的遊戲是不是會受之前的支線任務影響,當傅少校把我推到岸上,我看到你們消失后,我立刻找了個地方躲藏起來。」

陳姍姍不會自大地以為自己能救唐陌和傅聞奪。

以她的實力,她最好的選擇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待唐陌、傅聞奪自己從幻想之河中出來。然而當幻想之河中,唐陌四人遇到河神時，陳姍姍也收到了她的主線任務——

「成為河神，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幫助玩家獲取勝利。」

是的，陳姍姍要協助的不是唐陌、傅聞奪，而是所有玩家。

陳姍姍可以看見幻想之河上發生的一切,但她所得到的信息與唐陌四人一樣。起初她也不知道幻想之河上的一切遵循「所想即所得」原則。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無論誰,哪怕是唐陌猜到她是誰，她的任務都會立即失敗。

這個任務看上去有點難度,陳姍姍只是個黑塔三層的玩家,唐陌四人是黑塔五層。被這四人發現的可能性極高。然而這對陳姍姍來說,卻是個很簡單的遊戲。

陳姍姍推測道：「因為我的支線任務完成程度很高，所以才會有這麼一個簡單的主線任務。但我的任務不僅僅是不能被你們發現,還要你們通關遊戲。所以我只能在不違反黑塔遊戲規則的情況下,儘可能地暗示你們。所以當那個金頭髮的外國人提出要求,想知道該怎麼殺死唐哥和傅少校時,我知道機會來了。火雞蛋的存在，很可能使你們發現幻想之河上的異常。」

如此回想，唐陌也發現了一絲不對。他定定地看著小姑娘，說道：「大衛提出要求后，你是故意……拖了很久，才把那根線牽到他的手臂上的。」

陳姍姍沉默片刻：「是。」

唐陌輕輕嘆了口氣。

唐陌和傅聞奪能猜到的事，陳姍姍也能猜到。

兩次幻象使唐陌二人對幻想之河的真相產生懷疑，唐陌故意在大衛提出「把自己和陳姍姍之間牽上一根線」的要求后，說出「那根線應該是七彩蕾絲邊模樣」。他這麼說，是為了讓大衛產生幻想，驗證「所想即所得」的推理。然而如果河神在大衛提出要求后，立刻幫大衛和陳姍姍牽上線，唐陌根本沒這個機會算計大衛。

陳姍姍知道唐陌和傅聞奪一定會在最後一個要求上動手腳，所以她在能力範圍內給出了時間，讓唐陌有機會做出誘導大衛的行為。

唐陌看到了皮特手腕上的那條紅瑪瑙手鏈，陳姍姍也一定看到了。

可是小姑娘卻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如果不是傅聞奪心思敏銳、發現不對，可能陳姍姍真的會把自己的情緒永遠掩藏下去。

人死不能復生，其實他們所有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傅聞聲有去找過自己的父母，他沒有找到。傑克斯回上海前唐陌曾經拜託他，幫自己去浦東新區的某小區看看，或許能發現胖子的蹤影。但他心裡清楚，胖子活下來的可能性太低了。

地球上線那天，消失的人類一共有六十六億，回歸者卻只有三十五萬人。

一萬八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從沒抱有過希望。

到這種時候，陳姍姍也不會哭，她朝唐陌點點頭，示意自己很好。唐陌嘴唇張了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時一隻手伸出，輕輕地摸了摸陳姍姍的頭髮。小姑娘倏地愣住，緩慢地抬頭看向對方。

「……傅少校。」

傅聞奪神色淡定，語氣平靜：「雖然你參加不了搶六模式，但目前看來，黑塔對『努力攻塔』這個遊戲準則非常看重。找時間，和小聲一起攻略黑塔四層。你們一起組隊，難度不會太大，生存率也會比較高。」

陳姍姍的眼睛微微睜大，很快她用力地點頭：「好。」

沒有時間悲傷，也沒有時間讓自己沉浸於痛苦的情緒。

傅聞奪沒有安慰她，用最平常的語氣讓陳姍姍不再關注那些已經過去的事，讓她著眼未來。陳姍姍並不覺得對方不通人情，她的理智也不會讓她再去糾結於已經離開的人。在兩個外國人被殺死的那一刻，她便徹底放下。

四人很快商議下來，半個小時后，唐陌和傅聞奪出發去黑塔下方，直接攻略黑塔六層。另一邊，陳姍姍和傅聞聲休息兩天，找時間開啟攻塔遊戲。

陳姍姍冷靜地分析道：「如果要攻略黑塔四層，其實天選的李妙妙是個很好的隊友。唐哥，傅少校，我和小聲兩個人的武力值並不高。李妙妙目前也是黑塔三層水平，和她組隊攻塔，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唐陌點點頭。

事不宜遲，唐陌和傅聞奪將兩個小朋友交給了天選，動身前往故宮。

天色漸漸擦黑，一片濃黑的烏雲從天邊飄來，讓本該灑亮的天空變得昏暗起來。唐陌和傅聞奪以極快的速度遊走在街道上，兩人時不時緊貼牆壁，停下腳步。有玩家從他們面前的道路上快速穿過，行色匆匆，同樣躲避著周圍的其他玩家。

越靠近黑塔，出現的人越多。

不遠處出現兩道微弱的腳步聲，唐陌和傅聞奪側身躲進一條黑暗的小巷裡。唐陌的後背緊緊貼著潮濕的牆壁，他探出頭，雙眼眯起。只見一男一女手握武器，從北海公園門口路過，拐了個彎走金另一條路。

唐陌低聲道：「很久沒在北京見過這麼多人了。」

傅聞奪：「回歸者出現后，地球倖存者大多更加小心，很少外出，更不會聚集在黑塔周圍。但明天就是6月10號，」頓了頓，傅聞奪看向唐陌：「如果今天沒人通關黑塔五層，明天早上6點，黑塔將會強制所有玩家攻塔。」

唐陌挑挑眉：「與其被強制攻塔，不如先找一個副本，暫時進去避難？」

傅聞奪勾起唇角：「最難的遊戲永遠是攻塔遊戲。」

唐陌也笑了。

離開上海前，唐陌曾經和洛風城討論過，兩人將黑塔遊戲大致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攻塔遊戲。這是黑塔最推崇的模式，以三大鐵律的形式被黑塔一遍遍地告知全球玩家，務必遵守。

第二種，是副本遊戲。這類遊戲分為普通副本、其他副本和現實副本三類。普通副本就如唐陌玩過的「殺死比爾」遊戲，其他副本如「馬里奧的大富翁遊戲」，現實副本如「鐵鞋匠遊戲」。這三個副本的共通點是有一個可隨時觸發的方式，如踏進地區、或達成某個條件，就可以進入遊戲。

第三種，是集結副本。由黑塔規定時間地點，玩家只要在該時間前往某地點，就一定能進入遊戲。

這是洛風城得到的情報。

半年過去，唐陌也發現了另一個信息：黑塔的副本遊戲以每個城市最中央的黑塔為中心，呈現星狀圖，向外輻射。越靠近黑塔的地方，觸發副本的地點越多。如同眾星捧月，最接近「月亮」的地方，觸發副本的幾率越大。

陸陸續續地有玩家從黑塔附近離開。

唐陌餘光里瞥見不遠處的鐘塔上，時間指向5點35分。

還有二十五分鐘，只要在6點前他們走到黑塔下，開啟攻塔遊戲，就能挑戰黑塔六層。

兩人並不著急，因為還有玩家小心謹慎地從黑塔附近離開。

潮濕昏暗的小巷內，唐陌忽然道：「沒想到你還會安慰人。」

傅聞奪微微側首，看向身旁的青年。他挑起眉骨：「安慰人？」

唐陌：「剛才安慰姍姍？」

傅聞奪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那算是安慰么。」

當然算。

唐陌在心裡回答。

傅聞奪也抬起眼睛，看了眼鐘塔上的時間：「她不需要安慰。」

陳姍姍確實不需要安慰，她年輕雖小，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不過唐陌從小不是很會與人相處，長這麼大也只有兩個死黨。他一時間想不出安慰小姑娘的話，沒想到傅聞奪長了一副看上去冷淡的模樣，安慰人的話卻能直接說出口。

彷彿聽到了唐陌心裡的話，傅聞奪道：「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死人很常見。出任務、訓練，都有可能發生意外。部隊里隨行有心理醫生，但是很多人還是會產生戰後創傷，提前退伍。」頓了頓，傅聞奪道：「我有幾個很好的兵，沒能受得住隊友死在眼前的打擊，退伍了。」

唐陌沉默片刻：「你呢？」

「玩遊戲發泄？」

唐陌一愣，抬起頭看向對方。

傅聞奪漆黑的眼睛凝視在他身上，嘴角揚起：「打橋牌，是個很不錯的發泄方法。」

唐陌忍不住笑了：「把對手打得丟盔卸甲？」

「不夠發泄么？」

唐陌無話可說。確實還挺爽的，否則他也不會玩這個遊戲那麼久。

傅聞奪單手插進口袋，手指一勾，將一把銀色的手|槍取了出來。之前兩人和大衛、皮特動手時，唐陌將手|槍扔給了傅聞奪，如今傅聞奪從口袋裡將它取出，扔給唐陌。唐陌抬手接住槍，動作順暢地放進口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將隨身攜帶的武器準備好。

5點55分，唐陌壓低聲音：「走？」

「好。」

快要從小巷裡出去的前一刻，一隻手從身後拉住唐陌的手腕。唐陌微愣，轉首看向傅聞奪。

「時間有點來不及了，等從六層出來……拿走我的異能？」

雙眼猛地睜大，唐陌錯愕地看向傅聞奪。

兩人靜靜地看著對方，良久，唐陌轉首看了眼身後的鐘塔。

還剩下三分鐘，他們跑到黑塔下方只需要一分鐘。

唐陌回過身，輕輕笑了一聲：「好。」

下一秒，漆黑的小巷裡，黑髮青年拉下男人的脖子，在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鬆開對方，唐陌皺起眉：「果然，這樣不能暫時複製你的異能。」

「……」

傅聞奪有一瞬間的獃滯，臉上難得露出驚愕的神情，聽到唐陌的話，他看著面前的青年，嘴唇微微發熱。心裡的情緒很奇怪，有無奈，又有點忍不住想笑，發自內心地想笑。不過時間真的來不及了，他也沒法說什麼。

唐陌拉住他的手腕，拉著他走出小巷：「來不及了，走吧。」

傅聞奪定定地看著青年的背影，半晌后，他的喉嚨里發出一道低笑聲：「……好。」

兩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跑到黑塔下方。

時間不多，唐陌直接在心中道：「選擇開啟黑塔六層，與玩家傅聞奪組隊。」

不遠處的鐘塔上，時間指向5點58分。

兩人靜靜地等待攻塔遊戲開始，誰料過了幾秒，一道清脆的童聲同時在兩人耳邊響起——

「叮咚！數據異常，玩家申請攻塔失敗。」

唐陌刷的扭頭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正看著他。

兩人齊齊：「……」

神特么的攻塔失敗，說好的黑塔最喜歡玩家攻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