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漆黑的房間里,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一下下響起。

天已經黑了，拉上一層薄薄的日紗。城市繁華的燈光透過窗紗照射進屋內,在客廳地面上照出一層淡淡的暗光。整個房子靜得嚇人，手機被摔在地上,一隻滑鼠也落在地上,裂了幾道口，顯然是被人摔過的。

廚房的手龍頭慢慢地滴下一滴水。

「啪嗒——」

聽到這聲音，蜷縮在卧室角落裡的高瘦青年身體抖動了一下,接著他又將頭埋進雙腿里,渾身顫抖著。

朝陽區第八十中某教室,李妙妙躺在書桌上，聲音平靜地敘說著：「那個副本是我和齊衡見過最奇怪的副本。沒有BOSS，也沒有其他任何黑塔怪物。進入副本后，黑塔只告訴我們要我們找出離開這個副本的方法，其他沒給任何條件。」李妙妙慢慢地說著,「一開始我和齊衡對出現在副本里的那個人類很警惕,但漸漸地我們發現，他看不見我們,我們也碰不到他。」

「他就是『正式玩家王澤信』。」

透明人隨時有可能再出現,說不定下次出現的會是排名更高的強大透明人。李妙妙簡單地敘述了一下自己在那個副本里看到的場景。昏暗的房子,彷彿靜止的時間。起初那個叫王澤信的玩家還想著聯繫外界,逃出去。可是他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窗戶是封死的,玻璃成了鋼鐵,砸不碎。

打不開門。

撥打電話,只會傳來「不在服務區」的提醒。更是沒有一點網路，無法與外界交流。

李妙妙：「時間是17號的晚上七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也就是18號七點。這是第一個晚上，我和齊衡什麼都沒做，就是單純地在旁邊觀察副本。早上的時候對面鄰居出門了，王澤信不斷地敲打防盜門，對面的人聽不到。」

阮望舒：「這個副本相當於把那間房子和外界隔開了，單獨成為一個副本。不通關遊戲，是不可能離開副本的。」

話音落下，阮望舒抬頭看了唐陌一眼。

唐陌站在教室的中央，神色平靜。阮望舒聽齊衡說過，唐陌和傅聞奪曾經想進王澤信的屋子，他們應該認識王澤信，甚至應該是朋友。但是現在唐陌並沒有表現出一點異常，可能是隱藏得很好，也可能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唐陌：「18號早上8點，他是消失了？進入透明人的世界了嗎？」

李妙妙搖頭：「沒有。他不是透明人，也不是正式玩家。因為他只把那個黑塔遊戲完成了一半，所以他是真的死了。」

李妙妙知道這個人是唐陌的朋友，但她並沒有顧及所謂的朋友的情緒，她直接道：「我和齊衡在那個副本里待了總共五個晚上，也就是60個小時，不停地重複王澤信臨死前的最後一天。到最後我們終於發現有一點奇怪的地方，就是客廳牆上的時鐘。」

唐陌一愣：「……時鐘？」

李妙妙的傷似乎好了，她從桌子上坐起來。她的臉上還沾著血，身上的傷也掛了不少。當她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看著唐陌時，竟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李妙妙道：「北京時間，2017年11月18日早上8點，地球上線。一分鐘不多，一分鐘不少。地球上線的那一刻，黑塔向全球發出公告，所有沒能成功載入遊戲的人類全部消失，進入透明人的世界。這是我們已經知道的事實。」

傅聞奪：「所以那個副本和時間有關？」

李妙妙坐正了身體：「為了猜出這兩個字，我和齊衡在裡面待了六十個小時。一遍遍地看到那個王澤信死去，再一遍遍地看他進入房間。這兩個字就是時間。王澤信在回到房間前參加了一個黑塔遊戲，在那個黑塔遊戲里，他和另外一個玩家比賽奪取對方的時間。這是副本通關后我們被黑塔告知的，王澤信在那個遊戲里贏了對方五秒鐘時間。對方被他淘汰，接著他回到地球。」

唐陌身體一震，他緩慢地抬起頭，看向李妙妙。

天選組織的人早就知道這個副本的真相，唐陌四人中，陳姍姍也慢慢明白了答案。

李妙妙看著他們這樣，笑著搖頭：「是，你猜得沒錯，唐陌，你的朋友死於他得到的那五秒鐘時間。他贏了，五秒鐘。在他『離開遊戲』回到地球后，他也多出了五秒鐘時間。在那六十個小時里，黑塔上線四次，我和齊衡完全不懂黑塔到底要我們做什麼，它在想什麼。直到第三次地球上線，當王澤信消失的時候，我發現他臨死時努力地轉了頭，看向客廳的方向。我想他在最後的時候也明白了，自己得到了五秒鐘時間，因為……客廳牆壁上的鐘顯示的是8點05秒。」

生命的最後一刻，當王澤信聽到黑塔的提示聲，他忽然間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錯過的到底是什麼。

他是個聰明人，否則他不會贏得那場黑塔遊戲、成為半個正式玩家。可是他缺少信息。在他踏進屋子的那一秒，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比外界多出了五秒，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忽然陷入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

然而他知道，三天前的早上8點整，黑塔第一次發出聲音，宣布地球上線。

如今黑塔再發出聲音，他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消失，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念頭。剎那間，他明白了真相，拼盡全力地轉過頭，看到那個比外界快了五秒鐘的時鐘。可是一切已經晚了，他只剩下一隻頭、一雙眼睛，不可能將那個時間調過來。

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隻鍾，然後死了。

唐陌靜靜地看著李妙妙：「所以只要把那個時間調整回去，就算贏了？」

「對，我和齊衡把那隻鍾從牆上拿了下來，再把秒針向後撥了五秒……然後我們就通關副本了。原本我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麼要單獨做成一個副本，這個王澤信只是遇到了一個很奇特的副本罷了。但是後來慕回雪通關黑塔四層中止我才明白，黑塔是在提醒倖存玩家黑塔遊戲里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李妙妙做出總結：「這個現實副本沒有任何意義，唯一的目的就是給玩家一個警告，要時刻注意自己有沒有真正通關遊戲。」過了片刻，看著唐陌平靜的神色，李妙妙故意笑道：「你不傷心嗎，我以為那是你的朋友。」

唐陌：「傷心。」

眾人驚訝地看向唐陌，都很奇怪他怎麼說突然說出自己的情緒，明明他表現得十分淡定。連傅聞奪都沒想到唐陌會回答這個問題，他驚訝地看著唐陌，以為唐陌不會理睬李妙妙的話。

女醫生也一臉錯愕，半晌后，她道：「抱歉。」

唐陌語氣平靜，看向阮望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黑塔遊戲的結束與否，很可能影響玩家的現實。在……」頓了頓，唐陌繼續說道：「在王澤信的副本里，他以為自己已經通關了那個神秘的遊戲、回到地球，其實那場遊戲還沒有結束。他的時間是錯亂的，所以他被封鎖在那個空間里，需要他做出舉動，讓自己回歸正確的時間軸，遊戲才真正結束。慕回雪也是這樣？」

阮望舒：「是，慕回雪很可能也是這樣。這能解釋為什麼黑塔突然說她開啟4.0版本的更新，又突然中止。因為在完成一場遊戲后的瞬間，她又開啟了另一場遊戲。她不算真正通關了黑塔四層，或許直到現在，她還在尋找通關遊戲的方法。當她徹底通關黑塔四層，4.0版本就會開啟。」

唐陌四人拉了個椅子，坐在阮望舒的對面。

陳姍姍第二次開口：「所以目前我們要注意的有兩件事。第一，抓住落單的透明人。趁他們現在還沒有全部知道兩個世界在融合，對我們掉以輕心，儘可能地擊殺更多透明人。第二，攻略黑塔四層。」頓了頓，小姑娘的目光在教室里的幾個天選成員身上一一掃過：「這個教室里的人，應該是天選的核心成員？」

阮望舒：「天選最開始一共六個人，練余箏是后加入的，再除去齊衡，現在還是六個人。」

陳姍姍：「都通關三層了？」

阮望舒點頭：「李妙妙是二層。」

陳姍姍轉首看向唐陌和傅聞奪，得到他們的同意后，再看向阮望舒：「有件事，剛才我們沒有說。傅少校之前通關黑塔三層的時候得到了黑塔的額外獎勵，黑塔建議倖存玩家立即攻略黑塔四層。黑塔一般很少說廢話，最多故弄玄虛，玩文字遊戲。這次它的建議很可能和透明人有關。」

誰料陳姍姍的話說完，阮望舒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唐陌瞬間察覺到對方奇怪的神色，只聽練余箏的聲音響起：「這件事我們剛才也沒說。頭通關黑塔三層的時候，也聽一個黑塔BOSS說過最好趕緊通關黑塔四層的話。對方的原話是『反正你們都快死了，你們又沒人通關四層，我就不和一群死人計較了』。」

唐陌刷的扭頭看向傅聞奪，兩人目光對上。

幾秒后，唐陌迅速地做出決定：「聯手攻擊透明人的事情可以定下了，至於攻略黑塔四層，這是我們各自的事情。透明人的出現一直沒有規律，我們不可能找到蘇驍，所以現在更重要的是擊殺透明人和通關四層。」

阮望舒：「天選在北京有情報網。」

「好，那我們可以共享信息。」

兩方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各自擁有的信息，唐陌和傅聞奪決定先離開這裡，與傅聞聲匯合。雖然他們都不認為這次練余箏的邀請是一個陷阱，但是以防萬一，他們還是讓傅小弟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他們消息。只有陳姍姍一個人，他們可以帶著小姑娘安全離開天選大本營，多出一個傅小弟就有了難度。

確定好大致的合作計劃后，唐陌轉身便想走。這時，一道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唐陌，傅聞奪，你們是想這次回去后直接攻略黑塔四層？」

唐陌的腳步停住，他轉過頭，看向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

唐陌沒有否認。

阮望舒道：「你和傅少校，應該是兩個人一起去挑戰黑塔四層。以你們的謀略和武力，確實沒太大問題，有希望通關。你們隊伍里有個比我小的男孩，他應該擁有治癒方面的異能？但是很明顯他武力不行，否則今天你們不會不把他帶來。」

傅聞奪垂著眼睛：「你想說什麼？」

「再加上一個人吧，怎麼樣？」

唐陌笑了：「加上你？」

下一刻，阮望舒輕輕搖頭：「加上她。」

被指著的李妙妙也一臉震驚，她不解道：「頭？！」

阮望舒沒有回答。他手掌一翻，一把小刀出現在他的手中。誰都沒想到他忽然動作，毫不猶豫地一刀砍向自己的手腕。血液頓時濺出，阮望舒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斷了的手落在地上，阮望舒將還在流血的手腕伸出去，遞到李妙妙面前。

「……頭？」

回答李妙妙的是阮望舒冷冰冰的注視。

李妙妙臉色變了變，咬緊牙齒。幾秒后，她還是伸出手，嘴裡默念著聽不清的話語，將手按在阮望舒斷了的手腕上。

濃雲被風吹開，月光照射在阮望舒斷了的手腕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管、皮膚快速地生成，一隻嶄新的手出現在斷裂的手腕橫切面上。唐陌心中一驚，他再回頭看向李妙妙。卻見李妙妙的手腕上，一隻手驟然消失。沒有血流出來，可是她的臉色卻有些難看，似乎在忍著痛苦。可是過了半分鐘，她的手也逐漸生長起來。

十分鐘后，李妙妙舉起左手，一切和剛才毫無差別。

唐陌與傅聞奪對視，兩人瞬間明白對方的意思。

傅聞奪擁有「基因重組」異能，在四肢斷裂后，他也可以迅速地生長出新的四肢。可是他的速度絕對沒有這麼快。同時，李妙妙生長出來的不是自己的手，是阮望舒的手。

阮望舒：「這就是她的異能。你們只知道她異能的第一個作用。她不僅可以通過傷害自己、將疼痛感轉移到別人身上，還可以將別人的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再通過自身強大的自愈能力恢復。李妙妙去，你們每個人都多一條命。她只是黑塔二層，不會提高你們的副本難度。除此以外……」

阮望舒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色的硬幣，扔給李妙妙。

李妙妙趕緊接住：「頭？這個也給我？」

「她還擁有國王的金幣。」阮望舒冷冷道，「透明人比我們強大太多，我們一定要迅速攻略黑塔四層。我傷勢很重，還需要休息幾天。」所以，交給你們了。

唐陌的目光在阮望舒和李妙妙的身上掃過。良久，他笑著點頭：「好。」

一天後——

「叮咚！黑塔四層（普通模式）正式開啟，團隊遊戲開始載入……」

「沙盒生成……」

「數據載入完畢……」

「歡迎來到薛定諤的鋼鐵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