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廣闊的夜空中只有一顆細星懸挂在東方,緊貼著地平線。唐陌在聽到這聲音的第一時間便收回視線,看向傅聞奪。他手指緊了緊，最後又慢慢鬆開。

傅聞奪：「先進去。」

唐陌：「好。」

兩人快速地進入服務站。傅聞聲早已站了起來,在門邊等著他們。

華夏的每條高速公路都建立在農村地區，唐陌三人目前待著的服務站是揚州某縣級市的小服務站，頗有年歲，並不豪華。這座服務站孤伶伶地矗立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四周都是農田。黑暗將一切都隱藏，唐陌確定沒有人後,黑塔已經開始宣布新版本的規則。

「叮咚！黑塔3.0版本新增規則——」

「第一，每隔一個月,地球十區各自開啟一次區內末位者遊戲。自2018年4月起,每月最後十天為末位者區域審核期。」

「第二，2018年3月31日18點00分,強制攻塔遊戲開啟。三月內未攻塔玩家,必須進入攻塔遊戲。」

「第三,黑塔遊戲（智障模式）開啟，請玩家自行探索。」

「叮咚……」

忽然,清脆的童聲戛然而止。

唐陌三人正仔細聽著這次的版本更新內容,聲音驟然停住，唐陌心中一緊。屬於陳姍姍的超智思維異能令他的心中湧起一陣不詳的預感,他抬頭看著傅聞奪。傅聞奪的手按在黑色匕首上。如今他們距離揚州市的那座黑塔有六十多公里的距離,可是黑夜中,他們竟然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靜靜地懸浮在天空中。

那座黑塔應該極小，但在唐陌的眼中它又無比清晰。

全球各地，每一座黑塔所在的區域，此時此刻都發生著一模一樣的事情。

華夏是深夜，歐洲是凌晨，美國是白晝。寒冷的俄羅斯，大雪封鎖住一切。莫斯科正下著一場鵝毛大雪，一個高大如熊的男人裹著厚厚的棉衣，走到紅場中央。那座黑塔就懸浮在紅場南側，聖瓦西里大教堂的頭頂。

下著大雪的夜晚，有玩家正好就在紅場附近，聽到黑塔宣布新版本規則他們便小心翼翼地趕過來，躲在暗處觀察。然而當這個男人走過來時，周圍的所有玩家都驚恐地睜大眼，接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扭頭就走，連一秒鐘都不敢多留。

碩大的紅場上瞬間只剩下一個人。

這個唯一的男人一腳一腳踩在厚厚的雪中，走到黑塔前。他每一腳踩下去，大雪都深及膝蓋。

終於他走到了聖瓦西里大教堂的門口，男人抬起頭，看著黑塔。

正在此刻，黑塔停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當這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華夏揚州，唐陌心中一驚。全世界的各個角落，許多玩家也同樣驚駭地看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座黑塔，然後他們聽到一道粗重沙啞的男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叮咚！黑塔三大鐵律第三條——」

「請所有玩家……努、力、攻、塔。」

這一聲結束，黑塔恢復寧靜。全球各地，玩家們卻再也無法坐住了。騷動席捲了整個地球。

莫斯科紅場，聖瓦西里大教堂。

那個高大強壯的男人聽到這個聲音，他埋在帽子里的藍色雙眼沒有一絲波動。他緩慢地轉過身，離開廣場。然而就在他走到一根路燈旁時，他忽然出手，單手粗暴地拔起這根鐵杆，用力地向身後的黑塔砸了過去。

鐵杆徑直地飛出，竟然真的躍到一百米的高空，即將砸到黑塔。但就在鐵杆快要碰到黑塔時，它又直直地穿過黑塔，以一個拋物線，平穩地落下地面。砰的一聲巨響，這桿路燈砸在了黑塔下方的大教堂里。在教堂的內部，還有數十桿類似的巨型金屬物體、石塊落在地面，將白玉做的耶穌像砸成了兩截。

暴雪中的莫斯科一片寂靜，男人踩著大雪，離開紅場。

華夏揚州，某服務站。

傅聞聲正站在窗邊遠遠看著黑塔，直到黑塔把新規則宣布結束，過了半分鐘，他才回過神，轉過頭，喃喃道：「黑塔……那是黑塔的聲音？」

唐陌神色平靜：「……嗯，是黑塔的聲音。」

傅聞聲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可是他發現唐陌和自己的大哥都非常淡定，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異常。小朋友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心情，他冷靜地分析道：「黑塔通報信息一直用的都是那種偏向於機械音的童聲。無論是向全世界、全華夏公布消息，還是玩家個人通關遊戲時宣布消息。但是黑塔曾經也用過其他聲音。」

唐陌：「是的，五個月前，傅聞奪……」他轉首看向傅聞奪，「你第一次攻塔拉了我們全華夏玩家進入攻塔遊戲，那時候黑塔就給你放了一首《感恩節》，是女聲合唱。在那之後，它也用女聲哼唱過《搖籃曲》，但它從來沒有用過這個男聲。而且它這次說……」頓了頓，唐陌道：「它說，請玩家努力攻塔。」

傅聞奪挑眉看著唐陌：給我放了一首《感恩節》？

唐陌正在思索剛才黑塔宣布的新規則，還有那個最後響起的粗重男聲，以及它說的話。他並沒有注意到傅聞奪的眼神。

傅聞奪收回視線：「這是地球剛上線時，黑塔宣布的三大鐵律第三條。」

「對，是第三條。請所有玩家努力攻塔。」唐陌道，「還有剛才它宣布的新版本規則第一條，從下個月起，末位者遊戲將每個月都開啟一次。接著它有說，請所有玩家努力攻塔……」唐陌嘆了口氣，作出結論：「黑塔是在說，讓玩家們不要忘記這條鐵律。它要全球玩家不可以再懈怠，要不斷地加強實力。所以它沒有再提其他兩條鐵律，只說了最後一條……」

接下來唐陌沒有說，可是他的意思，傅聞奪和傅聞聲都明白。

黑塔不再允許有類似於南京組那樣的事情出現。

唐陌並不知道除了南京區外，兩天前被捲入末位者遊戲的華夏其他九區是不是也因為有個強大的組織存在，才會被黑塔評判為末位者。但毫無疑問，這一次黑塔3.0版本的更新，除了通知三月底強制性攻塔遊戲開啟外，它要傳達的最重要的一條信息就是——

『請所有玩家努力攻塔。』

從此以後，恐怕都不會存在南京組那樣的組織。一個月就會開啟一次的末位者遊戲，如同一把懸挂在玩家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沒有人再敢懈怠。

唐陌道：「不過這次黑塔也透露了另外一個信息，全球一共被它分為十個大區，它會在每個大區里找十個末位者區域，開啟末位者遊戲。這也就是說，我們之前參加的那次『末位者的垃圾大掃除遊戲』，其他國家的玩家也參與了，只是黑塔沒有公布信息。它的通知是在每個大區內部通報的。」

傅聞奪忽然道：「五個月前，11月15號早上八點它宣布地球上線。之後，18號早上8點，全球玩家正式上線。」唐陌和傅聞聲齊齊看著傅聞奪，等待他的下話。

傅聞奪低聲道：「東八區？」

傅聞聲立即反應過來：「誒？是因為東八區？！」南京組和攻略組的事情一向由蕭季同負責，可能因為傅聞聲年齡還小，蕭季同並沒有向他透露過太多信息，他也沒往這個方向想。

唐陌早就猜測過這件事，他道：「所以說，黑塔的時間是以格林尼治時間為準。三大鐵律第二條，每天6點至18點是遊戲時間。這個時間相對應的就是每個大區的標準時間。如果再發生聖誕節副本那樣的事，倒是也有了可以解決的辦法。」

傅聞奪：「和時間賽跑？」

「嗯，和時間賽跑。當然……有那個實力可以走得比地球自轉還快，不如直接參与遊戲。」

聞言，傅聞奪低笑一聲。唐陌也聳聳肩。

傅聞聲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自家大哥和唐陌交談。這兩人的思維跳躍極快，很多時候唐陌根本沒說任何話，傅聞奪就能聯想到其他東西。然後他說一句，唐陌也能跟著他的思路，推測到下一步。

傅聞聲只能勉強跟著他們的思維走。這並不是說他反應慢，不夠聰明，只是他沒有這兩人所具有的特殊的默契。傅聞聲看著他們，莫名就覺得自己有點融不進去。不過還好，小朋友還沒深入地思考自己該在這個團體里擔任怎樣一個角色，唐陌就說起第二件事了。

「3.0版本的第三條規則，開啟智障模式的黑塔遊戲。不知道這個智障模式會是什麼樣。」

傅聞聲立即道：「當初我被大哥拉進攻塔遊戲的時候，黑塔有通知，那次就是智障模式的攻塔遊戲。或許這個智障模式和當初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這次黑塔只說是智障模式的黑塔遊戲，不是智障模式的攻塔遊戲。或許這只是普通的黑塔遊戲，不是攻塔遊戲。」

三人仔細討論了一下這次黑塔3.0版本的三條遊戲規則，以及最後黑塔使用的男聲和它那句冷冰冰的話。

後半夜，傅聞聲在服務站里翻出了幾個空的礦泉水瓶。他的異能每天最多能灌出30瓶的礦泉水，所以他從不浪費機會，每天都會勤懇地灌滿30瓶。在傅聞聲灌礦泉水的時候，唐陌不動聲色地走出服務站。

傅聞奪抬頭看了他一眼，唐陌淡淡道：「我很快回來。」說著，他從傅聞聲的身旁走過。小朋友也看了唐陌一眼，明白他可能是出去方便去了。傅聞奪卻一直盯著唐陌的背影，直到唐陌的身影徹底消失，他嘴角勾了勾，沒說話。

走到服務站後方偏僻的角落裡，唐陌查看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紅寶石。唐陌面無表情地把馬里奧的帽子戴上，看著面前的牆壁，然後……默默地撞了上去。

砰砰砰！

三聲后，唐陌收起掉落在地上的三樣垃圾，回到服務站。

第二天大早，三人繼續上路。

傅聞奪說從揚州到北京，最多還需要四天。但這次他們剛踏進河北地域，就意外進入了一場黑塔遊戲。傅聞奪和傅聞聲不湊巧全部被拉進了遊戲，只有唐陌還坐在車上。唐陌眼睛一眨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兩個隊友消失不見了。

唐陌反應迅速地伸出手，從副駕駛座上拉住方向盤。掌控好方向後，他穩穩地將車停下。

三天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高速公路上。

傅聞奪的身上帶了一些傷，傅聞聲倒是好一些，只是額頭擦破，流了一點血。他們遊戲的過程中，唐陌一直用火雞蛋和傅聞奪交流，知道兩人的情況。現在兄弟二人出來，唐陌直接坐上副駕駛座，三人再繼續開車找到最近的服務站。

唐陌從服務站里找到一些物資。他回到車上，將一瓶礦泉水遞給傅聞奪：「雖然你們沒事，順利通關遊戲，但是今天已經是3月14號了。」

傅聞奪接過水：「這裡是邯鄲。開車去北京，不出意外，明天零點前應該能到。」

唐陌從包里拿出一本地圖本，打開到河北地圖。他指著地圖，道：「地圖上顯示，這裡距離邯鄲市區大約一百公里。我之前在高速路上觀察過，以黑塔的大小來看，也不是很遠。」

兩人互視一眼。

傅聞奪：「今晚去邯鄲。」

河北邯鄲，3月14日，23點30分。

傅聞奪將車停在邯鄲市區的邊緣，找了一個隱蔽的地下停車場，將車停住。他和唐陌下了車，只留傅聞聲一人在車上，等待兩人的消息。小朋友也有類似的經驗，他坐在車裡，道：「不用擔心我。大哥，唐哥，你們小心。之前在南京，我們南京組比較強大，黑塔2.0版本更新的時候，隊長和蕭隊直接就去了新街口，觀察黑塔的變化。但是這裡是邯鄲。小心。」

唐陌輕輕點頭。

傅聞奪沒有回答。

傅聞聲目送唐陌和傅聞奪離去。兩人速度極快，不過幾秒便消失在停車場的入口處。傅聞聲緊張地盯著停車場唯一的出入口，他握緊自己的道具，謹慎地提防每一個可能出現的玩家。

唐陌和傅聞奪都沒有來過邯鄲，但是黑塔便是最好的指路標。兩人沿著一條路，各自分走一邊，仔細注意周圍的動靜。當他們來到黑塔下方時，兩人才再次匯合。他們找到一間廢棄的服裝店，快速地隱藏進去。

周圍寂靜一片。

傅聞奪進入服裝店后就立刻把門關上，他剛抬起頭，只聽唐陌小聲道：「這裡，過來。」

傅聞奪微微一愣，很快湊了過去。

這家服裝店位於邯鄲市中心旁的商業街，是一間單間店鋪。面向大街的那一側牆壁除了一扇可供單人出入的小門外，其餘便是展示衣服用的玻璃櫥窗。唐陌和傅聞奪將身體擠在玻璃窗與牆壁形成的三角形夾角陰影里，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那座黑塔。

一分鐘后，一個黑色的人影從馬路對面一閃而過，進入附近的商場藏匿。

唐陌緊緊地盯著那道影子。

又等了五分鐘，除了那個藏起來的人外，他們並沒有再看到其他人。

微涼的晚風拂過馬路，將地上的灰塵吹起，掩蓋了水泥地面上早已乾涸的暗紅色血跡。透過玻璃櫥窗，唐陌和傅聞奪死死看著空中的那座黑塔。唐陌耐心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0點一到，一道刺眼的白光從黑塔上亮起。

唐陌沒有想到這一次黑塔更新，居然會猝不及防地閃爍出強烈白光。他雙眼一痛，下意識地眯起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便蓋住了他的眼睛，將白光遮住。

唐陌呼吸一頓。

炙熱的掌心緊緊貼在他的眼皮上，滾燙的溫度順著皮膚傳遞過來。微弱的白光透過傅聞奪手指的縫隙，隱約投射過來。唐陌嘴唇微張，半晌沒說話。三秒鐘后，白光消散。傅聞奪將手放下。

片刻后，唐陌道：「……沒想到它這次更新和上次不大一樣。」

傅聞奪：「上一次你去看了？」

本來唐陌心裡還覺得有點彆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纏繞在心頭。聽了這話，他奇怪地反問：「上次黑塔2.0版本更新，你沒去看？」

「我正好進入了一個副本。」

原來是這樣。唐陌道：「那次黑塔是放射出了五顏六色的光芒，大概類似於KTV里的那種光球。然後它說了一下新版本上線，接著就更新完畢了。」

傅聞奪：「只有這些？」

唐陌：「它還說了當時全球的玩家總數。除此以外……」

唐陌雙目一縮，他快速地扭過頭，繼續看向黑塔。

只見在黑塔的頂端，一個小小的白色光點不斷閃爍著。這光點小到讓人難以察覺，唐陌眯著眼睛，一遍遍地數著光點閃爍的次數。光點跳動得極快，它跳動的頻率幾乎超越了人類所能達到視覺極限。它一次次地閃爍著，只可惜唐陌之前走了神，不敢確定自己數的數字正不正確。

當閃爍到最後一下時，白色光點停住。唐陌低聲念出了這個數字：「……9927下。」

傅聞奪也和唐陌一起默數白色光點的閃爍次數，兩人沒時間交流。傅聞奪看到第二顆白色光點忽然出現在剛才那顆光點的下方，又開始閃爍起來。這一次它閃爍的頻率稍微慢了一些，光點閃爍結束，傅聞奪道：「364下。」

唐陌清晰地記得，三個月前，第一個白色光點只閃爍了62下，第二個光點亮起一半就停住。他抿緊嘴唇，正準備和傅聞奪商討這兩個白色光點的情況。忽然，一個極其暗淡的白色光點在第二個白色光點的下方，竟然又亮了起來。

唐陌雙目睜大。

黑夜中，這第三個白色光點光芒微弱到很難察覺。但是它亮起來了。

它微微地閃爍了一下，緩慢停住。

三秒鐘后，它再次閃爍一下。最終，永久停住。

下一刻，一道歡快的童聲響起。響亮的音樂聲在邯鄲上空回蕩，無數的童聲齊聲哼唱著一首不為人知的童謠。他們愉悅地唱著，和唐陌說的一樣，黑塔放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如同上世紀老式KTV里的劣質彩色光球，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廣場市中心。

寒風中，歡悅的歌聲彷彿變了調。等到三遍唱完，一道冰冷機械的童聲響起。

「叮咚！兩千一百四十二萬玩家成功載入遊戲……」

「遊戲存檔中……」

「玩家數據載入中……」

「遊戲數據載入中……」

「存檔成功……」

「載入成功……」

「末位者副本已更新……」

「叮咚！2018年3月15日，黑塔3.0版本正式上線，歡迎玩家進入遊戲。」

「請所有玩家努力攻塔。」

「叮咚！遊戲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