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奪在很久以前就察覺到,唐陌的異能似乎很奇特。

從北京到上海的一路上，他見到了不少厲害的玩家，也知道很多強大的異能。比如北京最強大的偷渡客組織的首領,他的異能就很特殊，令傅聞奪也不敢小覷。但唐陌的異能和其他人的異能好像有點不一樣。

最重要的一點：傅聞奪從沒看過唐陌集中性地使用一樣異能。

正常玩家都會頻繁地使用自己的異能。比如怪奇馬戲團副本里,那四個偷渡客殺人時，用的手段大多不變。漂亮少年的異能和蟲子有關，光頭男的異能是變身棕熊。唯有唐陌，他殺人時手法很多，卻從沒有長時間使用過同一種手段。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他的異能有時間限制，比如一天只能使用幾次，被迫他無法連續使用。除此以外，還有種可能……

「所以,你擁有很多種異能？」雖然在提問,傅聞奪的語氣里卻沒有一絲驚訝。

唐陌看他這副表情，明白這人早就對自己的異能有所猜測。既然是隊友，也不必太過掩藏。傅聞奪總不可能殺了他。唐陌道：「準確來說,我只有一種異能,就是可以收集別人的異能。目前我一共擁有二十多種異能,不過其中大多數沒什麼用，很雞肋,而且限制也很多。」

傅聞奪：「能收集到別人的異能,如果不加以限制,那對整個黑塔遊戲就太過不公平。」頓了頓,傅聞奪想到：「四個月前你第一次的攻塔遊戲，你改了你的名字，叫陌陌？」

唐陌老實承認：「……嗯，那是我的異能。」

在打地鼠遊戲里唐陌使用改名異能將自己的名字改成陌陌，當時他向傅聞奪解釋，說自己是用某樣道具改名的。

知道真相后再仔細回憶，傅聞奪道：「噴過火，使用過強風，曾經移動過某樣東西擋在眼前？」

這人的記憶力居然這麼好？還是說他自從有所懷疑后，就一直注意自己？唐陌無奈道：「嗯，都是異能。不過我的攻擊性異能很少，大多數異能都是和那次改名字的異能一樣，偏向於輔助型。我得到異能的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我暫且不敢肯定，大體是從別人身上得到某樣東西，就可以同時得到他的異能。第二種……」唐陌聲音停住，他看向地上漂亮女人和中年男人的屍體。

傅聞奪低沉的聲音響起：「殺人。」

所以唐陌說，希望以後碰到一定要殺人的情況，傅聞奪將人頭讓給他。

有件事傅聞奪其實說錯了，「吃干抹凈不給錢」哪怕有限制，也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異能。甚至很可能，是全球最強大的異能之一。只要擁有這個異能的玩家不斷地殺人，就可以擁有更多的異能。

地球上線半年來，唐陌一共只擁有二十二個異能，包括吃干抹凈不給錢異能。因為他並不想以殺人為手段，搜集異能。他從來不是為了異能去殺人，而是因為殺人才擁有異能。換做另一個心狠手辣的玩家，賤兮兮的異能書上絕不可能只寫著寒酸的二十二個異能。一百個、甚至一千個異能，都不足為奇。

聽到唐陌殺人可以得到異能，傅聞奪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情緒。他發現唐陌在看那兩個玩家的屍體，問道：「她的異能是什麼？」傅聞奪指著漂亮女人的屍體。

唐陌剛才殺了她，自然知道她的異能。唐陌道：「她的異能也有點雞肋，和我的有點像。她可以知道別人的異能，並且短時間內使用對方異能。」

「所以剛才從她手心裡冒出來的光團，代表你所擁有的異能？」

「嗯。」

也不怪漂亮女人剛才嚇得臉色發白。她恐怕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可以擁有那麼多異能。

傅聞奪聲音平靜：「剛才她掌心裡冒出的二十一個光球，一共分為四種顏色。白黑藍，還有一種類似於金色。這四種顏色有可能是代表異能強弱程度分類，也有可能代表了異能的不同種類。」

這一點唐陌倒是知道，他道：「那四種顏色代表的是不同的異能類型。我剛才拿出來的那本異能書上有對我得到的二十二種異能進行分類，將它們分為四種類型——基因型，維度型，原子型和特殊型。四種顏色代表的就是這四種類型。這個女人的異能屬於特殊型，我的異能也是特殊型。我得到的異能中，噴火相關的異能屬於原子型，移動物體的異能是維度型，有個增強智力的異能是基因型。」

「我的異能是什麼類型？」

唐陌的聲音突然停住，他抬頭看向傅聞奪。

濃濃的夜色中，茂密寬大的梧桐樹葉在風中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后。傅聞奪雙手插在口袋裡，淡定地看著唐陌，臉上是極輕的笑容。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彷彿只是隨口一問。深沉的雙眼定在唐陌的臉上，唐陌也靜靜地看著他。

片刻后，唐陌移開視線：「我對你的異能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你能變出武器。」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

唐陌詫異地看著傅聞奪。只見傅聞奪伸出右手，舉起放在兩人中間。唐陌以為他要把手變成那把三稜錐型的黑色利器，誰料傅聞奪手指動了動，一抹銀色在他的手腕上閃現。下一刻，鋼鐵般的皮膚從他的手腕爬起，快速地侵蝕整隻右手。幾乎只花了兩秒時間，他的整隻手就變成了純粹的銀色。

唐陌驚愕地睜大眼，傅聞奪將這隻鋼鐵右手伸到他的面前：「摸一下。」

唐陌照做。

真的是鐵。不，不一定是鐵，也可能是其他金屬。但一定不是人的皮膚，這是金屬！

「你的異能不僅僅能變出那把黑色的武器，還能變出其他東西？只限於右手？」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唐陌親眼看到傅聞奪的臉頰上反射出一抹冷冽的銀色，一塊皮膚變成了金屬。他睜大眼睛看著，很快，傅聞奪又讓這抹銀色消失。

唐陌過了幾秒才消化這個事實：「……你能讓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變成這樣？」他又想到那把黑色利器，「不僅僅是變成金屬，還能隨意轉換形狀？」

「我不知道。」

唐陌一愣。

傅聞奪道：「就像你知道你殺人可以得到異能，卻不知道另一種獲得異能的方式。我也不確定我的異能到底是什麼。所以……你可以告訴我嗎？就像她剛才知道你的異能一樣，我的異能是什麼，由你來告訴我。」

唐陌先是怔住，過了一會兒，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相當豐富：「……」

傅聞奪主動讓唐陌來查看自己的異能，一方面是因為他確實和唐陌一樣，對自身的異能一知半解，藉此機會可以了解清楚。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也需要向唐陌交底了。

唐陌將異能告訴了他，他當然不能再藏私。這是身為隊友需要給予的信任。

不過唐陌的反應令他覺得有點意思。

這種表情……難道那個漂亮女人的異能很特別，讓他感到為難了？

傅聞奪的腦洞開始發散起來。唐陌以前就覺得他和傅聞奪的思維方式有一絲差別，他更喜歡根據線索逐步推理，所有結論都站在事實基礎上，至少要是合理推測。傅聞奪則不同。他思考問題時說好聽點是大膽猜測、巧妙推測，說難聽點就是大開腦洞，非常跳脫。只不過總是能讓他說對事實。

傅聞奪淡定地看著唐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心裡卻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唐陌想要使用那個女人的異能查看他的異能，是有很大的限制。這個限制讓唐陌有點為難。什麼樣的限制能讓他露出這種表情……

傅聞奪若有所思地看著唐陌，正在他準備詢問時，唐陌抿抿嘴唇，道：「那我來看看你的異能。」

傅聞奪一愣：「好。」

唐陌伸出自己的手：「把你的手拿出來。」

傅聞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唐陌一把握住。

傅聞奪身體一頓。

唐陌語氣平靜：「她的異能需要與對方有一定時間的身體接觸，所以她剛才一直摸我的臉和脖子，還摸我的手，就是為了達成異能的使用條件。」

傅聞奪沉默片刻：「……好。」

冰冷的夜風中，傅聞奪的手居然非常熱。唐陌目光垂著，看著兩人緊緊握著雙手。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個詞——

『血氣方剛』。

很快，唐陌讓自己忘掉這麼古怪的想法。

私房錢異能（別想藏一毛的私房錢）說起來需要與別人有身體接觸，且接觸的部位越私密、越曖昧，效果越好，但事實上只要有身體接觸，唐陌就可以知道別人的異能。只是接觸的時間長短而已。

臉和脖子遠比手來得親密，所以那女人摸了唐陌很久，知道了他的異能。而如今唐陌摸傅聞奪的手，雖然手不是很隱秘的部位，但他摸上兩倍時間，最多三倍時間，總不可能傅聞奪的異能強大到摸三倍時間都得不到吧？

而且他是GAY，傅聞奪又不是。這只是隊友之間為了查看異能而摸摸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他小題大做、太當回事，反而是想太多。

不想浪費時間，唐陌解釋道：「如果對方的異能非常強大，身體接觸所需要的時間也就越長。我們先離開這裡。」

「好。」

兩人拉著手，離開這條十字路口。

這附近正好是南京一條非常繁華的商業街，道路兩邊隨時可以看到大型商場、電影院和餐廳。唐陌和傅聞奪牽著手走在這條街上，剛開始還沒什麼，走了一會兒唐陌心裡又湧現出那種怪怪的感覺。

……神特么的，好像情侶約會。

要是唐陌是個女人，傅聞奪這樣和他牽手，一男一女，就更像約會了。不過哪怕牽手的兩個男人，放在唐陌這裡也像極了約會。因為他喜歡男人。他根本不可能和女人約會，只可能和男人牽手約會。

唐陌在心裡把那個女人的異能吐槽了一遍。這個異能看上去還挺實用，不說能夠了解敵人的異能、複製使用，只要找個強大的隊友，每次戰鬥前從隊友那兒獲取異能，就可以增強自己的戰鬥力。但仔細一想，根本屁用沒有。因為隊友的異能越強大，你所需要獲取異能的時間就越長。

要是唐陌在打架前想借傅聞奪的異能用一用，這得摸哪兒才能立即得到？

這異能真是雞肋無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傅聞奪神色平靜地拉著唐陌的手，走在曾經繁華的商業街里。黑暗裡不時傳來人的腳步聲，但對方並不敢現身。只是遠遠地看了唐陌和傅聞奪一眼，猜測了一下雙方的戰力，就悄悄離開，避免碰面。

距離垃圾大掃除遊戲開始已經過去了九個小時，還剩下三個小時。

唐陌又發現一個玩家快速地跑開，不敢與自己正面碰撞。他沉思道：「看來現在連南京的玩家也知道殺人可以獲得徽章。能夠來南京參與遊戲的外來玩家，必然實力強大，而且很有野心。最有可能是偷渡客。正常的偷渡客碰到玩家，不會隨隨便便地離開，連試探都沒有。」所以剛才那些人都是南京玩家，唐陌繼續道：「接下來還有三批兔頭人。」

傅聞奪：「還差一個I，我們就湊齊兩套字母。」

「剛才我們從那兩個無錫玩家手裡得到了一個I。有兩種可能，第一，I徽章非常少，獲取它們的幾率很低，所以我們才一直沒得到。第二……殺死兔頭人不可能得到I徽章。那兩個玩家是殺了別的玩家才得到的I徽章，我們之前沒殺過玩家，所以得不到I徽章。」

傅聞奪挑起一眉：「只有殺人，才能湊齊徽章？」

「傅聞奪，surprise到底是什麼？」

唐陌突然停住腳步。傅聞奪還在繼續向前走，他的手突然被人往後拉住。傅聞奪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唐陌。唐陌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拽著傅聞奪了，他下意識地想鬆手，傅聞奪反手一拉，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握得更加緊。

唐陌抬頭看他，傅聞奪淡淡道：「時間還沒到？」

唐陌：「……」

「嗯，時間還沒到。」

兩人繼續拉著手，唐陌說道：「黑塔不應該給出『殺人才能通關遊戲』這種答案，通關這場遊戲肯定有其他方式。現在我們已經能夠用徽章完整地拼出surprise字母，按理說，surprise應該就是這些徽章。將集齊的徽章放進那個垃圾處理站，很有可能和那團懸浮在垃圾處理站前的黃色光團有關。放進去，就能通關遊戲。但這肯定不是唯一通關遊戲的方法。」

傅聞奪：「surprise並不是那些徽章。」

唐陌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思索了半晌，唐陌道：「你是說，遊戲規則第五條，把你的surprise送進垃圾處理站，即可通關遊戲。這個surprise不是徽章？」

「黑塔並沒有說，把你的surprise徽章送進垃圾處理站。」

唐陌想了想：「那什麼是surprise？」

傅聞奪目光一凝，他沒有回答。兩人一邊走，一邊各自思考這個問題。在黑塔給出的任何信息中他們都無法判定，surprise到底是什麼。只有一種可能，那些木頭徽章就是surprise。這似乎也是黑塔給出的答案。但假設木頭徽章不是，那什麼才是surprise？

「對於全南京的玩家，和其他九區的玩家來說，這場垃圾大掃除遊戲就是一場黑塔給予他們的surprise。」

唐陌正在思考對於黑塔來說，surprise會不會是一些特別的道具，或者其他什麼特殊的東西。聽到傅聞奪的話，他抬起頭看向對方。傅聞奪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並沒有言語，卻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唐陌：「那世界上的每一樣東西，都可以說是surprise。」

「是，所以我們要猜測，黑塔要的surprise到底是什麼。或者說，末位者的垃圾處理站需要什麼surprise。」

唐陌嘴唇張了張，他正準備開口，忽然，一道熟悉的童謠在南京上空響了起來。唐陌快速地轉過頭，看向那座懸浮在空中的巨大黑塔。一首歡快的《粉刷匠》在城市裡回蕩，南京城內，無數玩家停住腳步，齊齊看向那座塔。

當這首歌放完后，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語氣中似乎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叮咚！華夏6區，正式玩家傅聞聲成功通關『末位者的垃圾大掃除遊戲』。首位通關遊戲者，獲得額外獎勵『垃圾們的注視』。所有垃圾見到該玩家，都會情不自禁地看向他，效果持續三秒。顫抖吧，垃圾們，這是來自成功者的鄙視。」

黑塔的提示聲結束，唐陌心中一驚，看向傅聞奪。果不其然，只見傅聞奪徹底黑了臉，目光冰冷地盯著那座沉甸甸的黑塔。下一秒，傅聞奪死死握住唐陌的手，腳下一蹬，向前跑去。

「走！」

兩人化作一道閃電，迅速消失在了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