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衝擊!
養母對他非常好。
母子有間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在那個年代已經算是不錯了。
一個單身母親帶著這麼大的孩子,自然沒少受鄰居指指點點,不過容澗從來沒見女人傷懷過。
她在一家制奶場工作,每天下班回來,都會帶上一小瓶牛奶給他。
“十幾歲的男孩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要多喝牛奶。”
女人笑得溫柔如水,就像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從肩頭垂落。
小容澗還沒鍛煉出堅實的厚臉皮,也從不說謝謝,只是冷淡地朝牛奶瓶投去一瞥。
等到晚上養母睡下了,他才偷偷跑過去喝掉,用舌頭把奶漬舔得一乾二淨,把空瓶子放回原位。
第二天養母來取走玻璃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容澗總是不屑地望向一邊,聲稱:“是野貓喝的”
——那個時候,既單純又傻氣,還以為女人不知道。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遊戲天賦的展露。
那會兒,容澗就已經是附近一帶有名的“街機王”了,什麼都能玩,而且都玩得相當不錯。
甚至有富家孩子請他去當槍手,運氣好的話,能贏個幾毛錢幾塊錢,到黑遊戲室痛快地玩一通。
為了遊戲耽誤學習,是天下父母最深惡痛絕的事情。
養母平日對他百依百順,但是對此依舊如其他人一樣,很是不喜。
對於容澗那“世界冠軍”的理想,她只是搖頭歎氣,不願打擊他的自尊,才沒說什麼更直接的話,僅委婉地希望他把心思放在功課上,以後考大學,找份像樣的正經工作。
——打遊戲都是街頭混混不務正業幹的事兒,這是人們的共識。
可是養母並不是一個狠厲的女子,她甚至太柔弱,又太心軟,從不捨得罵兒子一句,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更別提打人。
小容澗依舊那般冷淡,不過他每天起床都會疊好被子,下午準時回家,乖乖坐在飯桌前;每天都踮著腳刷碗;每次費盡心機剩下一分錢,偷偷藏在女人的枕頭下面。
在平淡漫長的日子裏,容澗心裏早已認可了新的媽媽,依賴上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
即使他堅持叫她,阿姨。
溫馨的日子過了一年多,直到一個年輕又英俊的男子,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母子二人的小家。
女人告訴容澗,喊他“沈叔叔”。
自從這個人出現以後,女人臉上的笑容多了,愁容也多了。
也許是雄性的天生敏感,容澗對於沈洛天,本能地感到一種底盤被入侵的威脅。
他敵視這個男人——這個有可能搶走自己唯一“親人”的男人。
反過來,沈洛天也不喜歡容澗,明明是個抱來的養子,還成天擺著一張不討喜的臭臉。
拖油瓶就該有自知之明!
沈洛天畢竟是個成年人,雖然心裏不高興,但是看在心愛的女人的份上,也願意接納他。
他和女人訂了婚,成為容澗的養父,差不多是鐵板釘釘的事兒。
可是世事的發展總是讓人始料不及。
一塊天大的餡餅就這麼砸在沈洛天頭上,他居然是美國上流社會大富豪的獨子!搖身一變,一下從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小子,一躍成為美國家族的企業繼承人。
上帝是公平的,給你一樣東西的時候,往往會拿走另一樣。
沈洛天的家族嫌棄容澗母子,不准許他們結合。
然而女人腹中卻已經懷上沈洛天的孩子,容澗時常看見女子一臉微笑地撫摸自己的肚子,他默默坐在一邊,半是羡慕,半是難過。
那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有他是個外人。
有時候,容澗偷偷想著,要是自己是阿姨肚子裏的寶寶就好了,他甚至寧願從此再也不打遊戲。
但是這樣的渴望,容澗永遠不會表現在臉上。
明知永不可能發生的願望,夜深無人,獨自幻想一下,已經是容澗不多的幸福之一。
漸漸地,容澗變得越來越乖,冷淡的性子都強迫自己收斂。
大人不喜歡自己打遊戲,他每日最快樂的遊戲時間就不斷縮水;不喜歡自己跟街頭流氓混在一起打架,他就遠遠繞道,被圍毆辱駡也只逃跑不還手。
容澗委曲求全,只因為害怕某天醒來,自己又重新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孤兒院。
比起被拋棄,他什麼都可以犧牲。
即使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出息一點,終究還是徒勞。
養母和沈洛天為了他開始爭吵。
吵得很大聲,容澗剛走到樓梯口都能聽見那句“沒用的拖油瓶而已!又不是親生的!”
他怔怔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他當然不可能離家出走——那只是仗著被人關心的奢侈旅行。
而容澗什麼也沒有,就是他走,也沒人會去找自己。
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了一間黑遊室,異常囂張地跟人賭鬥打錢,整整一晚上都沒離開遊戲桌,第二天清晨,他興奮地抱著一個招財貓存錢罐往家裏跑去。
這一個晚上,他居然掙了將近二十塊錢,放在平窮人家裏,都算是一個月生活費。
容澗懷揣著滿心歡喜跑回去,發現沈洛天早已離開,只剩阿姨一個人靜靜坐在屋裏。
面容蒼白而憔悴。
她看見他,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又用前所未有的惱怒語氣質問:“你昨天晚上跑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大半夜!”
“我昨天在遊戲室——”容澗根本沒意識到哪里不對,還興沖沖地把存錢罐遞給她。
“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響亮的一巴掌打斷了。
“你、你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孩子!滾出去!”
女人氣的渾身都在發抖,容澗被打得有點蒙,直到臉頰腫起來,火辣辣的痛,憤怒又悲傷的感覺彷如潮水直沖而上,酸的熏透了鼻子和眼眶。
小容澗緊咬著嘴唇,極力不讓滾動的眼淚掉出來,可惜眼眶無法承受淚水的重量,抑制不住一滴一滴往下掉。
明明是夏天,他卻覺得通體冰寒,瑟瑟發抖,他站在原地,發著愣,手足無措。
——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就又要被丟掉?
……
“容澗,容澗?”
朦朦朧朧之中,容澗聽見有人在叫他。
肩膀被大力搖晃之下,容澗很快就清醒過來,他皺眉揉了揉太陽穴,沙啞著嗓子問:“怎麼了?”
林焰修一把揪住男人衣領,拎起來,面色不善:“你再睡下去就連頒獎儀式都要錯過了!笨蛋!”
混亂的夢境依稀在殘留了些影像在容澗腦海裏,揮之不去,夢裏心酸的感覺太過真實,與現實交織成一團亂麻,簡直叫人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他反應了半天,才“哦”一聲以示回答。
臉頰仿佛還在痛,他伸手摸了摸,很冰涼。
“你到底怎麼了?”林焰修猶豫一下,伸手摟住男人的腰,從背後抱住他。
容澗周身充斥著一種詭異的氣場,一靠近,就像是要窒息似的。
林焰修不安地皺起眉頭,收緊手臂,抱得更牢了些。
不知為何有種,一鬆手,這人就要消失掉的感覺。
“林焰修”容澗目光幾乎沒有焦距,過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嗓音乾澀地如同燒過,“我好像想起一些事,好混亂”
林焰修渾身一震,心裏陡然緊張起來,那種籠罩心頭的不安更加深沉了,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想起來了?”
容澗緩緩點頭,又搖搖頭。
夢裏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段,淩亂地堆積著,他根本無法理清頭緒。
總覺得,還缺了一塊,最重要的部分
“先完成頒獎儀式再說吧。”林焰修緩緩鬆開手道。
容澗點點頭,跟著對方就往外走。
他滿腦子想著剛才的夢,壓根就把答應沈秦轉會的事兒給忘了。
頒獎現場已經佈置完畢,觀眾席更是座無虛席。
NGC三甲的頒獎當然是壓軸大戲,此前還有前16強嘉獎,個人風格獎,以及俱樂部現場簽約選手等等。
“本屆大賽的頒獎嘉賓,是維塔中國分公司的總裁沈秦先生!”主持人笑靨如花,這個級別的風雲人物可不是她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
沈大少無論出席任何場合,都是一貫的文質彬彬,溫和帶笑。
架子自然也是有的,但卻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沈先生可真帥呢,平常怎麼保養的?可不可以給廣大遊戲宅男們傳授一下秘訣?”主持人笑嘻嘻開著玩笑。
沈秦想了想,認真地說:“這個要靠合理的營養搭配和規律的作息時間,早餐的話,可以吃全麥麵包、清粥、少量水果、牛奶,午餐的話”
主持人無語地聽他講了一大通話,最後還補充了一句:“不要縱欲過度。”
漫長寂靜。
主持人MM淚流滿面,他真的是在認真回答問題啊!
雖然這屆NGC狀況百出,不過頒獎儀式倒還算順利——至少百分之九十是順利的。
競技遊戲三甲獎台跟體壇的三層獎台一樣。
容澗漠然的臉色掩蓋了他內心的茫然,外人瞧不出半點不對勁的地方,只有站在領獎臺之外的林焰修,莫名地焦躁。
沈秦微笑著將純金的冠軍獎盃遞過去:“恭喜你,容澗,雙連冠。”
“謝謝。”容澗一看見他的臉,頓時想起轉會的事,一下子臉色有點發青,極為勉強地從牙齒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從沒見過哪屆NGC冠軍,贏了獎盃還擺出便秘似的表情,身為季軍的溫遊無語地直翻白眼。
當容澗高舉冠軍獎盃,全場觀眾掌聲雷動,耳邊轟鳴著“容澗”的名字。
這一刻,他仿佛成了宇宙的中心,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祝福,所有的掌聲,朝他湧來。
即使以他的淡漠,也禁不住有些激動。
容澗的目光越過層層人群,落到同樣微笑著的林焰修身上,不知為何,忽而心中一悸。
就在此時,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男人,霍然出現在頒獎臺上。
這個男人高大卓然,西裝講究,他面容冷凝近乎陰沉,大步邁向三甲台,工作人員面面相覷,被這人威嚴的目光一掃,居然連阻攔都不敢。
男人冷冷地注視著容澗,容澗瞳孔不可置信般慢慢放大。
“容澗,你竟然還敢名目張膽地站在這裏?”中年男人眯起雙目,眉頭憤怒地幾乎倒豎,從喉嚨深處大聲斥吼,“你這個害死生母和未出世兄弟的人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