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是想給他一點正面的激勵,就像給不肯喝苦藥的小朋友一顆糖果,乖乖把藥喝了就能吃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謎之自信,竟然能把自己當做陸潛的那顆糖果了。要擱三年前,她是不會這麽沒有自知之明的。
偏偏陸潛還真聽進去了。
康復治療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盡管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的時候才發現困難往往還是被低估的。
光是站和走這兩件事,就已經夠折磨人了。
陸潛那麽驕傲的人,竟然連站立和走路都要依靠旁人和器械的輔助,那些萎縮後的肌肉,把他原本健碩有力的腿骨裹得樹枝一樣枯槁羸弱,像是一點力量都沒有。
他像蹣跚學步的嬰兒,每一步都很艱難,汗水印在腳底的地板上。
有那麽幾次,連林舒眉也有點不忍,想中途進去叫暫停,或者想著要不算了,等他自己緩一段時間再說。
她自認為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當初看到他滿頭滿臉的血被送進醫院裡來也臨危不亂,還一邊安慰自己死了大不了繼承他遺產,反正也是為了錢才嫁他,一邊抖著手假裝鎮定地簽字。
那現在的心軟又是怎麽回事?看他咬著牙堅持重複那些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她又難過個什麽勁兒啊!
可能還是怕他會死吧?
這一點上來說,她跟趙沛航的心理挺像的。大概都覺得活生生的陸潛算是他們自己的勝利成果,醒過來就不容易,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了。
陸潛自己好像不覺得,至少一點也沒在她跟前表露出來。
倒是康復師跟她說:“他好像有點急於求成,這樣搞不好可能會受傷的。你多勸勸他,康復治療不是一朝一夕,有心配合是好事,也要循序漸進。”
哎,真麻煩。
林舒眉推著陸潛去花園散步,他真的是一刻都不願意在病房之類的地方多待。
她思忖著,要怎麽把康復醫師的話跟他轉述得到位,還要委婉一點,不要打擊到他剛建立起來的決心。
“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陸潛突然開口。
“啊?”
“我知道康復醫師找你聊過,他覺得我太著急。”
舒眉默默翻了個白眼,是啊,急著讓她進他的房間去睡嘛!
“我是很急,想快點恢復,但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你放心,我不會再讓自己受傷了。”
這話說的……好像她很怕他受傷似的。
“嗯,知道了。”她莫名覺得有點別扭,“但你別以為這麽說我就會如你的願,把床挪進去。”
“那張行軍床太小,我怕你睡得不舒服。”
“沒關系,我瘦。”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把她從身後拉到面前來,眼神又大膽起來,從她身上掃過:“嗯,是太瘦了,可以再養胖一點。”
舒眉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背上:“胡說八道,放手!”
他也就真的放開她,另一隻手輕輕撫娑著被她拍打過的地方。
她看到他手背上龜裂的細口。
剛才她也感覺到了,他手背上皮膚粗糙,是在消毒藥水裡反覆洗手造成的後果。
他以前做醫生的時候,上手術要泡消毒水,每天下班也要泡,手就一直這個樣子。
外科醫生的手,修長,靈巧,卻又滿是粗糙的倒刺。
第6章
她悄悄放過護手霜在他的包裡,在他辦公室的桌子上,他也不記得用。
唯一一次見他用,在手裡抹開了悄悄抿著唇笑,還是因為他以為那是另一個人送的。
舒眉翻出自己帶的手霜,在手心擠出一段,在他面前蹲下來:“伸手。”
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乖乖伸出手,細膩的香氣隨著塗抹的動作在空氣裡氤氳四散。
他的手被她捧在掌心,被屬於她的體溫和氣味包裹著。
他周身都暖起來,忍不住低頭湊近她:“這是什麽味道?”
“橙花。”
“你們女生隨身都帶著這個?”
“很稀奇嗎?精致點的男生也會帶。趙醫生白大褂的口袋裡就隨時裝著,洗完手就抹一點,還總是不同的牌子和香型。”
當然也都是各種仰慕他的女孩子送的。
陸潛聽她提趙沛航就臉色一沉:“你跟他很熟?”
“還好,一般熟。你的命能救回來,畢竟也有他的功勞。”
他輕輕哼了一聲,但隨即又高興起來:“原來是因為我……”
舒眉想起自己之前關於趙沛航暗戀他的那番推論,突然感覺她仿佛在成人之美。
陸潛這九死一生的,會不會醒過來連性取向都改變了?
她要不要打個電話給趙沛航,通報這個好消息?
陸潛不知道她在胡思亂想,全副心思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比他軟很多,這樣翻來覆去地照料著他,竟然讓他有洶湧而又原始的欲念從心底冒出來。
護手霜塗完了,舒眉站起來,忍不住交代他:“康復中心這裡很乾淨,不要再有潔癖似的一直洗手了。”
他躺在床上的這三年,她都有仔細幫他做皮膚保養,兩隻手本來已經作養得又細又白了。
沒辦法,誰叫她就是喜歡他這副好皮囊呢?要是連這點念想都沒有了,她還真不一定能堅持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