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行動（三）

　　「快快快，快走！」負責人捂著心口，大步流星地從亞伯拉罕家跑出來，好像後面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似的。

　　乖乖，狄恩議長家發生了爆炸，唐川竟然出現在現場，還穿著他們巡邏隊的隊服！負責人真的一身冷汗都嚇出來了，他現在覺得，狄恩讓他離開，簡直是莫大的恩賜！

　　而火急火燎想要離開的負責人，當然沒有看到落在最後的幾個藍衣服的隊員，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隊尾。

　　「怎麼樣了？」查理躲到暗處，飛快地脫下身上染血的巡邏隊隊服換上自己的便服。剛剛他在胸口藏了一包血袋，往人群裡一擠，朝地上開槍的同時撕破血袋，那造成的效果槓槓的。

　　兩伙人頓時打了起來，而查理就躺在地上裝死，期間還不知道被哪個混蛋踩了一腳，媽的。他後來想混進去看看情況，結果剛從地上爬起來，藍衣服們就灰溜溜地從屋子裡跑出來了。

　　於是查理只好跟著撤退，眼瞅著唐川沒出來，萊茵更是沒影兒，心裡也著急起來。

　　回答他的並不是唐川，而是謝寧，「事情有變，注意隨時接應唐川。」

　　「怎麼回事？」張潮生沉聲問。現在他們的通訊全部並到了一個頻道上，就等最後的收尾了。

　　謝寧卻透露出一個並不好的消息，「麒麟原本已經得手，可是正當它想撤退的時候，書房又重新恢復了靜默功能。狄恩狡猾奸詐，一定在那間書房外面佈置了一個一套備用能源，我們只炸掉了原來的。」

　　「那現在我們的企圖豈不是都曝光了？！」查理愕然。

　　然而謝寧的語氣比預想中更沉凝，「恐怕不止如此。」

　　狄恩重新啟動靜默室的時間卡得太準了。

　　他們這整個計劃，是一環扣一環的，事先預想到了所有可能的情況，由唐川、萊茵和謝寧三個人進行多次模擬，就是為了當萊茵進入書房，通訊被切斷後，雙方仍然能有默契地將行動繼續下去。

　　首先，無論是誰，都認為狄恩不可能那麼傻那麼天真，他對於萊茵肯定有所防備，因為行軍日記和萊茵這兩件事情幾乎是同時發生的。那麼，在預先假定狄恩對他們有所防備的基礎上，他們會做一場戲。

　　那就是——停電。書房對於狄恩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如果要關押萊茵，這是最佳的地點。而且，如果狄恩想要試探萊茵，這也是不二選擇。那麼，這個房間裡一定有能關住萊茵的東西。

　　停電的效果很明顯，如果他們想破解靜默室的電子封鎖，讓麒麟進去，那麼就必須破壞靜默室本身的能源供應系統。

　　這一部分，需要萊茵配合。唐川他們並不知道書房內的具體情況，為了以防萬一，能提供的幫助只有那一身特質的衣服。

　　但幸好他們事先已經設想過無數的可能。

　　萊茵的靴子裡、皮膚上，都貼著很多唐川上次在執行克裡斯朵夫保鏢任務時，在科學院特製的軟囊炸藥。

　　停電的時候他沒有動，一方面是為了打消狄恩的疑慮，另一方面，時間不夠。等到狄恩再度離開，他就假裝自己在找日記，把炸藥藏在各個雜亂的書堆裡——他們事先分析過那間書房的構造，大致對能源供應系統的分佈進行過預估。

　　而這種軟囊炸藥薄薄的一片，很難被發現。想要啟動的時候，只要將薄片中心的一層銀色金屬片抽出來，內部就會自動加熱，加熱到一定的程度，立刻爆炸。這種炸藥其實就像爆仗，聲音很大，煙霧很濃，但殺傷力卻很弱。所以即使有人在爆炸時進去，也基本不會有生命危險。而萊茵所需要的，僅僅是炸出一個微小的缺口而已。

　　所以，萊茵根本不怕找書的行為暴露。反而說，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暴露，當狄恩認為自己已經看到了事情全貌的時候，萊茵就趁機在窗口向同伴傳遞消息，而後，計劃得以順利進行。

　　根據事先的約定，張潮生順利接收萊茵的信號，計劃進展到第二階段。

　　爆炸發生，靜默被打破，麒麟順利潛入。

　　為什麼一定要麒麟潛入？

　　因為肅峰的行軍日記，在最開始是電子檔！狄恩把它悄悄帶走，按他謹慎的性格，他一定會在一個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打開它，而不是在辦公室的光腦上留下什麼不該有的痕跡。那這個最安全的地方在哪裡呢？

　　他的書房。

　　所以，無論他最後有沒有把它打印出來，有沒有刪除，他書房的光腦裡，一定有最原始的紀錄！即使狄恩認為自己已經刪除得夠乾淨，但以麒麟的手段，他依然有機會把它復原！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目標寄托在任何其他的地方，所有的行為都為這最終的目的服務。

　　然而……

　　麒麟撤退的路，被狄恩一手堵上了。

　　也就是說，狄恩可能不光光像他們猜測的那樣，猜到他們要來拿行軍日記，而是，他猜到了他們的猜測，甚至對所有的情況都有所預估，然後陪他們演了這場戲。

　　仔細想來，狄恩根本沒有花費什麼力氣，不光悠閒地享用了晚餐，美美地睡了一覺，甚至一邊吃早餐一邊欣賞了這出他們拚死拚活上演的戲碼。

　　而現在，他們已經失去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麒麟出不去，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狄恩議長果然名不虛傳。」唐川單手放在胸前，行了個晚輩禮。

　　「哪裡。」狄恩語氣卻淡淡的，「我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連家裡什麼時候進了幾隻老鼠，都不知道。」

　　「是嗎？那可不妙，這麼好的房子，進了老鼠怪可惜的。」唐川微笑，「我這裡正好有幾隻利爪的貓，送來給您抓老鼠，您看怎麼樣？」

　　狄恩好整以暇地坐著，手中把玩著兩顆琉璃珠子，抬眼，眼角的細紋裡彷彿都有淡淡的威壓散發出來，「年紀輕輕，你真的以為自己能跟我談條件了？」

　　「不不不，」唐川連連擺手，「您誤會了，我只是個傳話的，到時候貓主人自然會跟您談，就看議長閣下賞不賞臉。」

　　話音落下，萊茵被老管家阿森從閣樓裡帶下來了。

　　唐川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他並沒有大礙，心裡不由鬆了一口氣。

　　「人見到了，你可以走了。」狄恩下了逐客令，似乎並不想再跟這些小孩子玩過家家的遊戲。

　　而這時，唐川的臉色忽變，目光隱晦地朝樓上瞥了一眼，接著掃過剛剛狄恩在牆上按下的那個開關，而後，定格在狄恩身上，目光中難掩銳利。

　　狄恩古井無波，倒是阿森站到他身邊時，掃了唐川一眼，「唐先生，請注意你眼神。」

　　「請問你是？」唐川似乎有點疑惑。

　　阿森回答：「我是這裡的管家，你可以叫我阿森。」

　　唐川輕笑，「區區一位管家，也可以隨意指責客人了？」說完，他好像終於不再掩飾，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刷的一聲展開來，「肅峰小隊副隊長萊茵·亞伯拉罕，在職期間無故缺席、且不服從指揮，行為嚴重違反軍紀，現軍部特命我前來將其帶回，請配合。」

　　「哦，我怎麼不知道。」狄恩的眸中閃過一絲微小的驚訝，他沒想到唐川能想出這種辦法強行帶走萊茵。

　　「議長閣下，萊茵本月曠課次數就已經超過七次，更不用說在參與我肅峰小隊內部事宜的時候，當然，這部分都是軍事機密，無法告知，請諒解。我想說的是，萊茵作為一個在籍軍人，他所有的行為都將受到軍部的管轄，即便是您，也不能橫加干預，所以，我希望您能讓我將他帶走。」

　　「如果我說不呢？」狄恩饒有興味地問。

　　唐川脊背挺得筆直，臉色沉肅，毫不退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第一天性。這是軍部的批文，您如果有異議，請直接與軍部協商。」

　　四目相對，狄恩坐著，唐川站著，一個成熟內斂，一個鋒芒漸露。

　　唐川沒有說話，因為言語在此刻顯得太過蒼白。狄恩給他的壓迫感太強大了，那種彷彿能把你整個人都看透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

　　對方會用最實際的行動來告訴你，什麼叫——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這時候唐川才生出一股後怕來，更加肯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日後一定不能落在這個人手裡。

　　然而當那種壓迫感好像壓得唐川心跳都在加快的時候，又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狄恩悠悠站起來，「既然如此，你就把他帶回去吧，到時候讓李家直接去軍部要人。阿森，送客。」

　　狄恩鬆口，唐川再不多做停留，立刻拉住萊茵，「我們走。」

　　而狄恩，他似乎也渾然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逕自轉身上了二樓，來到書房唯一還亮著的那台光腦前。靜默室已經重新啟動了，為什麼這台光腦還能運轉？

　　那當然是因為這台光腦在靜默室啟動，與外部星網斷開連接的那一刻，會自動接上本身存儲的能源，雖然外網依舊是斷的，但仍然能維持運轉。

　　而現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光腦裡，會鎖著什麼呢？狄恩微笑起來，多虧小朋友們的配合，這一招空手套白狼，還挺有用。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光腦屏幕上時，屏幕上忽然彈出一個對話框，上面寫著——已啟動自我毀滅程序，倒數五秒。五、四、三……

　　狄恩一驚，自我毀滅程序？那個人工智能竟然還自帶這功能？

　　這結果讓狄恩也有些措手不及，他連忙切斷所有能源，然而光腦屏幕卻還是亮的！他完全低估了這個人工智能的厲害程度！

　　二！一！

　　自我毀滅程序啟動！一大片數據亂流出現在屏幕上，悠悠綠光倒映在狄恩眼底，幽森一片。

　　而與此同時，唐川和萊茵等人坐上前來接應的飛行車，正火速撤退。

　　「媽呀。」查理緊張地摸一把汗，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麒麟冷靜理智的電子音隨之響起，「請確認接收電子文檔。」

　　唐川打開終端，點擊確認。

　　等待傳輸的過程中，查理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個，你叫麒麟是嗎？狄恩不是把你關起來了嗎？你怎麼逃出來的？」

　　「那只是我的一個分身而已，它檢測到的所有數據，都會在第一時間傳輸給我，所以，狄恩把它關起來並沒有什麼用。」麒麟說著，清冷的電子音不像007那樣咋呼，但就是讓人覺得很厲害。當然，有一點它沒有說出來，這樣的做法雖然聽起來很酷，但是對它本身是有一定損傷的，而且，從一開始它的原始代碼就是殘缺的，這樣一來，戰鬥力更加減弱。

　　但無論如何，能在最後反敗為勝，這個計劃就算圓滿成功。狄恩猜到了他們的猜測，可他們這邊也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通向迷宮出口的路有千萬條，狄恩的存在只不過是讓他們被迫走了一條最遠的路。

　　不過……唐川想起剛剛跟狄恩短暫的交鋒，他故意露出錯愕和憤怒，就是想讓狄恩認為自己已經成功關住了麒麟，問題是，這個目的有沒有達到？

　　「自我毀滅程序已經啟動，狄恩會不會相信毀滅的就是麒麟本身？」

　　唐川提出了這個問題，卻沒人能回答得上來，狄恩的心思太難猜了。萊茵說道：「狄恩應該並不清楚麒麟的真正實力，所以就算是他，也並不好判斷。」

　　查理卻樂呵呵的，「哎呀戰友，我們作戰都成功了啊，管他怎麼判斷呢，反正日記到手，我們就是勝利的一方！」

　　這倒也是。

　　唐川拍拍查理的肩，「戰友，你知道你最適合在我們隊擔任什麼職務嗎？」

　　「啥？」查理滿懷期待。

　　「吉祥物。」

　　查理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身上還殘留的血跡，「你見過演技這麼棒的吉祥物嗎？」

　　他們這麼一打岔，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唐川瞥了一眼終端上傳輸完成的提示，趁著謝寧還沒有切斷通訊，說道：「這成果是我們一起得來的，一起看，怎麼樣？」

　　「不用。」謝寧果斷拒絕。

　　唐川卻早有準備，他怎麼可能再讓謝寧輕易消失，「謝寧，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不論你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不肯完全信任我們，但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主要的目的都是為了肅峰將軍，你不該這樣置身事外，你覺得對這些全憑一腔熱血和正義加入肅峰小隊的人，公平嗎？」

　　謝寧沒有答話。

　　查理瞧著這氣氛有點不對，於是拉了拉旁邊的張潮生。張潮生對他搖搖頭，示意他等會兒。可查裡心急啊，剛剛沉浸在計劃成功的喜悅裡，沒怎麼想到品嚐勝利成果的事，現在提起了，又得等，心裡就像幾百隻螞蟻在爬，癢死了。

　　良久，謝寧那邊終於有了回應，「好，就這一次。」

　　查理頓時歡呼一聲，催促唐川快點打開來看，唐川心裡也鬆了一口氣，而後緊張又慎重地點開了那份完整版的行軍日記。

　　行軍日記的前半部分，跟唐川曾經看過的一模一樣，但是到10月4號這天，就有了差異。殘缺版的行軍日記上，是這樣寫的——

　　10月4日。

　　我好像發現了一些異樣

　　我得去看看。

　　這兩句句子間間隔了一定距離，當初唐川就判斷當中的部分被刻意抹去了，果不其然，完整版上是這樣寫的——

　　我好像發現了一些異樣，我覺得有人一直在窺視著我們。這種感覺很強烈，而我的第六感一向不會出錯。就在我們剛剛走過街角時，我從前面的玻璃裡，好像看到後面閃過一絲亮光，但當我回過頭，亮光又沒有了。

　　在這座因為能源缺失而停止運轉的城市裡，又是哪裡來的亮光呢？

　　我得去看看。

　　而接下去，殘缺版裡缺失的那天，完整版上也有紀錄。

　　10月5日。

　　西蒙也說好像有人在盯著他，莉莉也發現了。原本我以為這只是我們的錯覺，因為我一向不信鬼怪，沒有人能從銀河帝國一直活到現在——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能源斷絕的空城裡。

　　但是接下去發生的一切讓我不得不把這些內容寫下來。

　　又有一個隊員感受到了來自暗處的窺視，而這次，他看到了那個人！他說那個人就從街角一閃而過，沒有看清，但他能確定那是一個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模樣，銀色頭髮，穿著件長長的白色衣服，好像還光著腳。描述得這麼具體，我必須認真考慮它的真實性了。或許，是生活在墨索爾哪個調皮孩子跟著我們進了聖蘇裡？

　　看到這裡，唐川的心跳就有些快了，快速翻下去。

　　依舊是跟殘缺版一樣的內容，肅峰和林玄等人發現了畫著真理之眼的高塔，之後林玄帶人離開聖蘇裡拿補給，而肅峰繼續帶隊探索高塔，他們想要找到控制聖蘇裡的中央信息系統的服務器。

　　截止到10月7號為止，日記上還都是關於高塔探索的內容，而從這一天之後，殘缺版和完整版就開始出現巨大的不同。

　　殘缺版裡，8、9這兩天的內容是完全沒有的。而完整版卻紀錄著大段大段的內容，甚至於7號這天，都還有很多被刪減的。

　　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查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激動又緊張地攥著唐川的衣服。

　　10月7日。

　　又有人看到了那個男孩，但他跑得太快了，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推翻了我之前的推論——這孩子不可能是跟著我們進來的，他沒有食物、光著腳、衣著單薄，照理說應該又冷又餓，怎麼可能跑那麼快？

　　難不成真是鬼？聖蘇裡的亡靈？（笑）好吧我只是開個玩笑。

　　10月7日。

　　晚上了，我決定再出去轉轉。鬼怪故事裡，事故總是發生在晚上，我們得出去碰碰運氣。

　　祝我們好運。

　　10月7日。

　　我看到他了！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他根本不是人，因為他在夜晚會發光！好吧好吧，讓我用更理性的文字來描述——它只是一個全息影像，天吶聖蘇裡竟然還藏有能維持這一個全息影像的能源！

　　他又跑了，我們滿城找他，他的種種行為讓我覺得除去全息影像本身，他就像個活生生的人，這有點蹊蹺。但是我們沒有找到他。

　　10月8日。

　　現在是凌晨，我失眠了，腦子裡一直都是那個孩子的影子。

　　高塔頂部的風景真的很不錯，今晚的月亮很大，聖蘇裡雖然沒有亮起一盞燈，但是依舊很漂亮。

　　在這裡大喊幾聲是個不錯的舒緩方式。

　　10月8日。

　　我們忽然接收到了一個陌生的信號，不，準確來說，這個信號遍佈了整個聖蘇裡。阿元破譯了它，譯文是——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是誰？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小男孩。

　　10月8日。

　　下午，我們循著信號源找到了一棟房子。這是一幢很特殊的房子，靠近高塔，而且帶有花園。花園，這在充滿鋼鐵冰冷感的聖蘇裡，簡直太有人情味兒了。

　　花園在後門口，推開門出去，我們就看到那個小男孩兒站在草叢裡。他還是那身打扮，白色的衣服寬鬆地套在身上，銀色頭髮微卷，面容精緻得像洋娃娃。他一直盯著我們看，那種眼神……怎麼說呢，特別特別的讓人心疼，像是隔壁老王家剛出生的小奶狗。

　　但是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我走過去，發現他腳邊有一具屍骨，是個小男孩的屍骨，骨架很小。

　　我覺得那是他自己的骨頭，這很詭異，但就是我現在真實的想法。

　　我得盡快把發現報上去，我需要人來解釋現在的情況。

　　10月8日。

　　我又失眠了，高塔頂樓真是個治療失眠的好去處。

　　我看到那個小男孩站在塔下面，正在抬頭往上看，全身發著微光，特別仙氣。我朝他招招手，他下一秒就出現在我身邊，把我嚇了一跳。

　　他看我嚇到了挺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臉紅紅的，真是個可愛的男孩子。

　　我跟他聊天，儘管他不跟我說話。玄子總說我是個話嘮，今兒個正好派上用場。他聽得很認真，背對著星空坐在高高的欄杆上，兩隻小手放在膝蓋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一眨真的特別像洋娃娃。我家那小崽子要是像他這樣可愛就好了。

　　他不說話，我就問他問題，點頭還是搖頭都挺配合。總結來說，這些天一直在窺視我們的就是他，他一直住在這兒，是聖蘇裡本地人（這樣講好像有些奇怪？）

　　我們一直聊到早晨，他看起來很開心，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兩個字。我問他是不是他的名字，他點點頭。這感覺真不錯，我竟然跟一個死了幾百年的小朋友做了朋友。

　　嗨，小麒麟，我是肅峰。

　　10月9日。

　　最高議會很快給了答覆，他們懷疑麒麟是人工智能。可是麒麟曾經活過，那堆屍骨不是他的嗎？

　　議會要求我把麒麟帶出聖蘇裡。

　　我想我是真的把麒麟當朋友了，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嗎？如果帶回議會，他會被送去哪裡？不，我得去找麒麟談談。

　　10月9日。

　　麒麟拚命跟我搖頭，張著嘴想要說話，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然後他帶我去了高塔，給我看了一些東西，這讓我很震驚。

　　我的心有些亂，我需要靜靜。

　　10月9日。

　　剛剛跟議會進行了聯絡，但顯而易見我們的意見無法達成統一。

　　但我不想放棄，在議會趕來之前，我必須做點什麼。

　　10月10日。

　　我們之間肯定出了叛徒！

　　……………………

　　接下去，就是跟殘缺版本一樣的內容，那句被當作叛變證據的句子——我發現我好像錯了。請原諒我對帝國的不忠，但我不會後悔我的決定。

　　日記到這裡，就戛然而止，聖蘇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變故，讓肅峰再沒有時間來記錄發生的一切。

　　查理張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所以就是說……麒麟就是那個小男孩？！」

　　麒麟的聲音適時響起，「但是很抱歉，我並沒有相關的記錄。」

　　「怎麼回事？」唐川皺眉。

　　謝寧這才答道：「麒麟是我養父交給我的，它到我手裡時，已經是現在的樣子。」

　　「你養父是林玄？」萊茵問。

　　「是。」

　　「這信息量太大了……」查理還兀自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回神，「照日記來看，肅峰多半就是因為那個小男孩所以跟議會鬧掰了，可那不是小男孩兒嗎？怎麼變成一點都不可愛的大叔了？」

　　張潮生也再不能保持淡定，「麒麟是人工智能，那個小男孩也是人工智能，這一點倒是對得上。可是肅峰也說過，屍骨是一個問題。」

　　「是類人。」唐川猛然想起賀蘭曾經跟他說過的話，「把人工智能安放進仿人類的機器人裡，創造出一個跟人相差無幾的存在，甚至於，比人本身更聰明、更優秀。」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愕然之後的沉默，難怪、難怪銀河帝國會滅亡，難怪那個小男孩會有屍骨，可他的身體腐爛後，他還能以其它的方式存在。

　　查理挫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那場景，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他一個人，看著自己的屍體腐爛，而整座城就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遊蕩了數百年。

　　「不對。」謝寧的聲音透著寒意。

　　「怎麼不對？」查理急忙反問，旁邊的張潮生和萊茵卻若有所思。

　　唐川也品出不對來，「如果是仿人類的機器，那身體損毀後，留下的就不是屍骨，而是零件碎片。所以，聖蘇裡對於人工智能的研究，或許已經進行到最後的步驟——把人工智能植入人體或者克隆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