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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夫有責 - 第73章字體大小: A+
     
    ☆、第74章 周糕兒回家

    柳成涵一行人上到墳山,看到愈發佝僂但身體還強健的爺爺,兩方都不由熱淚盈眶,從大人到小孩一個一個給爺爺磕頭請安這些先放不提。看另一面周糕兒和小林子從三江縣南門進城,繞城門走了半圈,從偏門出去就是周家村碼頭。

    縣城裡商舖林立,人潮如織,周家村也恢復了不少,雖比不上幼時的繁華,比起六年前他們走時卻已經是好太多了。周糕兒一直催促小林子快點,再快點,臉上不由自主就掛上笑容,回家了。

    快走到周家餅鋪在的街,周糕兒乾脆把馬車簾子板起來,從口子那往外望。左右的街鋪都開著門迎客,周家餅鋪卻緊閉著大門,招牌和大門都透著一股陳舊久未有人氣的氣息。小林子心裡一咯登,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周糕兒才沒有心思想這些,如十七八歲的小哥兒,捏著褲腳就三步兩步的跳下馬車,跑去敲門,「爹,阿伢,我回來了。」

    門碰碰的響,大門還沒開,隔壁店舖的人出來看了,「哎呀,這不是糕兒,糕兒你可回來了,你阿伢想你想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宋阿伢,我爹和阿伢不在家嗎?怎麼店也不開,敲了半天門也沒開。」周糕兒問。

    「你家餅鋪都多久沒開過門了,哎,這些不該我說。你爹和阿伢現在也不從前門走,你去後院敲門去,他們看到你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好歹也有個高興事。」宋阿伢說。

    周糕兒不解,但現在也不是和他寒暄的時候,小林子趕在馬車在後頭,他走在前頭饒到後院去敲門。「爹——阿伢——滿兒——」

    敲了片刻後有個蒼老的聲音喊道,「誰呀?」

    「阿伢——」周糕兒聽出是周金福的聲音,眼淚就出來了,哽咽著越發大聲的敲門,「是我啊,糕兒,糕兒回來了。」

    原本坐在院子中間發呆的周金福扶著桌子站起來往門邊走,嘟嘟嚷嚷的說我真的聽到糕兒在叫我了,老頭子就是不信。

    大門一開,周糕兒看到滿頭白髮皺紋滿面的人,幾乎不敢認,「阿伢?」

    周金福來開門也沒有預料到真的能看見周糕兒,這一兩年他總是出現幻聽,聽見周糕兒在門口叫他,白天就算了,有時候晚上睡著睡著就要翻身下樓去給周糕兒開門,周春光都說了他多少次了。

    「糕兒,糕兒,真的是你。」周金福摸著臉,衝擊太大,一時竟沒有哭。

    周糕兒淚流滿面,「是我,阿伢,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怎麼老的這麼快。

    小林子這會才趕著馬車到後院門口,把馬車拴在門口,把思鄉思周抱下來,「去叫大大。」

    「大大——」思周邁著小腿就往周金福那跑,穿的圓滾滾的,下台階一個不注意,骨溜溜的就滾到周金福腳邊了,自下而上的看著周金福驚愕的眼睛,覺得大失臉面,就近抱住周糕兒的小腿就嗚嗚大哭起來。

    思鄉走到周糕兒身後,朝周金福喊道,「大大。」

    周金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朝裡跑去,「老頭子老頭子,你快來看看,我是不是眼睛也不好使了,我怎麼看到糕兒帶著兩個小的回來了。」

    「你整天就弄這些吧。」周春光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又放誰進來了。」

    「爹——」周糕兒見周春光從房裡走出來,咬著下唇喊一聲,他爹也老了很多。

    「糕兒——」周春光快走兩步,按著周糕兒的肩,「你真回來了。」聲音都有點顫抖。

    「回來了。」周糕兒點頭道。

    小林子自動自發的在一邊跪下了。「師傅,不孝子弟把糕兒帶回來了。」

    周春光眼睛都不掃他一下,笑著憋回眼裡的淚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滿兒,你大哥回來了,快下來看看。」

    「爺——」思鄉喊道。

    周糕兒把思鄉推到前面,又把坐在地上假哭的思周提起來站在思鄉身邊,「這是大兒思鄉,今年四歲了,這是小兒思周,兩歲。老天保佑,我們往北邊很順利就找到了姑伢和涵哥,這幾年我就住在姑伢家,這次也是一起回來的,涵哥說明天過來看你。」

    「好好好。」周春光連說三個好,卻不知道是說哪個,回頭對周金福說,「你看你,糕兒沒回來你天天念著,現在回來了你離那麼遠幹嘛。還有乖孫孫。不行,我得去外頭買點菜。」和藹的彎腰對思鄉說,「乖孫,要不要跟爺爺去外頭看看。」

    思鄉看著抱著哭的阿伢和大大,跪著的爹,慎重的點點頭,「爺,我想去。」

    「我也想去。」思周不甘示弱的說道,阿伢一時半會也顧不上他,哥哥想一個人先逃,沒門。

    「好,爺爺都帶去。」周春光像是年輕好幾歲,一手抱起思周,一手又牽著思鄉,出去買菜去。

    周糕兒上前抱住周金福,周金福摟著他委屈的哭道,「糕兒啊,你怎麼才回來,阿伢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阿伢。」周糕兒說。

    周滿兒也從屋裡走來,見到周糕兒就靦腆的笑笑,周糕兒看到他就眼鏡亮了,高興對周金福說,「滿兒如今長的又高又俊,定親了沒有?」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周金福把頭轉到另一邊去了,周糕兒沒深想,上前比比周滿兒的身高,「比元寶還高一些,不過元寶可比你壯一點,你要見到這個侄子可不要嚇一跳。」

    周滿兒笑著看著他,眉眼沒有郁色,看來大哥這幾年過的不錯,這樣爹和阿伢的心裡能輕鬆不少吧,拿出懷裡的紙筆,他寫到,『元寶從小就比我壯。』

    「是啊。」周糕兒說,「他性子可比你霸道的多。」說完才反應過來,猶疑的看著他,「你為什麼用筆寫?」

    周滿兒寫到,「發熱把喉管燒壞了,沒什麼大事,幸好當年還識了字,現在交流沒有問題。」

    見周糕兒想哭,他連忙又寫到,「哥你千萬別哭,阿伢這些年為了這個事已經哭壞身子了,你一哭,他也要跟著哭了。」

    周糕兒連忙三兩下抹去眼眶裡冒出的眼淚,深呼吸後轉頭對周金福說,「阿伢,你別說,滿兒的字現在寫的多好看,小時候寫的那字多難看,私塾夫子罰他練字,那些大字還是我幫他寫的呢。」

    「糕兒,阿伢當初是引狼入室啊。不是那喪天良的一家人,你弟弟也不會染上疫,高燒不退燒壞了喉嚨。」周金福說起這個事就咬牙切齒。

    「怎麼說?」周糕兒皺眉問。周滿兒連忙寫著什麼不想讓他阿伢說,大哥要知道這件事最好是從爹那裡聽說。

    「疫情都退了。那家大哥兒從城外死人堆裡翻了幾件衣服放到你弟弟的房裡,你弟弟就染上了。」可惜周金福已經說出來了。

    周糕兒火冒三丈,「真的?那家人了,這都沒個說法?」

    「他們家人多啊,你爹說要報官,心兒跪在你爹面前求啊,當時我又為了你弟弟的病情憂心。你爹怕惹惱他們,我們三個都得交代了,就只把他們趕出去就算了。」周金福說,「他們打的好算盤,你當時不在,你弟弟要有個三長兩短,這周家就是那家人了的,可惜心兒看不透啊,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心只向著那家人,你爹都心寒了,說就當沒這個兒子了。」

    「他們還住在周家村?」周糕兒問。

    「像是在碼頭那邊租了房子住,滿兒雖然好了,卻再也不能說了,那家人就上門說要把他家的小哥兒嫁給滿兒,我和你爹都不願意,他就在外造謠,這周家村沒有哥兒願意和滿兒結親的,你爹一開店,他們一家幾口就舔著臉坐到門口,一定要幫著招呼,別人說起就是親家幫著招呼。你爹一趕人,他們就在街上打滾哭喊,說周家嫌貧愛富,當初看中他兒子人高馬大好護家,現在災情過了,就翻臉不認人。」

    「你爹一氣之下乾脆就不開店了。」周金福說,「好在你弟弟聰明,想了個法子,給城裡的酒樓客棧供貨,晚上做點心,凌晨送出去,好歹能保住家裡的生計,又不招來那些豺狼。剛才你爹和弟弟就是在房裡補覺呢。」

    「他們在鬧的時候,心兒在哪?」周糕兒問。

    「這樣的兒子,你還想要?」周糕兒問,怒火積累到一定程度,周糕兒反而平靜下來。

    『大哥,二哥他已經是人夫郎,又有自己的小孩,他也身不由己。』周滿兒寫著紙條給周糕兒看,周糕兒沉默的看著他,他的小弟弟,還不會走他就背著,會走了他也是時刻牽著了,寫字的時候也是他握著筆一比一劃的教的,可這麼一個好孩子,現在卻變成一個啞巴。

    周糕兒扶著周金福在凳子上做好,「阿伢,我出去找爹,他頭一回帶兩個小孩。」

    出了大門,周糕兒拿出帕子把眼淚擦乾淨,尋了一個鄰居問。「知道周心兒現在住哪裡嗎?」

    周滿兒看著他哥氣勢的背影,寫道,『阿伢,大哥是去找爹了嗎?』

    「八成去找你二哥去了。」周金福疲憊的說,上了年紀的人,心緒波動太大就會覺得累。

    『不會有事?』周滿兒寫道。

    「不會,最多扇他一個耳光。」周金福說,「你爹當初捨不得打他,才把他慣成這樣。讓你大哥去教訓一下也好。」

    『小林哥還在跪著呢,不要叫他起來?』周滿兒瞄著還一動不動跪在那的小林子。

    「讓他跪在那,不是他自作主張,我們家也不用父子兄弟分隔這麼久。」周金福想想又傷心了,「我缺我自己一口吃的,也不會少我兒子一口吃的,他拾掇著糕兒回林家存的什麼心。」

    小林子老老實實的跪著,當年一個衝動,如今卻是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那一大家子是外人啊,他和糕兒這麼一走,周家的平衡不就沒了,才會有這樣的禍事。

    周糕兒問到地址,急急往那邊走去,走進就見到周心兒在房前掛漁網,他是正經嬌養大的哥兒,連廚房都少進,如今粗糙的手,粗糙的臉,挺著大肚子做活,時不時還大聲喝止旁邊坐著的一個小孩讓他別往嘴裡塞沙子,如所有為溫飽掙扎的農戶夫郎一樣。

    周糕兒就冷冷的站在那邊看他,片刻後周心兒似有感覺,往後看去,見是周糕兒,眼睛一亮,連忙走前去,「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周糕兒打開他伸過來的手,周心兒神色一變,哀切的說,「哥哥,阿伢還在生我氣嗎?當初大哥他也是想為家裡減輕負擔,去撿些舊衣裳回來,本來洗乾淨後再用熱水燙燙就沒事了,哪想到滿兒會都收回去,大哥,夫君他們都很自責,要不然也不會說把小哥兒嫁給滿兒,小哥兒長的可好了,我叫他出來給你看看,他性格好,繡工也好,和滿兒也挺相配的。」

    「你說的這些你自己信嗎?」周糕兒問。

    周心兒咬著下唇站在原地,周糕兒冷冷的說,「本來我來是想扇你一個耳光的,看能不能讓你清醒些。現在我不想了。」

    「周心兒,你現在幸福嗎?」周糕兒說,「拋棄寵愛你的爹和阿伢後,捨棄兄弟情後,你現在過的幸福嗎?我猜你肯定很就久沒去見爹和阿伢,你不知道他們已經滿頭白髮,眉眼間是散不去的郁氣。我猜你肯定沒和不能說話的滿兒交流過,你不知道會笑的溫暖的弟弟拿著紙板和你說話是個什麼感覺。」

    「爹和阿伢不想見我。」周心兒喃喃道。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的不去見他們,拿著你跟我說的那些理由一天一天的催眠著自己,你夫君家那些人鬧的爹不能開店,你知道嗎?或許你知道,讓我猜猜他們會怎麼說,爹和阿伢對你們有誤會,所以你們要去解釋,爹和阿伢帶著個啞巴兒子生活不易,你們要去幫助他們。是嗎?」周糕兒問,周心兒猛的抬頭看著他。

    「周心兒,我希望你這麼過下去,真的。你好好的活著,永遠不要為自己的選擇後悔。爹和阿伢都有我呢,你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周糕兒說,「我希望永遠沒有那一天,你跪在門口乞求原諒,因為我不會原諒,永遠不會原諒你。」

    周糕兒說完就走,只留周心兒在原地發呆。

    「心兒,你在外頭幹什麼?快點把紅薯干翻一翻。」屋子裡有人喊道。周心兒下意識的哦的一聲,然後看著那間屋子,又低頭看看自己手,指甲縫裡是永遠洗不掉的黑色。

    我過的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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