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完顏美容診所開幕一個星期後,衛璽安捧著禮盒,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嚴家診所。
「院長。」小梅來到診療室。「有人找你。」
「誰?」
小梅忐忑的瞄了坐在桌子另一端、為患者講解用藥的嚴湖一眼,囁嚅開口,「對面的院長。」
嚴凱庭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般驚跳起來。
他握拳猶豫了一下,大踏步來到等候區。
「好久不見,凱庭。」衛璽安的笑容很冷。
嚴凱庭則故意微昂下巴,以驕傲的姿態睥睨他。「聽說你在對面開了附設皮膚科的美容診所?」
「是啊,還要請你多多關照。」衛璽安將禮盒拿往嚴凱庭的方向。
這是挑戰書!這男人是直接沖著他來的!他如果不收,就會被徹底看不起!嚴凱庭心中非常明白。
他接過禮盒,冷言道:「我關照沒有用,做生意各憑本事。」
「這話說得是,我記著了。」
兩名院長彼此之間火花閃爍,對視的眼烈火熊熊,一旁的患者跟護士們都能深切的感受到那快燒死人的可怕熱度。
衛璽安瞄往他身後,「雪湖的女兒呢?聽說取單名一個湖字?我想看看她。」
嚴凱庭動了動唇,不太甘願的低喊,「小湖,出來一下。」
嚴湖放下手上的工作忙跑出來,「爸,什麼事?」
衛璽安望著嚴湖,嘴角有些扭曲,「就是她?」
「對!」
衛璽安嘴角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那笑容讓嚴凱庭看了很礙眼。
他當年用盡各種卑鄙手段才得到方雪湖,想不到她生下孩子就過世了,唯一留下來的女兒面容則完全承襲了男方,與面如蓮花般高雅秀致,迷離水眸足以令所有男人願為她一死的方雪湖截然不同。
被衛璽安奇怪的微笑盯得發窘的嚴湖將目光移開,不期然瞧見了兩手插在褲袋,站在診所外頭,儼然看戲觀眾的衛柏方。
瞧見他,她的心莫名一跳。
衛柏方察覺了她的注視,笑著朝她點點頭。
她的心立刻鼓動得更大力了。
他是敵人,她怎麼可以為他而心跳!嚴湖告誡著自己,可眼睛就是不由自主的盡往他瞟去。
她臉紅的模樣還真可愛……衛柏方想著。他還意外地發現她的眼睛會說話。
他可以自她猶疑不定的眼神中讀出她此刻的想法,明白她的害羞與掙扎,還有對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去的小小氣憤。
她也許比他想像中還要惹人心動……
年輕男女各懷心事的同時,長輩們的敵對炮火暫時停歇。
「小湖,送客。」嚴凱庭頭也不回的定向診療室。
嚴湖連忙朝衛璽安欠身,送他到門口。
她以為衛柏方會在外頭等待他父親,可等他們定到門口時,他人已不見了,小小的失望籠罩住她的胸口。
「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衛璽安深深的看她一眼。
「好。請慢走。」
他若有似無的歎一口氣,但很快的又顯露出愉悅,「長得不像也好,太過美麗的嬌容註定坎坷薄命。」
嚴湖不懂,而衛璽安也未解釋,笑了笑,走了。
◇ ◇ ◇
為了跟衛璽安的美容診所對抗,嚴凱庭做了很多宣傳,還祭出減價活動,然而診所的人卻是一天比一天還少,還有護士偷偷跳槽到敵手那裏去,嚴凱庭知道後氣得跳腳,卻無計可施。
「都是你!」早餐桌上,怒氣爆發的嚴凱庭指著嚴湖的鼻子大罵,「如果沒有你,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爸,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衛伯伯在對面開診所會跟我有關?」她被指責得很冤枉。
「因為你害死了你媽!」
「媽?」嚴湖抓著了一點線索,「媽跟他們家有什麼關係嗎?」
「你媽……你媽本來是衛璽安的未婚妻,卻背叛他跟我結婚……我們會結婚也是因為懷了你!如果沒有你,你媽不會死,也不會跟我結婚,今天衛璽安就不會跟他兒子一起來向我報復!」
如果今天對手只有衛璽安,他還有本事跟他一較高下,可他的兒子太傑出,本人就是一個活廣告,他一間小小診所怎麼敵得過一個全臺灣幾乎都見過的美容達人?
怎麼他生出來的女兒就這麼不中用?
如果她能有她媽那樣的花容月貌,說不定還可以騙個財團小開,願意為他出資開設可與衛璽安抗衡的美容診所……
嚴凱庭惱怒的瞪著女兒。都是這個賠錢貨!
嚴湖呆住了。
原來兩家之間還有這段淵源?
「所以都是你的錯!」嚴凱庭越想越生氣,拿起手上的碗朝嚴湖丟過去。
第一次被父親動粗的嚴湖毫無防備,瓷碗硬生生砸中額角,鮮血汩汩流下。
「當初沒懷你、沒生你就好了!沒用的惹禍精!」如果不是她,方雪湖也不會死!
嚴凱庭咬牙瞪了眼長得跟妻子一點也不像的女兒,踹倒椅子後,踩著重重的步伐下樓去了。
嚴湖捂著傷口,拿出醫藥箱來包紮。
眼眶裏有淚光閃動,她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上眼,將眼淚眨回去。
她這輩子都不會掉一滴眼淚!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奶奶的病床前發過誓,無論父親如何討厭她,她都要堅強的活下去,絕對不會掉一滴懦弱的眼淚!
◇ ◇ ◇
「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
在超級市場內買東西的嚴湖聞聲驚訝回頭。
「衛……衛副院長。」
「叫我柏方就好。」衛柏方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
「嗯。」嚴湖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他在她家對面開設美容診所,與他們打對台,搶走他們家的患者,挖走他們家的護士,都是因為她的母親背叛了他父親嗎?
他們是要來執行報復計畫的嗎?
嚴湖心中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又不知該怎麼問起,尤其是面對他不斷散發著費洛蒙的性感笑靨,她的喉嚨像被麻糬給梗住了,什麼疑問都說不出口。
「你現在這個時間不在美容診所沒關係嗎?」嚴湖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開啟別的話題。
現在才下午五點,客人正多,醫生怎麼可能有空出來逛超市?
「院所不只我一個醫生。」衛柏方微笑道:「由我看診或手術不只得先預約,時間還得由我來排。」
上回為她看診,是他刻意的安排。
他想好好看看方雪湖的女兒長得什麼模樣,才刻意一早就坐上診療椅。
他承認第一眼看見她時,他有些失望。
他想像中方雪湖的女兒應該承襲了母親傾國傾城的容貌,所以才會連他當過模特兒的母親也不是對手。
也許她跟母親長得不像?
他的猜測在父親故意去嚴家診所挑釁那次,從父親口中得到印證。
「不像也好。」他父親歎了口氣道:「她的人生應該會比雪湖快樂。」
上一輩的人生好不好、快不快樂,他是漠不關心的;可他也許會幸福快樂的童年與青少年時期,卻因方雪湖的關係而蒙上陰影,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心中對未曾謀面的方雪湖多少帶著怨氣,對這兩個爭風吃醋多年的男人更是不滿,故父親一決定要在嚴皮膚科對面蓋美容診所、搶他們的生意時,他抱著看戲的心態答應投資,坐上大股東的位置。
就讓你們鬥個你死我活吧!他在心中冷冷笑著。
他是無辜的受波及者,那方雪湖的女兒呢?他一看就知道她日子也沒快樂到哪去。
她父親總是對她大呼小叫,看待她的目光比對那些護士還要無情,說不定就是因為她長得不像難產死亡的方雪湖。
他相信,不管像或不像,她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衛柏方望著她的眼神多了抹同情……
「我聽說你是個大忙人?」嚴湖問。
要上課、上電視、還要看診,生活充實得讓人羨慕。
「是啊。」
他的笑容有一點點的疲累,讓嚴湖不知怎地有些於心不忍。
「你好年輕就這麼優秀。」嚴湖口氣中帶著羨慕。
哪像她這麼的平凡,生活一成不變。
「這不見得是我想要的。」
他與父親走了同樣的路,都當了皮膚科醫生,一開始並不是他自己的意願。
父親想要有個繼承人,繼承他的診所,所以要他選擇皮膚科。
他在大學時期雖然遵照了父親的意思,但考上執照後,他就不按父親的意思來了。
他進入大型教學醫院,運用優異的外型與人脈打響了自己的名號,成了全台最有名的皮膚科醫生,並有「美容達人」的稱號。
既然投入了,就要玩得有聲有色,一間小小的皮膚科診所是不能滿足他的,他的野心一向比父親大得多。
他要的東西,也非到手不可。
當年若與嚴凱庭搶方雪湖的是他,就算她肚子裏懷著別人的孩子,他也照樣會把她搶回來!
「嗯?」嚴湖不懂他的意思。
他如此優秀,光芒畢露,卻說這一切成就不是他想要的……這話如果被已過世的奶奶聽到,一定會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嚴湖當然不會瞭解他的心情,他也不想透露太多。
「你來買晚餐的菜?」衛柏方轉移話題。
嚴湖點點頭。
她瞥了眼他的推車,有些好奇的問:「你自己下廚?」
一般單身男性來逛超市,推車裏頭放的大都是冷凍食品,但他買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料理食材。
「食物的選擇對皮膚還有身體很重要。」他不是那種不會照顧自己身體的醫生。
「我以為你女朋友會幫你煮。」
衛柏方嘴角揚起莫測高深的笑。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她這是交淺言深了。
「不用介意。」他瞥了眼她額角的傷口,感覺得出來她不太想聊它。「沒想到我們可以像歐巴桑一樣在超市裡聊天。」
「呃……我是歐巴桑啦,你不是。」能這樣平和的聊天,她也覺得出乎意料。
他是診所的敵手耶,如果被父親知道的話,她一定會被罵的。
「我記得你大我一歲半吧。」
一歲半?比她想像中還要大喔?
「我是一九七八年七月生的。」嚴湖說。
「我是七九年十二月底。」
「真的是一歲半。」剛剛好,不多不少。
「所以你若是歐巴桑,那我也是歐吉桑了。」衛柏方故意眨了眨眼。
嚴湖忍不住輕笑出聲。
平靜的超市,平淡的聊天內容,這樣的祥和在一聲槍響後被破壞了——
「不要動!把錢拿出來!」搶匪對著收銀台的收銀員咆哮。
嚴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反應快的衛柏方已經抱著她迅速躲往罐頭山後。
「怎麼了?」嚴湖慌亂的問。
「有人搶劫。」衛柏方小心翼翼的探頭,觀看前方的情況。
搶劫?嚴湖瞪大眼。
搶匪的咆哮聲不斷的傳入耳裏,她連忙直起身想探看前方的狀況,這才驚覺一雙大手正橫在她胸前,不偏不倚就擱在她胸部的前端。
「呃……你……你的手……」
「噓!」衛柏方手指就唇,要她噤聲。
「請你放開你的手!」嚴湖紅著臉低嚷。
超市播放的音樂與搶匪的吼聲將她的聲音完全掩蓋,衛柏方什麼也沒聽到,仍屏氣凝神注意著前方的狀況。
他不放,嚴湖只得自己動手嘗試推開他的手。
注意到她亂動,怕驚擾搶匪,衛柏方不耐煩的箍得更緊,絲毫未察覺他此刻碰觸的是女孩子家的豐軟之處。
嚴湖從不曾被男孩子碰觸胸口,她又羞又窘,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將他的手推開,卻因用力過度而撞倒了身後靠著的罐頭山。
排列整齊的罐頭山崩潰落下,衛柏方不假思索,迅速抱住她的頭,將她守護在身下。
以為自己將被罐頭打得滿頭包的嚴湖被他以身體保護,除了受到一點驚嚇以外,沒有一處受到傷害。
她張著大眼,望著眼前寬闊的胸膛,心臟突然不規則的亂跳起來。
他保護了她……他保護了她……
沒想到居然有人願意為了她而承受罐頭山的攻擊……她抿緊了唇,小臉不期然又染上一抹嫣紅。
前方的搶匪聽到轟隆聲響,頓時驚慌起來。
「動作快!」拿槍的搶匪趕忙指揮收鈔的夥伴加快速度。
崩塌的罐頭山終於停止掉落,被砸得全身痛的衛柏方扭曲著一張俊臉,勉強直起身來。
「你沒事吧?」他審視著她。
嚴湖紅著臉搖頭。「你呢?」
「我……喔……」該死,他的背好痛。「沒事。」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被整座罐頭山砸上,怎麼可能會沒事呢!嚴湖心裏好愧疚。
「沒關係。」他勉強拉出一抹笑,「保護女生是男生的責任。」
聞言,嚴湖的臉更紅了。
她偷偷抬眼瞧他,在四目相觸的?那,她慌慌地低下頭去,白皙小手不知所措的絞扭著。
任誰看了她此刻的容顏,都不難猜測她對眼前的男人動了心。
她是嚴家唯一的女兒,父親摯愛所留下唯一的血脈,如果這女孩成了他的人,他們心裏會怎麼想呢?
他們會像羅密歐與茱麗葉一樣得不到眾人的祝福,還是另有結局?
「唔……」
衛柏方假意呻吟了一下,嚴湖立刻慌張的抬頭。
「你要不要緊?」
「還好。」
「告訴我你哪裡痛……」
一道黑影壓下,嚴湖的粉唇瞬間被攫。
他輕緩的在她嘴上輾轉,反應不過來的嚴湖張著大眼,傻傻的盯著他閉上的眼簾。
溫熱的舌尖畫著嫩唇的弧度,在唇瓣增添誘人水光。
他輕觸著她的雙唇之間,她沒有任何猶豫順著他的意微張櫻唇,瞪得老大的眼眸隨著他舌尖的進入,慢慢閉上。
第一次的親吻,第一次的唇舌纏綿,讓嚴湖全身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任憑衛柏方帶領著她,步向心魂迷亂的濃蜜深吻……
他本只想輕碰一下而已,卻沒想到一碰觸就像被磁鐵吸了去,難捨難分。
她的唇非常柔軟,口中蜜津香甜,使他情不自禁想一嘗再嘗,不知不覺吻到渾然忘我。
不知過了多久,待他放開她時,搶匪已經跑掉,周圍仍是一片慌亂,警車的鳴笛聲刺耳的接近,只有他們這一方區域充滿詭異的靜謐。
「你們要不要緊?」超市人員匆忙跑來撿拾地上的罐頭。
「沒關係。」衛柏方拉著幾乎快腿軟的嚴湖站起來。「你呢?要不要緊?」
嚴湖羞怯的搖頭。
「都這個時間了!」衛柏方驚覺時間已晚,連忙加快速度往肉品區而去。
他要走了?呆愣在原地的嚴湖望著他的背影發愣。
剛剛發生的一切,難道都只是她的幻想?微微的刺痛自心臟發出,她有些難過的垂下眼睫。
「對了。」衛柏方突然回過頭來,「你可以過來診所找我,我住在後花園,明天晚上有空。」輕擺兩下手,他轉身走了。
這是……這是邀她去他家的請帖嗎?
嚴湖驚喜的握緊雙手,嘴角情不自禁揚起了甜蜜的笑。
明天晚上……
明天?嚴湖心頭一驚。
明天晚上她得上班,沒辦法赴約啊!
◇ ◇ ◇
夜幕低垂,街燈陸續亮起,而嚴湖還沒想到適當的理由向父親告假。
該怎麼辦才好呢?
「小湖。」拿著病歷表走過來的小梅好奇的問負責掛號的嚴湖,「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沒……沒事。」嚴湖低下頭。不讓小梅看到她焦急的神色。
「身體不舒服的話要去看醫生喔,不可以拖的。」
身體不舒服?看醫生?嚴湖腦中靈光一閃。
「我……我是有點不舒服,好像……好像吃壞肚子了。」不擅長說謊的她難得說謊即結巴。
「不會是腸胃炎吧?!」
「不知道耶。」她摸著肚子皺著眉。
「那你趕快去看醫生,掛號處我幫你顧。」
「可是我爸那邊……」
「他現在正忙,沒時間管你,若他問起,我再跟他說就好了。」
「好,謝謝!」
嚴湖快步跑回樓上住處,對著衣櫥發呆。
她是要去看醫生,所以不能穿得太漂亮,可如果穿得太普通,她怎麼好意思去見他?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穿了T恤、牛仔褲,並抱著胃佯裝不舒服的模樣,匆匆離開了家。
偷偷摸摸來到整形美容診所前,見門口有客人進出,又有護士接待,她不知道就這樣直接踏進去會不會太尷尬。
畢竟裏頭有些護士當初還是在他們家服務,跟她都很熟,敵手的女兒跑來說要見副院長,流言遲早會傳到父親那去的。
「你可以過來中心找我,我住在後花園,明天晚上有空。」
衛柏方的話突然在腦中響起。
他說他住在後花園,那她是不是直接從後門進去就可以了呢?
嚴湖小心翼翼的避開可能遇到人的機會,小跑步繞到別墅的後方,那裏果然有一扇鏤花鐵門,她小手輕輕一碰,門就被推開了。
這門竟然沒鎖,是他為她而開的嗎?
嚴湖帶著忐忑不安的芳心,躡手躡腳地走入後花園。
後花園另外蓋了一棟約兩層樓高,地坪大概二十坪左右的房子。
嚴湖走上前去,深吸了口氣,抬手準備敲門。
她的手尚未碰到白色門板,衛柏方已將大門打開。
「你來了。」他笑。
她沉醉在他迷人的笑靨裏,「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