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少兒不宜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覃贇愛歸愛，總歸是有人格、有血性、有尊嚴。一句「不打擾」放罷，他當時後悔了一瞬。

　　現在——

　　車門沒鎖直接奔上三樓，他一次邁兩步甚至三步階梯。腳步聲再亂，也亂不過心跳。他尋著病房號走到病房門口，指尖顫抖著推開病房門，視線掃過病床旁盤根錯節的儀器，落在病床中央的女人身上。

　　臉色蒼白，嘴唇乾涸。

　　如果不是眼睫翕動，蝴蝶停在她白皙的下巴上，可能都不會飛走。除卻忽然一陣風，將紙片似的她帶去……

　　覃贇一步步走向顧靜影，走得小心又不可置信。

　　在生離面前，他好像才知道——去你媽的臉皮尊嚴冷處理，他只想對她好，只想要她好，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內間的燈光和頭頂那座一樣昏暗。

　　對比之下，床頭儀器中低谷數字和一波一波的脈動更顯起伏波瀾。

　　揣著「昏迷不醒」「危險期」，覃贇一步步走近，走近後駐足，他站在病床旁，反而閉上了眼睛。

　　「我很慫，我不敢看。」

　　覃贇頓了頓：「我願意經歷莫大的痛苦，換自己認識一個假顧沉，接了個假電話，來了家假醫院……看了個假的你。」

　　頎長身形瀉開一地的影，男人攥在手機上的指節發白。

　　「因為，真的你不會這麼安靜，不會這麼乖巧，不會這麼沉得住氣……你會衝我吼，衝我叫，衝我大聲嚷嚷……」覃贇喉結滾了滾，「啪嗒」一下腳軟跌地，卻仍舊閉著眼睛。

　　「你說我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妻、有顯赫家世、有大好前途，可那些都不是你……你說我不纏著你你會更自在，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終於睜開眼，覃贇盯著銀白色床欄，焦距不明：「我大概是個懦夫。」

　　「很多話當著你面不敢和你說，現在得了機會，卻不想要。」他笑了笑，「比如比起顧總監，比起學妹，比起顧靜影，我更想讓你在名字前面，加一個覃。」

　　「比如你轉過二復一條微博，說每個吃魚吐刺很乾淨的人，內心大都經歷過山呼海嘯的孤獨……當時我在想，只要你點頭，什麼都可以有，偏偏你為什麼不點頭……」

　　「又比如小魚兒，我明明覺得他更喜歡我，比起余康，我才是一個更好的父親角色，你為什麼另可單身也不要我……」

　　「……」

　　絮絮叨叨一直念，一直說，說得沒了邏輯，說得攪了思緒。

　　覃贇把額頭貼在金屬床欄上，感官裡卻麻木無冰涼：「之前好幾天，我一直在抱怨，你為什麼不接受我，為什麼我都單膝跪在了地上，你還可以那麼淡定。」

　　「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明白了……神他媽的不甘，神他媽的心性……你要是不好。」

　　覃贇倏地啞了語調：「我有可能孤獨終老。」

　　「你要是好，」他說，「我有的是一輩子，你拒絕也無所謂，我慢慢陪你耗……」

　　「陪你去你喜歡的青海湖看日出，去尼日尼亞大瀑布蹦極，去****數星星……」

　　「陪你從一個單親媽媽到一個單親老太太，陪你養，陪你看著小魚兒從小不點到長大……」

　　「陪你從前半輩子到後半輩子，朋友我認，學長我認，追求者我認，上司我認，哪怕備胎我也認……反正我只在乎過你，在乎過你就不想在乎任何人……」

　　沒說一個愛的掏小酢蹺，純純粹粹得坦坦蕩蕩。

　　說這話的，是一個毅然決然轉成傳媒大亨的工科大佬。

　　屏幕另一端的紀苒柚「好感動」叫出聲，顧沉趕緊摀住聽筒作噓聲狀：「寶寶淡定，我們繼續聽。」

　　隱蔽在窗簾後的錄像燈閃得幾不可查，綠色信號在顧靜影眼角折出細碎的光。努力屏住呼吸，她食指跟著抖。

　　可惜，覃贇並沒有看到。

　　他先轉身，再撐地起來，背對顧靜影道：「我知道你聽不到，也無所謂了，用我所有運氣。」

　　他一字一頓：「願你好——」

　　「咳咳咳！」

　　內間的顧沉直接把空調按到強風掃模式，忽然而至的氣流惹得顧靜影嗆出聲，覃贇下意識就衝過去，溫熱的大掌一下一下幫她拍背順氣：「影影你醒了嗎？」

　　「影影你難受不難受？要不要喝點水？」

　　「慢慢咳，咳嗽的時候不要說話，」對上某人微紅的眼睛，覃贇蹙眉，「體質好差，咳一會兒就咳紅了眼睛……」

　　迎上對方若有所思的神態，覃贇倏地想到什麼。

　　上一秒還關切得不行，這一秒，溫溫吞吞扶她坐好：「嗯，那個……我不是專門來看你的，我只是順路。」

　　順路順到醫院？還急診？

　　自己都覺得不科學，覃贇待她坐穩後，不動神色放手：「我是感冒了來醫院，顧沉給我打電話，說你病了，我才過來的。」

　　覃總感冒了不是習慣吃點感冒藥嗎？

　　互聯網峰會開到一半來醫院拿藥？沒毛病？

　　飄忽逃離對望，覃贇居高臨下，一本正經接著道：「你愛信不信，我說了不纏著你就不會纏著你，老闆看生病員工屬於基本人情……二復《宦殺》的版權都簽給你了，你別給我想著辭職……我馬上走，你早點回來上班。」

　　「過來。」顧靜影徐徐揚唇。

　　「不過來，」覃贇擰巴，「我要走了。」

　　嘴上說著，他口嫌體正直地沒邁步。

　　顧靜影看得心裡軟，忽地牽上了他的手，溫聲再喚：「覃贇，過來……」

　　難得聽她叫名字，她柔荑細膩的觸感就盤桓在腕間……覃贇人還在病房，魂魄早就蕩漾到九霄雲外。

　　顧靜影施力一拉，他的空殼便順著力道轉個方向朝著她。

　　覃贇面無表情：「顧靜影你要做什麼？」

　　顧靜影彎著細長的眉眼，溫柔地說：「想親你一下。」

　　這邊語落，覃贇喉中話音未出，所有動作伴著顧靜影稍加猶豫後騰身那一下，完完全全滯在了原處。一手勾住他溫熱的脖頸，顧靜影另一手覆上他的眼，緩緩遮住他眼裡的血絲，血絲中的紅……

　　說自私也好，也拖油瓶也罷。

　　她小憩片刻做了個簡短的夢，夢裡有個聲音告訴她，要勇敢一下。

　　……

　　「為什麼把屏幕擋了啊！！為什麼啊啊啊！！我沒看到啊啊啊！！顧沉你把手挪開！！」

　　汀水江畔的紀姑娘不開心，顧直播表示不理：「不要看，少兒不宜。」

　　「不看就不看！哼！」紀苒柚訕訕發個鼻音，聳肩挑釁，「覃贇其實已經經歷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顧沉挑眉：「什麼？」

　　紀苒柚學著他挑眉：「不給我看就不告訴你。」

　　餘光瞟到外面兩人已經分開，覃贇在幫顧靜影捋頭髮。顧沉挪開手指：「寶寶可以說了？」

　　不親也是配一臉，紀苒柚一臉站CP的痴漢相：「覃贇從人變成條狗，難道不可怕？知道忠犬是什麼嗎？老幹部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

　　曾經給他科普過「0」和「1」，那晚被收拾得略慘的某姑娘可記著仇！

　　思及這茬，顧沉也不在乎自己為了給她直播蹲了快一個小時腳酸腿麻。他仰面看紀苒柚，眸光含笑又寵溺：「汪汪？」

　　紀苒柚耳根一燙：「……」

　　這人融會貫通得……真是！！

　　……

　　一直等莫名其妙進了醫院的顧靜影和莫名其妙來了醫院的覃贇晚上出院，顧沉才心滿意足按滅手機，從內間出來。

　　自家苒苒太可愛了吧，一逗就臉紅！

　　她知道聯繫後援君刪開船章節，不知道有種東西叫盜文網站，有種技術叫秒盜嗎？

　　姿勢地點什麼的……咳咳。

　　之前本來想坑楚珣開直升機，結果楚珣正和他畫指甲的鄰居鬧得雞飛狗跳，順手坑了江淵。

　　連續坑人好幾次，顧沉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正巧自家苒苒要和岳父岳母一起去看祖爺爺，他剛好留在S市推一下遷公司進度，過幾天再回去。

　　「體會一下異地戀挺好，你好好忙啊，我保證不亂吃東西作息規律每逢一個小時就起來蹦蹦跳跳早睡早起。」

　　「劈里啪啦」一大串不帶標點，顧沉在電話裡聽得發笑：「寶寶你應該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紀苒柚：「……」

　　「電視櫃最左邊那個抽屜打開，」顧沉指揮，「裡面有個小鐵盒，裝書包一起帶回家過寒假。」

　　紀苒柚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滿是欣喜地找到盒子，嘗試打開：「是禮物嗎？」

　　我馬上要過生日了誒！

　　「不是，」顧沉沉吟，「寶寶照做，乖——嘟嘟嘟。」

　　「啪」一聲掛掉電話，紀苒柚望著盒子裡一張張便籤，內心奔湧而過一萬隻披著草和泥的馬……

　　二復V：為什麼別人家的男朋友是陪著做什麼都行，各種百依百順遷就得要死，我家男朋友是……順便掛叛徒【手動再見】！！【圖片】x9

　　字跡俊逸，密密麻麻地佈在彩色小方塊上——

　　第一張：早上七點半到八點起床，寶寶一定要吃早飯！！給你寄了到家的山藥粉，每早泡來喝！！上午只允許玩兩個小時電腦！！可以小賴床~乖~

　　第二張：晚上十一點前請務必睡覺，我已加楚冰河、土豆、五十步五百步、盡淘浪大叔等微信，他們表示非常願意提供你碼字軟件最後在線時間，以及你陰陽師最後在線時間~寶寶你別想賴~小心罰你~

　　第三張：寶寶想想你的眼睛，想想你的胃，想想你的皮膚，想想你的作息~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