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這位姑娘，請問我家殿下在麼。」見牡丹丹沒有回話， 柳青又施了一禮。
「殿、殿下？」牡丹丹癡癡地愣怔著， 反應過來之後， 身後已經出現了緋柚。
「啊啊啊對， 緋柚是吧， 對對，她就在這兒呢。」她猛地扔掉手裡的雞腿，轉身就往廚房躲，「你們聊， 我回避。」
龐大的身體甫一回轉， 一不小心被門欄絆倒在地。
緋柚下意識去扶她， 被牡丹丹擺擺手， 自個兒爬起來接著往裡跑去。
一時間，院裡只剩下了柳青和緋柚。
男子微豔的桃花眼彎了起來， 他看著牡丹丹離去的方向輕笑，「人類的姑娘，總是這麼矜持。」
若是在妖界， 女妖遇見喜歡的雄性，怕是早已脫了衣纏上去。
「你也是勸我回去？」緋柚沒有接他的話。
「也？」柳青微訝， 「看來我是被捷足先登了？」
緋柚沒有瞞他，「左砂剛剛來過。」
柳青不覺失笑， 「我道他多大的骨氣， 每日都說要替陛下處理你這個叛徒， 到頭來竟是先我一步。」
緋柚沒有說話， 遠遠地盯著他，意思很明顯，她不會跟任何妖回去。
柳青抬手，示意自己並無敵意，「我這次來並非勸您回去，是替您送東西來了。」
他微微一笑，扭頭對著門外道，「進來吧。」
緋柚一早察覺出外面還有氣息，本以為柳青是帶了隨從，卻見外頭顯出一紅裙的女子。
眉目含情，身姿豐腴。
緋柚睜眼，錯愕地念出那妖的名字，「曲流霞？」
曲流霞眼眶一紅，猛地撲到了緋柚跟前，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嚶嚶哭訴，「殿下，人家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緋柚立即看向柳青，要他解釋。
柳青彎眸，「有妖找到了她，本該押回王島，被我途中截下了。」
緋柚心底一沉，果然，哥哥的勢力遍佈全界，她就算放走曲流霞，被找回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畢竟是曾經的同僚，我見她可憐，便將事情都告訴了她。」柳青人畜無害地笑道，「現在物歸原主，她是您的了。」
曲流霞適時抬頭，一雙盈盈的淚眼望著緋柚，「殿下，是我辜負了您的苦心，您別討厭我好不好？」
緋柚把她從自己身上撕開來一些，這樣緊緊的觸碰讓她感到難受。
「不討厭你。」她簡單地回答之後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想幫您啊！」
「幫我什麼？」
「幫你奪取王位。」曲流霞拭了拭眼淚，「我都聽說了，您要同緋暝秋決鬥是麼？」
自從知道緋暝秋想要剝了自己臉皮之後，曲流霞便再不稱其為王，變成了直呼大名。
畢竟換做是誰得知自己一直以來就是被等著剝皮的事實，都不好受，更何況是心胸狹窄出名的邪獙妖。曲流霞早已恨透了緋暝秋。
緋柚對她的心態轉變不敢興趣，她把懷裡的女妖朝柳青那邊一推，冷淡道，「帶走。」
柳青訝異道，「殿下，此時可是您的用人之際，曲流霞可比這院子裡的人類能幹多了。」
曲流霞也急忙開口，「您為什麼不要我，我雖然比不過您，但難道還不如這些雜……人類麼？」
緋柚垂眸，「當初我放你走，就是為了讓你活命。」
這一場她幾乎必輸無疑，樊少恒這些人類到底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去的妖界，可是曲流霞和這事沒有關係，何必拉上她送死。
哥哥不會殺自己，必然會將怒氣撒在別人頭上，若是曲流霞被抓，後果可想而知。
「我不怕死！」曲流霞激動地睜大一雙美眸，「那麼多年我都同你走過來了，難道還會在乎這一次？」
緋柚眯了眯眼，直接抽出巨鐮指向對方，「滾。」吐字冷硬。
這招果然效果奇佳，方才還哭鬧著的女妖被定住了動作，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所適從。
柳青見此，心裡暗歎一聲。
「也罷，」他拍了拍曲流霞的肩膀，「那你暫且跟我回去，日後再做打算。」
那隻按在曲流霞肩上的手用了些許力道，逼得她回神。
面前的緋柚神色冷淡，沒有絲毫的回轉餘地。曲流霞不甘地咬唇，低下頭澀然道，「那我…就不留這兒惹您心煩了。」
緋柚這才收了刀，臉色卻依舊未有緩和。
柳青衝著她稍一拱手，「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退，祝殿下旗開得勝。」
那張笑臉讓人摸不清他的真意，緋柚也不在乎他的真意。衝著兩妖點頭示意之後，不再言語。
曲流霞不情願地跟著柳青離開，她一步三回頭，哀怨地望著緋柚，企盼她能改變主意留下自己，可到了最後緋柚也沒任何動作。
她失望至極，終是紅著眼睛徹底絕了心思。
柳青察覺出身旁女妖的低落，忽而笑道，「你若是真想幫她，也並非留在她身邊才行，不必如此感傷。」
曲流霞收了面對緋柚時的好臉色，聽到這話冷哼一聲，「柳先生有話就說，咱們多少年的老相識，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何必在我面前擺出來，。」
「您這話未免傷心了。」他笑道。
「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貨色？」曲流霞冷睨向他，「你為什麼願意幫助殿下，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柳青不惱，語氣溫和含笑，如清風拂面柔軟溫暖，「自然是好的主意。」
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看得曲流霞微慍，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冷笑一聲。
老樹成精，大多不是什麼好貨色。
……
…………
緋柚目送兩妖離去，也開始了自己未完的工作。
距離前往妖界還有六個時辰，在這最後的時間裡，如果九炤派的掌門能夠勸說得十大宗出人，那麼便能多一分勝算；如果不能……
緋柚攥緊了手，哥哥的水鏡可以看見自己這裡一切的動靜，他早已知曉自己今晚的夜襲。因此她便不能偷偷潛入王鐘附近，只能採取最直接的硬攻。
事已至此早已沒了回頭的可能，大師兄說得對，自己最差不過是被哥哥關起來。
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艱難戰役，卻也是最安全的一次戰役，因為不管如何他，她都沒有性命之憂。
不，這不能說是戰役，而是溝通。
人類的溝通喜歡通過語言，而對於妖獸來說，廝殺是他們溝通的最佳方式。
從小到大，他們不需要多少華麗的言語，蹭一蹭脖頸比甜言蜜語更能表達心跡。
他們是妖獸，和人類徹徹底底不同的種族，這一仗對於人類來說，或許是九死一生的大戰，對於緋柚來講，這是她千年以來，第一次同哥哥深入的交談。
她必須要阻止這一切。
緋柚憎恨著人類，憎恨著天道，她憎恨那些帶給她和哥哥不幸的遭遇，沒有誰能比緋柚更能體會緋暝秋那種想要破壞一切的感受。
可是他們不能。
少女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空地種菜園的氣味。
哪怕她這次做不到阻止哥哥，也必須要讓哥哥看到自己的決心。
左砂以為她在胡鬧，哥哥把這次的決鬥當做她的新遊戲，可是今晚，緋柚必須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在任性，不是把這一切當做玩樂而已。
螳臂當車也好，真的被殺也好，她必須極盡所能的擋在懸崖之前。
盡人事，聽天命，這一戰她會不惜一切代價。
背叛妖族、挑釁首領緋柚什麼都不在乎，她只想哥哥能好好的活下來，大家能一直這樣好好的在一起。
這千年以來，他們承載的太多，已經沒有勇氣失去最後的溫暖了。
樊少恒從屋裡出來，就看見少女一副吸收天地靈氣的模樣站在院子裡。他看向隔壁屋出來的蘇芊芊，下巴指了指緋柚問道，「她閉著眼睛尋思啥呢，是不是PTSD了？」
「扯犢子，哪有這麼平靜的PTSD的。」蘇芊芊瞥了他一眼，「估摸著是考前心理壓力太大，緊張了。」
她從屋裡走出來，給樊少恒一個「看我的」的眼神，到了緋柚身旁，拍了拍她肩膀。
「柚，想啥呢？」
緋柚睜眼，見來人是她，如實答道，「想晚上的事情。」
蘇芊芊噢了一聲，心道果然是緊張了。
也是，緋柚雖然挺厲害的，但是緋暝秋更厲害。本來強強聯手所向披靡，現在突然要對上一個從小到大都比自己強許多的人，心理壓力確實大。
緋暝秋的強大已經在緋柚心裡形成了固有印象，在這一千年裡，她自己就把自己洗腦成了哥哥是最厲害的妖精，想要越過這個坎，實在是不容易。
她站到緋柚身旁，開口道，「來來來，你跟著我做。」
「做什麼？」
「你跟著做就是了。」蘇芊芊自信一笑，顯得格外高深莫測。
緋柚好奇地看向她，只見蘇芊芊深吸一口氣，隨後慢慢呼出，她一邊呼一邊扭頭對著緋柚催促，「一起一起。」
緋柚便也跟著深呼吸。
三個來回之後，蘇芊芊閉上眼睛，吐字緩慢有力，「我，蘇芊芊，天下最成功的女性。」
緋柚：「你，蘇芊芊，天下最成功的女性。」
蘇芊芊：「……」妹兒，你都知道把「我」換成「你」，咋就不把「蘇芊芊」換成「緋柚」呢。
「不對不對，重來，」蘇芊芊改了口，「我，緋柚，天下最成功的妖精。」
「我不是最成功的。」緋柚很誠實。
「嗨呀，你跟著做嘛。」蘇芊芊一跺腳，急得都開始撒嬌了，「快點快點了啦。」
「好吧。」緋柚閉上眼睛，重複了蘇芊芊剛才的話，「我，緋柚，天下最成功的妖精。」
這句話說得乾巴巴的，還帶著幾分屈辱，好像被人刀架在脖子上逼著說似的。可見緋柚著實不是個喜歡自誇的妖精。
「我，多麼的偉大，多麼的美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蘇芊芊接著念。
緋柚那張臉上的五官緊緊皺在一起，她張了半天嘴，最後很抱歉道，「對不起，我說不出口。」
「嘖。」蘇芊芊一挑眉，「行，那我們換個你熟悉的方式。」
「我熟悉的方式？」
還沒等緋柚明白過來熟悉的方式是什麼，就見蘇芊芊一拍手蹦了起來，「今天開不開心！」
緋柚想了想，「還好。」
「喂，你的朋友們都頂著被殺的風險來看你了，怎麼能說還好。」
「好吧，開心。」緋柚從善如流。
「大聲點，今天開不開心？」蘇芊芊拔高了聲音。
「開心。」
「再大點，聽不見，今天開不開心！」
「開心！」
不遠處圍觀的樊少恒不忍直視，他明白了蘇芊芊「熟悉的方法」是什麼。
果然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兩個姑娘就開始一起在院裡蹦，扯著嗓子亂嚎。
「大大後天會不會更開心！」
「更開心！」
「有沒有自信！」
「自信！」
「我們會不會贏！」
「贏！」
「緋柚厲不厲害！」
「厲害！」
蘇芊芊的聲音原本清越空靈，愣是被她吼得十分雄渾。緋柚倒是保持著一腔糯米團子似的奶音，像隻小狗似的搖著尾巴跟蘇芊芊一唱一和，臉蛋紅撲撲的，十分興奮。
「我們是最棒的！耶！！」
「耶！」她也不知道耶是什麼，喊就完事。
「耶！！！」
「耶！」
「再大點聲，耶！！！」
「耶！」
「耶！啊！！」蘇芊芊捂著腦袋，憤怒回頭，「草，誰偷襲我！」
「我！」拐杖頓地，空氣中蕩開一圈氣波，滿臉溝壑的老太站在門前，冷冷地望著蘇芊芊。
不等她開口，蘇芊芊就白了臉，扯出一個諂媚笑來，「婆…小姐姐對不起，吵到您休息了哈，我們這就滾，這就滾，您消消氣。」
說完立刻拉著緋柚飛奔回自己的屋子躲起來。
「出師不利，嘖。」她躲在門後，偷偷望見門縫外面大長老離開，才扭頭和緋柚對望一眼。
隨後小小聲地發出氣音——
「耶！」
緋柚明白了她的意思，睜大了眼睛點點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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