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真這麼說？」

　　蘇芊芊點頭， 「昨天已經初步確定了計劃，預計今年年底篡位， 明年年初完成登基。」

　　哢嚓哢嚓——

　　廚房裡迴響著牡丹丹嚼山藥片的聲音，清脆悅耳。

　　樊少恒鼓掌， 「好酷。」

　　「時間會不會有點緊。」大師兄目露擔憂。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都沒人思考一下可行性麼？」蘇芊芊大駭。

　　「你們之前不就是要讓她打緋暝秋麼。」牡丹丹用眯縫的小眼瞥了一圈，「不成功就是死， 成功了本來她就該做下一任首領， 小動物都是這樣的。」

　　「誰說我們要讓她打緋暝秋了？」

　　「不是阻止他麼？」

　　「是啊， 」樊少恒點頭，「可是用暴力是不好的，而且我們的暴力根本比不上緋暝秋。」

　　「那你們想幹嘛， 」牡丹丹甕聲甕氣道，「訓練緋柚的口才，然後回去勸說緋暝秋？」

　　樊少恒彎眸笑了起來，「真聰明。」

　　「呵呵。」她放下手裡抓的一把山藥， 粘在臉上的碎屑因為這聲笑被抖下來不少。

　　「不要小看言語的力量， 」樊少恒看出了她的不屑，「當初晉秦圍鄭，鄭國在為患之際派出了一個叫做燭之武的說客，三言兩語就把秦公說服回去了。可見言語的力量多麼強大， 是可以比擬千軍萬馬的。」

　　「如果我是他， 直接把兩國滅了會更省心。」軟糯的女聲從門外插入， 眾人轉頭， 只見緋柚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一旁。

　　她手裡執著巨鐮，俯視眾人，「只有弱者才會陳口舌之便，如果他足夠強大，直接把那些敵人殺了，豈不一勞永逸已決後患？」

　　「你不能這麼想。」蘇芊芊勸她，「那畢竟是你哥，咱們下得了手，真對上了你肯定心軟，哪裡捨得打他啊。」

　　緋柚搖頭，「我不會傷害哥哥的，這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

　　現在不打，就只能等死了。

　　「我不是沒有勸過，」這些年來緋柚無數次的提過，想要緋暝秋停下，「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哥哥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動搖信念。現在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讓哥哥聽我的。」

　　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她不再奢求靠著寵愛讓緋暝秋聽進自己的話，只要能讓哥哥躲開死路，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就是捆也要把哥哥藏起來。

　　神是不會一直盯著一直小小的妖精看著的，等時間一長，天下太平，諸神忘記了曾經的緋暝秋，他們就徹底安全了。

　　這是個拖延的無奈之舉，是緋暝秋絕不會妥協的方法。

　　緋暝秋不想妥協，緋柚更不想妥協。她愛著自己的哥哥，只要哥哥能開心，她可以付出一切。前提是哥哥能好好活著。

　　當這個底線被壓到，緋柚再也不會衡量別的，首先要把哥哥的命確保下來。

　　活著是底線，是他們這輩子的底線，誰都不能觸碰，哪怕是對方自己，也絕不能觸碰。

　　邪妖不是人類，邪妖死後注定墮入地獄，為一生的罪孽承擔責任。

　　緋暝秋這一生的種種堆積起來，緋柚不知道哥哥會在地獄中受到何等的刑罰。

　　哥哥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她無法容忍有任何一種威脅哥哥生命的存在。

　　可緋柚又不得不認清的現實是，他們鬥不過諸神。

　　同天上的神比起來，妖精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們根本無力忤逆神的強大。

　　既然如此，只有一個方法，退避。

　　「這樣會不會太極端了。」大師兄有點擔心，「畢竟你大哥也是想著你好。」

　　「你們沒有理由阻止我，」緋柚開口，「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而且我可以答應你們，緋柚絕不會主動對人類出手。」

　　幾人面面相覷，幾天之前這還是他們勸說緋柚的說辭，現在立場徹底掉了個兒。

　　「那你打算怎麼做？」樊少恒正色道，「你覺得你和你哥單挑，勝的幾率有幾成？」

　　緋柚沉默。

　　這是個致命的問題，前邊不管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到頭來都要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她打不過緋暝秋。

　　「我來就是想請你們幫忙。」可是這一次，少女臉上沒有曾經遇見挫折時常有的苦澀，那雙漆黑的狐狸眼富有靈性，清澈見底，「請你們幫我修煉火術。」

　　她說著一抬手，桌上憑空出現了一隻半人長的箱子。

　　「這是定金。事成之後你們想要什麼都可以提。」

　　蘇芊芊伸手打開箱子，剛開一條縫，粗粗看了一眼，手上一軟蓋子就落了下去。

　　她倒吸一口涼氣，怨不得緋暝秋對征服世界的熱情那麼高，他妹隨手一拿就是這麼多寶貝，天知道王宮裡還有些什麼。

　　如果緋暝秋不是那麼變態，蘇芊芊很想問問他還收不收妹妹。

　　蘇芊芊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另外幾人沒看過箱子都能猜出七.八分。

　　這一次，一直溫和好說話的大師兄率先站起來，把箱子推了回去。

　　「拿回去，九炤派不需要這些。」

　　緋柚微愣，「為什麼，是太少了？」沒有人類會不喜歡金銀珠寶，那些嘴上說著不慕名利的人要不是已經擁有了名利，要不只是故作清高。

　　人類的本質和野獸一樣，都是貪婪的。

　　「我們九炤派只靠飯館賺錢，別的來路來的錢，師門規定一律不許收。」他坐了回去，「你收回去。」

　　樊少恒跟著點頭，「大師兄說得對，這些我們不能要。幫你訓練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沒有理由收那麼多錢。」

　　緋柚頷首，「我明白了。」原來是給的太多。

　　她拿出了個小了些的箱子，「給。」

　　蘇芊芊打開箱子，剛開一條縫，粗粗看了一眼，手上一軟蓋子就落了下去。

　　她倒吸一口涼氣，重複了剛才的表情。

　　「你們嫌錢太多的話，這個量應該差不多了。」緋柚這話說得很理直氣壯。

　　「不是啊緋柚。」蘇芊芊咽了口唾沫，手指扒著箱子的邊角，不著痕跡地把箱子往懷裡拖，「他們的意思是說，免費幫你訓練，一個銅板都不要的意思。」

　　樊少恒咳嗽了一聲，在蘇芊芊手上打了一擊。

　　蘇芊芊轉頭瞪他，幹嘛，人家有錢送她一點怎麼了。

　　樊少恒抱胸，挑著眉回望她。

　　兩相對峙，蘇芊芊回眸，看見了大師兄不贊同的目光。

　　她極其不情願地鬆開了手，苦大仇深地將箱子朝前推了半寸。

　　「啊當然，我和他們是一個意思。」女人咬著唇，顫抖著把箱子推回去，「我這個人，最討厭錢了，太俗。你以後千萬別讓我看到錢。」

　　緋柚疑惑，「你在哭？」

　　樊少恒從蘇芊芊手裡拿過箱子，利索地放進緋柚懷裡，「是的，人家第一琴仙，最見不得這種俗物，一看見和錢有關的就老痛苦了。你再拿錢出來，她就要悲傷的涕泗橫流了，快收回去。」

　　「看來是我對人類的認識狹隘了，」緋柚很抱歉，「原來真的有不屑錢財的人類。」

　　蘇芊芊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是的，我就是這麼個濯淤泥而不妖的菊花仙子，這種東西，我不屑一顧。」

　　對面的牡丹丹默默把手裡的山藥片遞了過去，安慰道，「吃點兒？」

　　蘇芊芊接過來，仰頭豪飲。

　　心痛的時候仰頭吃東西，眼淚就不會下來。

　　樊少恒拍了拍緋柚的肩，「我知道從前有人類傷害過你，可不是所有人類都是你想像的那麼不堪。不就是訓練麼，這點小事你招呼一聲，談什麼錢不錢的。」

　　「我們每天要去下面的飯館裡幹活，不一定所有人都能陪你，只能一天留一兩個在九炤派。」牡丹丹的山藥被蘇芊芊拿走了，她又從腰帶上抽出一包茴香豆，嘎巴嘎巴嚼著，臉上的肥肉極有規律的律動。

　　「你要是嫌人手不夠，可以讓樊少恒回趟韶華派」嘎巴嘎巴，「請那裡的修士過來。」

　　九炤派在山下開了一間二層的小酒樓，裡面的廚子除了掌門和長老常駐以外，都是本門弟子輪班，一般一天去一兩個。

　　這座小酒樓是整個九炤派收入的唯一來源，偏偏售價不高，以至於那麼些年九炤派都沒什麼積蓄。

　　緋柚蹙眉，「可是我沒有什麼別的可以給你們的。」

　　「嗐，」合著之前一大段都是白說。

　　「朋友之間幫個忙而已，哪裡用得著那麼多虛頭巴腦的。」樊少恒勾上緋柚的肩，衝著她咧嘴一笑，「只要你訓練的時候不把我們往死裡打就成。」

　　「朋友？」緋柚疑惑，「我們才認識不到半個月。」

　　「現在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蘇芊芊接話，看向樊少恒，「對了把你的爪子放下，才認識了半個月，她跟你很熟嗎。」

　　她這個給緋柚砸了好幾萬的人都沒碰過緋柚，這種白嫖跟風的裝什麼喜歡。

　　「就是，」大師兄臉上露出了點笑，「搭把手而已，又不掉塊肉，有啥好客氣的。往後有什麼就說，提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總比一個人悶頭亂想要好。」

　　面前的人類以一種罕見的眼神望著自己。

　　這樣的眼神緋柚千年之中隻遇過幾次，無一不是經歷過無數生死之後，才會偶爾流露出的神情。

　　她想起寧曼卿，猛然發現，舅母也是在短短幾天就對自己傾盡溫暖的人類。

　　人類的一生實在是太過短暫，妖精們需要反復試探反復確認的事情，他們只有幾年甚至幾個月的時間來做。

　　朋友，在人類的世界裡竟然是這麼輕而易舉就取得的關係。

　　緋柚不知道這是人類的又一種冠冕堂皇還是別有居心。

　　不管如何，被這樣的善意環繞著，確實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狡詐的動物。緋柚暗歎，不管再怎麼防備，人類都有讓妖獸輕易上鉤的本領。

　　「謝謝。」她輕輕開口，默認了他們的說辭。

　　朋友，和人類成為朋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