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未來大致方針定了， 肚子也填飽了，該收拾收拾睡覺了。
時間太晚， 兩個雌性姑且擠一間，等第二天再重新安頓緋柚。
蘇芊芊是半夜躺在床上失眠後餓起來的， 剛摸到廚房啃倆饅頭就遇見了樊少恒和緋柚。
現在回到屋子裡，她掀開被褥自己爬上去，拍拍另一邊， 十分熱情， 「快上來， 這炕燒得可暖和了。」
這樣的情況真的是非常棘手，緋柚不知道自己該拒絕還是配合，遲疑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別客氣呀， 」蘇芊芊，「你都折騰那麼久了，咱早點休息，明天再洗臉好了。」
她是真的無所謂。
反正人家是妖精， 從頭到尾都是香的， 也不差洗這一次了。
緋柚朝前走了兩步，內心遲疑，或許自己答應下來比較好。
大多數時候，同意總是比拒絕比較討對方開心。
獙獸們冬天相互依偎睡在一起取暖是常有的事， 但是緋柚很少和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睡一起， 她倒不像人類的小姑娘覺得害羞， 只是有點彆扭。
要和一個人類睡在一起……
記憶中也存在和女人一起睡覺得回憶， 只是那樣的時光太過短暫，千年之後早已煙消雲散。
長年累月的警惕讓緋柚最後還是不想和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她拉開凳子，坐在蘇芊芊對面，「我看著你睡。」
在陌生的地方，尤其還是敵人的聚集地，緋柚雖然困倦，但也不至於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睡了。
她筆挺筆挺地坐在蘇芊芊床前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一對狐狸眼在漆黑的屋裡發出了詭異的光。
被這麼看著怎麼可能睡得下去，蘇芊芊抓了把頭髮，「你是睡不著嗎，那咱聊會兒天也成，反正明天我不用早起，你也不用。」
緋柚也覺得可以，她有太多的問題還未明白，正好趁現在問清楚。
「你為什麼要逃。」
上來就是致命的問題。
蘇芊芊垮了臉，「你哥見我一次殺我一次，不能不逃啊。不過你放心，我什麼對你哥有害的事都沒做，我都退出韶華派了。」
「不可能，哥哥真想殺你你不會活到現在。」緋柚接著問，「為什麼退出韶華派。」那可是全天下最大的修真門派。
這個問題就有點複雜，蘇芊芊盤腿坐了起來，開口道，「其實我和樊少恒一樣，都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我這麼個外人，待在韶華派不得露餡了麼，正好九炤派沒人認識我，我就跟長老們申請去保護樊少恒。」
最重要的是，男主在哪，緋柚肯定就會來哪。
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把緋柚拋下，緋柚是極其重要的關鍵因素，不能就這麼隨便忽略了。
緋柚偏頭，「異子這麼多麼。」
隨便出門就能遇見，一點都沒看出哪裡稀有。
「那可不，」蘇芊芊開口道，「你想想，全天下的人類是從哪來的，要不是天上下凡，要不是地獄上地。
等死了以後，又要離開這個世界，要不上天，要不下地，又去往不同的世界。大家都是從不同世界來的，異子可不是遍地就是嘛。」
「你說話好奇怪。」
蘇芊芊歎了口氣，「韶華派和九炤派都在東北，待了幾個月被迫受了影響，搞成了現在這個口音。你看樊少恒也這樣，他來得早，還比我嚴重點，也不知道以後掰不掰得回去。」
緋柚回味了一下，「我覺得很有趣。」
「誒，說起這個，」蘇芊芊好奇道，「我聽你哥哥好像說點京話，為啥你的口音像江浙一帶？」
緋柚搖頭，「有區別麼。」她從來沒注意過這個。
「當然有啦。」蘇芊芊給她舉例，「你哥嘲諷左砂的時候老這麼說。」
她深吸一口氣，捏尖了嗓子開始模仿，「別介，您是誰，您可是堂堂左護法，這點小事兒哪能勞煩您呀。」
緋柚沉了臉，「不許你侮辱哥哥。」
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也不許侮辱左砂。」
「你看，」蘇芊芊一拍手，「你哥喜歡說別介，你就直接『不』。」
而且緋柚幾乎從來不分前後鼻音，說話總是軟乎乎的，不像緋暝秋綿裡藏針、調子裡有筋骨得很。
但是到底為什麼一起長大，卻有了兩種口音，這個問題緋柚自己也不清楚，一人一妖討論未果只好作罷。
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半宿，蘇芊芊熬不住了，往床後挪了挪，倒枕頭上就閉眼睛，迷迷糊糊衝緋柚擺手，「不行了姐妹，我先睡了，給你留了地兒，想睡就上來啊。」
合著一晚上不到就成姐妹了。
就在一個時辰前想殺了自己的妖怪面前睡了，蘇芊芊心不是一般大。
緋柚走到她跟前蹲下，近距離看，蘇芊芊有張好皮子，飄飄欲仙不食人間煙火，可惜總是做出些浪費這張臉的事兒。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被兩個奇怪的人類拉著一直沒有時間好好理清思緒，現在這時間正好。
如果樊少恒說的是真的，那麼上面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哥哥。
既然如此異子就不能殺，否則必然引起天神暴怒，惹來更大的麻煩。
不如先把這兩個人類穩住，友善待之。
說到底天神惱怒的點不是緋暝秋把妖界整得怎麼樣，而是緋暝秋危害到了人類，還試圖挑戰天神的權威。
只要哥哥不對人類出手，這事情不就結束了麼？
多麼簡單的事情，妖人兩界本就沒有混合在一起，只要緋暝秋老老實實待在妖界，管他稱王稱霸，上面也就懶得管了。
他們什麼都不需要做，或者說他們該做的是——什麼都別做。
緋柚恍然大悟，打算立刻回去把消息告訴哥哥。
異子不能殺，人類更是不能再動了。
想通了前後，緋柚推開門打算回去。
剛一開門，就見外面天光乍亮，早已過了破曉。
昨天是走地道來的九炤派，緋柚並沒好好看過這個只有六個人的小宗門。
按照緋暝秋的規制，零散的小頭目不提，一個首領兩個護法九個堂主，這九炤派就連最高層的人頭數都湊不齊。
小，實在是很小的一個宗門。以至於緋柚從蘇芊芊屋裡出來後，能直接望見正大門。
轉個身，穿過一大片菜地直接望見後門。
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沒有緋暝秋的王殿大。她都不敢走快點，怕把這小小的地方衝壞了。
還沒等緋柚動作，隔壁的屋子門吱呀推開，走出來一黑瘦老太太，佝僂著背，手上拄一拐杖，白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著，黑黢黢的臉上雙眉緊皺，微含煞氣。
緋柚後退了兩步給她讓道。
老太太拄著拐杖顛顛地走過去，路過緋柚時抬頭看了她一眼。
緋柚又是後退了一步。
被這雙皺紋中的眼睛盯著，她感受到了殺氣。
好淩厲的老人類，比左砂更有氣勢。
「哪來的野狐狸。」那根拐杖在地上一拄，四周的空氣都震了震。
緋柚暗駭，昨天來的時候她竟是沒察覺小小的九炤派裡還有這等人物。
她側身就想離開，被老人先一步扣住手腕。
枯樹枝似的手指搭在手腕上，同少女白皙彈性的皮膚相比，老太太的手指乾瘦枯槁，好像輕輕一扯就會碎開。
但只有緋柚自己清楚，這幾根手指多麼有力，拉得她動彈不得。
「走。」那拐杖又是一敲地，傴僂的老太太拉著緋柚就往外走。
緋柚雙眼微眯，另一隻手悄悄冒出了利爪。
若不是妖族不能殺人，她早就扼上了這老太的脖子。
九炤派不大，緋柚一路被拉著，直接進了屋子對面的廚房。
昨天沒仔細瞧，今天才發現，這九炤派分了三塊，呈三角分佈，一塊住人，一塊菜園，第三塊在住房的對面，是一座寬敞的大廚房。
面前的這個廚房比所有人住的屋子占地還要大，出了屋子走個二十丈就是門。
厚實的木門一推開，裡面採光衛生比第一琴仙蘇芊芊睡得屋子都要好。
老太太拉著緋柚往門口的椅子一按，「坐下。」
肩膀被按得發麻，緋柚猝不及防，噗通就坐在了椅子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這是要幹什麼，就見老太太走到灶前，拐杖跺了跺，大鍋上的鍋蓋便漂浮到了一旁。
鍋蓋一起，一股緋柚從未聞過的香味飄了出來。
咕嚕嚕……
她按住肚子，望向灶台。
老太太抄起旁邊擱著的長勺，在鍋子裡攪了攪，聽到這聲音哼了哼，「還真是瞧准了時候，鼻子比狗都靈。」
緋柚有點不開心，「我不是狗，也不是狐狸。」
「我管你是什麼，」老太太盛了兩勺，將一碗兩碟隔空打到緋柚旁邊的桌上，十幾二十丈的距離，還沒看清動作，就聽到旁邊噠噠噠三聲，再回頭已是落了三樣碗碟。
「吃了趕緊滾，這兒不是善堂。」
她說完，把鍋蓋蓋上，又拄著自己的拐杖，佝僂著背走了出去。
緋柚扭頭，看向旁邊的食物……姑且應該是食物。
小碗裡裝著白乎乎的東西，緋柚湊上去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另外兩個碟子裡裝得東西她更是聞所未聞，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陌生的食物緋柚自是不會去碰，她起身抬腳往外就走，還是要去找哥哥。
剛一邁出廚房的門檻，就碰上了打著哈氣進來的樊少恒。
他邊揉著眼睛邊往裡走，若不是緋柚反應靈敏及時避開，兩人就要撞到一起。
「啊，抱歉抱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又是打了個哈欠，「吃早飯了嗎。」
緋柚搖頭，想了想還是跟他說一聲，「我回去了，再會。」
「回去？」樊少恒這下子徹底醒了，「回哪兒去？」
「去找哥哥。」
「那你還回來嗎？」
「不會。」這次回去哥哥應該不會再放她出來了。
「這樣啊。」少年撓了撓自己有點睡亂的頭髮，「那還是吃了早飯再走吧，以後都見不到了。」
他拉著緋柚又回廚房坐下，「我去叫蘇芊芊，讓她也送送你。」
緋柚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也罷，這麼會兒功夫就再等一等吧。
她目光又回到桌上奇怪的食物上。
少女的鼻尖聳了聳，感覺空中食物的香氣愈加濃鬱，半夜才吃完麵條的肚子又餓了起來。
另一頭樊少恒返身敲響了蘇芊芊的房門，敲門聲響了足足一刻後，蘇芊芊才頂著倆黑眼圈頹廢地把門打開。
「幹嘛。」聲音又長又沉，像隻歎氣的鴨子。
「緋柚要走了，咱送送她。」
「送什麼送，她又不是不認路。」蘇芊芊打了個哈欠，轉身就要回去睡覺。
她走了兩步，猛地轉身，瞪大了眼睛看向樊少恒，「啥玩意兒，誰要回去，回哪去？」
樊少恒抱胸，「緋柚，回家。」
「不行！」女人叫了起來，「不能回去，回去就是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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