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時間， 寅時。
地點，點了一盞燈的廚房。
人物， 一男一女一妖。
這個場面有些微妙的尷尬，蘇芊芊擦了把嘴上的饅頭屑， 不知道該怎麼給緋柚解釋她逃跑的原因。
緋柚右手按在了腰間的摺扇上，只等蘇芊芊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就殺了這兩個人。
樊少恒拿著唯一的一盞燈打了個哈欠。
「你們認識？」
兩個姑娘對峙了半天，誰都沒有說話， 困倦至極的樊少恒只好調和一下氛圍。
「算、算認識吧。」蘇芊芊心虛地移開眼睛， 不敢看緋柚的臉。
「那正好， 今晚就讓她先同你睡一間房吧。」這個時間也來不及收拾新的屋子了，樊少恒看向緋柚，「你餓了嗎？」
跑了一路又是大半夜的， 正常人都該餓了。
緋柚依舊沒有說話，樊少恒便當她默認，把油燈放到旁邊的檯子上，熟稔地挽起袖子， 「那我給你下碗面， 吃了早點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談。」
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在半夜獨自走在街上，那張臉看起來蒼白憔悴，顯然不是因為無聊而出來散步的模樣。
緋柚瞥了眼樊少恒， 淡淡開口， 「不用， 不餓。」
她這副生人勿近封閉內心的樣子在樊少恒看來更加像是需要幫助的可憐少女。正常家的姑娘這個年紀正是最喜歡嘰嘰喳喳四處蹦躂的時候， 誰會像緋柚這般，渾身上下籠罩著茫然不說，眉宇間還帶著顯而易見的低落。
蘇芊芊見緋柚似乎沒有追究自己的意思，連忙先解決自己現在比較著急的事，「我用，我餓！」
「去，人家肥油跑了一宿才餓的，你這都吃了倆饅頭了。」
「肥油。」緋柚輕輕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底染上了些不悅。
她並非好相處的善類，跟在緋暝秋身邊久了，殺氣不自覺加重。
被哥哥給予了美好希望的名字被人說成是肥油，自然不會高興。
「嗯？」樊少恒不明所以的抬頭，身邊的蘇芊芊扯他袖子，「不是肥油，是緋柚。紅色的緋，水果的柚。」
「這名字有點耳熟。」樊少恒回看她。
「你都不知道她是誰嗎？」
兩人相視一眼，扔了手中的面，驚恐地滑到了角落，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女。
動作整齊，一般無二。
「緋柚？」樊少恒不可置信地開口，聲音扭曲失真，滿是恐懼。
緋柚抬眸，靜靜地俯視縮在角落的兩人。
沒有人見過緋柚，但是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大魔頭緋暝秋的妹妹兼情人，妖界的右護法，迫害世界安寧的中堅力量，妖王手下最得力聽話的看門狗。
「緋柚！」少年臉頰慘白，又是不可置信地尖叫了一聲。
「別叫啊混蛋，你沒發現她不高興了嗎！」蘇芊芊急忙去捂樊少恒的嘴，自己也是瑟瑟發抖。
樊少恒扯下嘴上的手，女子指尖殘留的饅頭屑糊到了他臉上，「是、是那個緋柚？」
樊少恒依舊不敢相信。
妖精不是蘇妲己那樣美豔妖嬈的麼，面前的人完完全全就是個早戀被班主任訓話後，又要面對家長的初中少女，看著就很難過可憐的樣子，怎麼會是那個緋柚？
「就是那個緋柚啊。」蘇芊芊擠在樊少恒身邊，不知道是自己害怕，還是被樊少恒帶著，總之兩人正保持一個頻率的顫抖。
「原來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已經攻略她了才往回帶！」
「我連人名字都不知道，攻略啥啊！」
「肥油不是你們之間有愛的昵稱嗎？」
「誰會取這種有愛的昵稱啊！」
「我之前遊戲裡還把你的名字設定成爸爸呢！」
「那也太色.情了吧！」
「傻逼，這樣對話的時候，緋暝秋不就也得叫你爸爸了嗎！」
「好有道理啊。」
啪——
少女手上銀光一閃，一柄金屬摺扇橫在她面前。
「吵，閉嘴。」黑色的狐狸眼裡一片冷寂，「本沒有想今天殺了你們，但是你們居然辱駡我族，是活的不耐煩了。」
兩人立刻閉上嘴巴抱做一團。
蘇芊芊瞪大了眼睛，他們什麼時候辱駡她族……
親娘誒，是傻逼不是傻獙啊。
「等等，等等！」
危及時刻，大腦轉的特別迅速。蘇芊芊忽然站了起來，還往前走了一步。
「你就打算這樣殺了我們？」
緋柚冷冷地望著她，意思很明確，不然呢。
「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放走一百童男童女的罪行了？」蘇芊芊又往前走了一步，一眨不眨地緊盯著緋柚，「這樣可恥的背叛，一個區區的凡人就能將功折罪？」
緋柚錯愕了一瞬，緊接著眯起眸子，「你怎麼知道。」
蘇芊芊僵僵一笑，臉上浮起一股虛假的自信，「我什麼都知道。」
「還記得百年前的神龜麼，我是他座下的弟子，在下不才，成了第一琴仙。」
緋柚動了動手指，好奇怪的兩個人類，舉止瘋癲，言語可疑，偏偏知道的事情不少，還是殺了清淨。
她不想再聽女人的胡言亂語，伸手虛握，便將人吸到了自己手上。
蘇芊芊大駭，居然沒有被她騙到，這和遊戲裡的智商不一樣！
脖子被利爪扣住，熟悉的窒息感傳遍全身，她急忙哭喊認慫，「錯了錯了錯了，我說實話我說實話，上頭想收拾你哥哥所以派樊少恒過來，姐姐冷靜，你殺了我們上頭可得親自下來殺你哥了。」
角落的樊少恒瞠目，這也太容易背叛了。
「什麼意思。」緋柚手上力道不減，「說清楚。」
大概是太久沒接觸人類，緋柚一時沒有掌握好力道，這一會兒的功夫蘇芊芊已經面色紫紅，眼睛翻白，說不出話了。
見此樊少恒也坐不住了，上前兩步，「你放開她，我告訴你。」
小小的廚房被緋柚施的結界包圍了起來，她也不怕兩人逃跑，一鬆手就把蘇芊芊扔了過去。
「說。」
樊少恒接過半死不活的蘇芊芊，確定她沒事之後，才正色起來。
早在千年之前，緋暝秋剛剛化形之時，文昭司君便算出天下要遭此一劫。
妖魔出世，為患人間，千年之後，整個人界將民不聊生，罪魁禍首便是名為緋暝秋的獙妖。
他翻閱命薄，看完了緋暝秋的一生之後發出了憐憫的歎息，隻怪世事無常，把一個好好的孩子逼成了這樣。
於是他提前下了口諭，命妖界的「老祖宗」在緋柚出事時出手相助，希望能讓緋暝秋不至於因為妹妹的死亡而徹底扭曲。
不過文昭司君的苦心沒有成功，「老祖宗」並不是個乖巧聽話的妖物，他受制於天上眾神，心中的不滿久矣。
瞭解事情始末之後，背著文昭司君取了緋暝秋的臉，刺激他痛不欲生更加憎惡世間的一切。
緋暝秋愈是破壞力強大，妖魔愈是橫行，天下亂成一團，對「老祖宗」來說愈是有利。
另一邊，文昭司君見緋暝秋非但沒有改邪歸正，反倒更加猖狂，心中惱怒可想而知。
但他身為天界的神君，要他派神明下去整治區區一隻野妖那是不可能的。
緋暝秋憎恨人類，他便調了異世的樊少恒過來，讓緋暝秋徹底知道，別說是神，就算是人類都能輕而易舉殺了他。
他同時設法讓緋柚和樊少恒相遇，使緋暝秋唯一的摯愛投入他人的懷抱，徹底折斷了緋暝秋高傲的脊樑骨。
這就是《妖神》中的設定，然而現實中是否是這樣，不得而知。
僅從目前出現的情況來看，起碼表面事件都如同《妖神》裡的一般，不可逆轉的進行著。
「你現在明白了麼，對你哥哥有威脅的不是我，」樊少恒盯著面前的少女，「就算你殺了我，也只是更加惹怒天神罷了。」
「對啊對啊。」躺在他懷裡的蘇芊芊附和道。
緋柚執著扇子的手臂失了力道，漸漸垂落。
她早該明白，哥哥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怎麼可能上面一點都不知道，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不屑於出手罷了。
一個老祖宗都能輕而易舉地折磨哥哥，那麼天神呢？
樊少恒說的沒錯，如果這時候他們殺了樊少恒，只不過更加惹怒天神罷了。
下一次來的恐怕就不止是人類，而是天罰。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殺了你哥哥的打算，畢竟現在十個我都打不過他，你不用把我們當做敵人看待。」
蘇芊芊接著附和，「對啊對啊。」
樊少恒上前一步，在知道了緋柚的身份時，他便明白，為什麼這個少女會在半夜出現在街上，滿臉的失魂落魄。
「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這並不是沒有解決餘地的事情。」
「對啊對啊。」
少女低頭，小聲呢喃，「全天下的人類都恨我，你們為什麼要幫我。」
樊少恒點頭，「你說的沒錯，全天下的人都恨你，可我們不是這個天下的人。」
蘇芊芊跟著點頭，「對啊對啊。」
他笑了起來，露出之前總是出現的笑容，陽光且燦爛，還有一對尖尖的虎牙，「交個朋友？」
「對啊對啊！」
那種笑容是邪妖界裡幾乎沒有的，是獨屬活在溫暖的陽光下、從小受到天道優待的人類才能綻開的笑容。
純粹而又乾淨。
緋柚收起了扇子。
如此耀眼，如此熾熱。
這樣的陽光，不是他們這些陰溝裡的東西可以觸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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