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風裡夾雜了雪花， 左砂舉劍，命令全員撤退。

　　好歹在緋暝秋身邊跟了九百年， 他姑且明白了這次突襲的原因。

　　心裡無奈， 不過好在結果應該是好的， 沒有失敗。

　　「我們要撤退了麼。」

　　左砂回頭， 看見滿臉血污的藍雲兒。

　　緋柚還真的把一隻兔子帶上來了，她自己又不好好跟著，萬一藍雲兒不小心被砍死了怎麼辦。

　　真是， 兄妹兩個都太亂來了。

　　「嗯， 立刻離開。」他稍一點頭，轉身朝城外跑去。要是再遲一步，他也預測不了會發生什麼事情。

　　半空中的少女雙目赤紅，十指上利爪暴出，白皙的臉頰上爬了幾縷黑色的魔紋。

　　邪妖的終點便是成魔， 但凡大妖在發力的時候，身上便會顯出幾分魔的特性。

　　冰罩之下的王宮裡僵硬一片， 活物、死物通通被鑲嵌在冰裡。

　　此時的王宮就像是個巨大的冰球， 所有的空隙都被冰雪填滿， 像是水晶球裡的小屋子， 一切都被透明的冰包裹著， 連妖們臉上的表情都被冰保存了下來。

　　天光還未出現，若是等太陽升起， 這座被冰凍住的王宮將熠熠生輝晶瑩剔透。

　　夾在著冰雪的風漸漸停下。緋柚吐出一口氣， 低頭望了眼身後的狼藉。

　　屍體縱橫， 甲胄刀劍遍地，城牆上烙著被火燒黑的痕跡。

　　蕭條一片，連尖叫哭嚎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半夜之間，這座靠近蒲蓮的繁華城市成了死城。

　　緋柚垂眸，垂在兩側的手倏地握緊成拳。

　　這一切都是為了哥哥，只要是為了哥哥，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是的，這是哥哥的意願，她不會違背的，絕對不會。

　　別的妖獸死活和她無關，她該在意的至始至終只有哥哥而已。

　　少女轉身，張開背上的雙翅飛離了這座空城。

　　她剛回到自家的營地，就被抱了滿懷。

　　「又有長進了嗯？」笑聲自耳畔響起，緋柚抬頭，望著男子的眼睛，「哥哥很高興麼。」

　　「當然，」緋暝秋笑著，「最近無聊了好一陣子，終於有點樂趣可以看了。剛才的表演，哥哥很滿足啊。」

　　「這樣。」緋柚低頭，蹭了蹭男子的下巴。

　　這樣就好，哥哥高興就好。

　　那雙狐狸眼裡透出了幾分歡愉，卻又很快消失不見，浮現出了更為明顯的迷茫和疲憊。

　　事後的工作比起進攻要更繁瑣麻煩，左砂得了空，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緋柚。

　　「給我解釋，為什麼不按原計劃來。」

　　「是交.配的時候哥哥改的主意，」緋柚簡明道。

　　左砂歎了口氣，徹底明白了。

　　緋暝秋的陰晴不定不是說說的，估計是雄□□.配時的熱血衝動，讓這位嗜殺的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點廝殺的場面來助興。

　　是真的烽火戲諸侯了。

　　「沒有受傷吧。」他上下打量了下緋柚，少女乾乾淨淨的，連點灰都被沾上。

　　「沒有。」

　　「下次單獨行動要提前和我說一聲，」左砂又是歎了口氣，自己都不抱希望了，「知道了麼。」

　　他自己也明白就算這麼說了，緋柚下次也不會改的。

　　「嗯。」

　　果然是很敷衍的回答。

　　「你回去吧，剩下交給我來就好。」他轉身，準備去收拾戰場了。

　　「等等。」少女忽地出聲。

　　「嗯？」

　　「哥哥不太喜歡豺狗。」

　　左砂一愣，忽地眉眼舒展，唇角彎了彎，「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雖然一個比一個任性，但這兩兄妹還有個相同的地方。

　　都喜歡這麼彆扭的表達關心。

　　為什麼左砂會站到緋暝秋這邊，不僅僅是「強大」這麼粗暴的原因。

　　那段黑暗的時光裡，被笑話是妓.女的緋暝秋不止一次地站在自己面前，擋下了本該屬他的危險。

　　每一次出任務回來，緋暝秋總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

　　「自作多情什麼，這些傷是留給柚子看的，」當他表達謝意時，緋暝秋卻似笑非笑地嘲諷，「你不會以為我愛上你了吧，所以才會擋在你前面？」

　　「照照鏡子，憑你這張臉，嗯？」

　　左砂揉了揉眉心，無論如何，至少對於他來說，緋暝秋和緋柚都是值得盡心的存在。

　　大妖都有點自己的小毛病，他可以理解，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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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怎麼就沒有這麼多的壞毛病！

　　望著帶走了絕大多數士兵的緋暝秋，左砂握緊了拳頭。

　　倒是給他留點人手收拾殘局啊。

　　攻克下華綿城的緋暝秋帶著緋柚和一眾侍從趕去了蒲蓮面聖。

　　就如一開始計劃好的那樣，在大張旗鼓的開戰、坐實了「緋暝秋是被妖王授意攻打豺狗」的傳聞之後，緋暝秋立刻進宮，告訴灰雄「各族都有謀反之意」。

　　豺狗族一戰震驚了天下妖族。仙妖們隔岸觀火，他們修得清心寡欲之道，不會隨便捲入血腥的事情裡。

　　邪妖們則不能置身事外，立刻炸開了鍋。

　　聯想緋暝秋剛剛和灰雄密談，回來就如此放肆地進攻了豺狗族，屠殺全族。而就在豺狗邊上的妖王一句話都不說，難道妖王真的不再滿足做一個名義上的帝王，而要徹底統治整個邪妖界了麼。

　　再蠢的首領都該開始備戰了，灰雄赫然接到無數部族招兵買馬的情報，一時坐立不安。

　　該死，他上了緋暝秋的當了！

　　這個時候就算他親手殺了緋暝秋，外面也只會以為他是粉飾太平，故意殺了緋暝秋來安撫人心，反倒是越抹越黑。

　　「何必著急呢，」緋暝秋抬起扇子，只露出上方一雙彎彎的鳳眸，「既然這些首領都對您不忠，那麼索性就讓他們看看您的厲害，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妖界的帝王。」

　　灰雄冷哼，「我看是你吧。」

　　「哎呀，您這麼說就太傷臣的心了。臣若是真的算計您，何必再進宮呢，畢竟您如今誤會了臣，臣一旦進宮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條。」他憂愁地歎了口氣，「臣都拋卻性命來見您了，您難道還不明白臣的心意麼。」

　　灰雄冷冷地盯著緋暝秋，一言不發。

　　緋暝秋說的不無道理，要知道自己抬抬手就能殺了他，可他不但不逃走，反倒還堂而皇之的進宮，。

　　難道自己真的誤會緋暝秋了？

　　不，不可能，這一定是他混淆視聽的陰謀把戲！

　　當上妖王的要求很簡單，強健的體魄、高深的修為，以及不那麼好使的腦袋。

　　若是一個妖王真的狡猾聰穎，那下面的各族首領如何操控。

　　必定是選擇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妖上位，不然倒黴的就是各族首領。

　　灰雄並不聰明，幾乎可以算是愚蠢，除了一身的妖力，再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緋暝秋有時候想，要在妖界找出這麼個厲害的莽夫也不容易。難怪那些首領一個個巴望著灰雄活得久一點，否則再找下一個受他們控制的妖王，也挺麻煩的。

　　「請您相信哥哥，」倚在緋暝秋身旁的緋柚開口，她抬頭，抿著唇看向灰雄，目光低落，「哥哥他一直為了成為您的寵臣努力了很久，書房裡每天都掛著您的畫像。」

　　「緋柚！」話音剛落，緋暝秋便厲聲喝道，雙眉緊蹙，一副很不高興少女說出這話的模樣。

　　灰雄呼吸一稟，他忽然想起那有關緋暝秋以色侍人的傳聞。

　　緋柚望著灰雄急劇轉變的臉色，攥著哥哥袖子的手指漸漸收緊。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有點想殺了他。

　　最後的結果灰雄雖然將信將疑，卻迫於局勢不得不同緋暝秋站在同一條線上。

　　這隻犀牛的內心同樣十分複雜，尤其是在緋柚說出那句話之後。

　　兩分噁心，三分得意驕傲，剩下的全是嘲諷。

　　「哥哥明明可以直接殺了他的。」回昊山的飛車上，緋柚埋在緋暝秋懷裡，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袍，「為什麼要用這種討厭的方法。」

　　她討厭這種做法，儘管是哥哥的決定。

　　「我確實能殺了他，可我殺得了一個灰雄，殺不死第二個灰雄。」緋暝秋臉上無甚表情。

　　車簾放了一半，他上半張臉隱在陰影裡。「時機還未成熟，現在的我無法和整個妖族作對。」

　　「就算哥哥還需要他，也可以換別的方法……」何必把自己說成那樣。

　　「嗯？簡單又保守不是麼。」緋暝秋五指分開，梳理著妹妹背後的長髮，「我懶得廢別的心思了，這個就挺好用。」

　　用了幾百年，還真是得心應手了。

　　過程不重要，他只要那個結果。

　　為了最終的目的，手段不該是被束縛著的。

　　回到昊山的時候，左砂已然先一步到達。

　　他記著緋柚說的話，進去被冰封住的王宮的時候，果然發現裡面稍微有些妖力的豺妖都沒有斷氣。緋柚下手的時候就控制了力度，特意留了活口。

　　將冰劃開之後，喂了些藥進去，這些豺妖現在已經蘇醒了過來。

　　畢竟是妖，不至於那麼容易死。

　　也就是說，故意留下他們性命的緋柚認為緋暝秋是想親自處理這些豺妖的。

　　左砂立即意會，將這些豺妖們關好，全部帶回了昊山。

　　「王，那些豺妖關在地牢裡面，您看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緋暝秋合攏骨扇，用扇子的前端點了點唇，「明晚一起帶到王殿前，到時候再說。」

　　來回奔波半個月，他累了，沒有興趣欣賞那尖銳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