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我我叫藍雲兒。」小姑娘怯生生地抬眼， 衝著飛在燈籠旁的柚子道，「那是我做的， 你喜歡它們嗎……」
柚子眨了兩下眼睛，盯著小姑娘頭上的一對兔耳朵， 舔了舔唇。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柚子！」正僵持著， 暝秋化出了翅膀飛到小雌獙身邊， 怒斥道，「我不是說了不要亂跑……」他目光移到邊上陽臺裡的小姑娘，立刻擋在妹妹面前，「誰？」
暝秋一飛上來，藍雲兒立刻縮到了柱子後面， 隻悄悄露出小半張臉。暝秋中氣十足的一問， 嚇得她一對兔耳朵立刻豎了起來，紅了眼圈， 「我我我我……我叫、我叫藍雲兒。」
「不要吃我。」小兔子姑娘眼淚汪汪的， 努力把自己往柱子後面縮。
暝秋皺眉， 所以他最看不起食草的這副窩囊樣。「燈會期間有規定， 吃不了你。」他說著就要帶妹妹離開，卻不想剛剛還被嚇哭了的小兔子嫩生生地又開口了，「那、那你們要來我家裡坐坐嗎……」
見暝秋回頭， 她剛剛垂下去的耳朵又豎了起來， 急忙磕磕巴巴地解釋道， 「娘親、娘親說的， 燈會的時候， 要、要請大家來。」
她聲音越說越小，咬著下唇瓣怯怯地望著暝秋和柚子。
「不行。」暝秋咧了咧嘴，露出一排牙齒，惡聲惡氣地拒絕。
卻見柚子扇著翅膀，轉眼就落在了藍雲兒家的陽臺上。
「柚…」暝秋氣急，妹妹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無奈只得跟著落下。
突然落在自己面前的兩隻「龐然大物」把兔子姑娘嚇了一跳，她後退兩步，啪嗒一聲坐倒在地。緊張地盯著柚子的嘴巴，生怕她張口把自己吞了。
「真膽小。」暝秋嗤笑，抱起妹妹就要離開，「走了柚子。」
柚子賴在地上不肯走，啊嗚一口咬上了小姑娘的衣擺，藍雲兒頓時緊閉雙眼哭叫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暝秋帶不走柚子，沒氣好氣道，「沒吃你，吵死了。」
藍雲兒這才睜開眼睛，看向叼住了自己衣擺的獙獸。
柚子扯著她朝天上那幾盞燈籠看去，兔子姑娘擦了擦眼淚，露出個靦腆的笑來，「你是要那個嗎？」聲音軟乎乎的，那張臉看起來也軟乎乎的。
「嗷嗚。」
「那、那我給你做個小的。」她把手背到後面，「天上的是給街裡做的，不能拿走。」
說話之間，兔子姑娘麻利地在陽臺上擺了張小桌子和三個墊子，又放了兩塊糕點，請兄妹兩坐下。自己則拿了紙和竹篾，擺在桌上低頭擺弄起來，她腦袋上一對兔耳朵也垂到了背後。
暝秋打量著她的一對兔耳朵，那對兔耳朵和孟澤森林裡的兔子完全不同。連著腦袋的根部是雪白的，到了耳尖則漸變成了深藍色，他從沒見過這種兔子，不著痕跡地開口試探，「你化形很早啊。」
「我還不能化形。」藍雲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是燈會第一天，娘親把她的內丹給我了。」
暝秋睜大了眼睛，「你娘把她的內丹給你了？」
「嗯。因為娘親說，這個月我是最乖的兔寶寶，所以可以把內丹借給我一天。」兔子姑娘看起來膽小，但做起事來利索的很。
一雙帶著嬰兒肥的小手指尖微動，很快把燈籠的骨架打了起來。說著話的時候，既有點自誇的不好意思，也有點小自豪。
她忙完一段停下來，看了眼旁邊的柚子，小聲和她說悄悄話，「我今天一歲零一個月了，你多大呀？」
她還是親近柚子一些。
「咕咕……」
「啊，你比我還大，那我得叫你姐姐。」
暝秋不悅，「你叫誰姐姐，她是我妹妹，和你有什麼關係。」
「對、對不起。」藍雲兒趕忙低頭專心手上的工作，做著做著，又忍不住往柚子身上瞟。
小雌獙雪白的前肢搭在桌子上，下巴也擱在上面，正睜著眼睛看藍雲兒幹活。趴著的小雌獙看起來乖巧無害極了，這模樣給藍雲兒壯了膽氣。
她鼓起勇氣，湊到柚子耳邊，小聲問道，「我能摸摸你嗎？」
柚子耳朵動了動，沒有反對。
於是兔子姑娘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把左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去碰柚子的腰。
暝秋見了喝到，「你要幹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藍雲兒嚇得魂飛魄散，剛剛還亮晶晶的眼睛裡立刻蓄滿了淚水。還不待她說話，柚子便不滿地朝哥哥叫喚了起來。
不要那麼凶，哥哥，她就是一隻兔子而已嘛。
暝秋瞪大了眼睛，柚子居然為了一隻兔子頂撞自己？一隻兔子，就是一隻兔子！
他霍地起身，幻出翅膀，飛離了這窄小的陽臺，直往夜色的盡頭飛去。
柚子急忙跟上，她剛剛張開翅膀，就發現尾巴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一回頭，見藍雲兒手足無措地把手縮回去，緊張地看著自己，「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惹你哥哥生氣的。」
柚子當然明白她不是故意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那、那這個送給你。」兔子姑娘把剛剛做好的小圓燈籠穿了根繩，掛在柚子的脖子上。
「下次燈會的時候，你再來，我再給你做。」她後退兩步，一雙小手在身前絞來絞去，雙頰微紅，又不好意思的補充道，「如果、如果我能活到下次燈會的話……」
「嗷嗚。」
柚子轉頭，剛準備飛離，又聽見小姑娘喊道，「謝謝、謝謝你喜歡我的燈籠。」
「你是第一個喜歡我的燈籠的……」兔子姑娘咬著唇，這下整張臉都漲紅了，聲音也小得可憐，「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柚子索性轉身，走到了藍雲兒身邊。她低頭，將這隻慌慌張張的兔子姑娘的手頂起來放到自己頭上。
想摸就摸摸吧。
「咕咕咕。」
「緋柚……」藍雲兒輕輕念叨著，片刻鄭重點頭，「我記住了，下次、下次再來玩。」
柚子最後望了她一眼，翅膀扇起陣陣氣流，將自己拉扯進空曠的夜幕中。
藍雲兒跑到陽臺邊上，扒在欄杆上望著柚子遠去，哪怕她離開了藍雲兒也不敢大聲說話，只是輕輕地呢喃，「再、再見啊……」
柚子雖然也挺喜歡這只聞起來香軟可口的兔子，但既然哥哥不高興，她肯定首先照顧哥哥的情緒。
柚子追上了哥哥，把暝秋從臉舔到了手心，他才勉強消氣。
獙獸稀少，指不定就是因為脾氣太壞，自己把自己氣死的。像是柚子這般脾氣的獙獸，都難找。
雖然不生氣了，但是暝秋還是把柚子脖子上的燈籠解了下來。他本來想扔掉，被柚子扯住袖子，咿唔咿唔求了好一陣才作罷。
「一個破紙團包了個火，有什麼稀奇的。」暝秋皺眉。
還敢把它掛在了妹妹脖子上，貓貓狗狗才被人脖子上掛東西，柚子可是獙獸，那隻兔子可真是放肆。
柚子前肢扒著哥哥的手不鬆開，她就是喜歡這團被包起來的火。橘色的火焰讓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從前在家裡，寧曼卿不許她盯著燈看。現在出來了，她就要火，就要這團被包起來的火。
暝秋只得妥協，把吊在自己手臂上的妹妹放地上，「我拎著，不丟。但是你不許再亂走了。」
好好好。柚子忙不迭是地點頭，乖巧地坐在地上，表明自己很聽話。
暝秋歎了口氣，隨著柚子成年，她愈加的有主見。兼之寧曼卿時不時給她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弄得現在柚子偶爾都不聽他的話了。
雖然一早就明白，成年的野獸遲早會變得獨立。但是暝秋還是懷念小時候黃濛濛一團，待在洞穴裡，眼中只有自己的小奶獙。
可惜再怎麼懷念他也做不了什麼。從之前墨雲跟他說的話裡，暝秋便能洞悉出一些東西。
獙仙族是不會放過身為邪妖的若冰的女兒的。也許不會大張旗鼓花費太大的精力追查，但是一旦柚子被任何一個獙仙發現，就免不了引來災厄。
暝秋雖然總是瞧不起別的獸，但其實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單靠他一獸的力量，絕對不行。
在孟澤森林不行，所以他要將柚子訓練得像隻雄獙一樣，讓她有自保和果腹的能力。
在妖界更不行，柚子必須長大，而且得是儘快長大。邪妖對抗的是龐大的仙妖族和人類，他不奢求柚子能強到把所有敵人打敗，但是最起碼危及時候能逃跑。
男孩斂下眼瞼，他是驕傲，可也把自己和這個世界看得很透徹。
不管在哪，僅僅靠他，都是護不了柚子的。
柚子要靠自己強大起來，柚子必須儘快強大起來。
漂亮的男孩手裡提了把小圓燈，帶著妹妹在街上四處逛了逛。遇上柚子駐足的攤子，他便用墨雲給的碎銀買一點。
燈會第一天，還有許多妖沒有趕來，可街上已經足夠熱鬧。
兩兄妹看了會兒周遭的光景，熟悉了這光怪陸離的妖界，在月亮轉到頭頂時，扇著翅膀回了客棧。
柚子嘴裡叼了塊烤肉，那是她扒在燒烤店時，店主送給她的。
店主垂著條狼尾巴，看著趴在自己店前，眼巴巴的小獙獸後，給她現劈了塊牛肉，烤得冒油後遞給了暝秋。
「多少錢？」暝秋剛準備掏錢，就聽狼婆婆笑了擺手，「燈會第一天，俺不賺小娃兒的錢。瞧這小姑娘長得多俊啊，往後再來，和俺幾個小孫子一起玩兒啊。」
柚子嗷嗚一口叼走了哥哥手裡的肉，卻遲遲不吃，寶貝似的一直叼回了客棧房間裡，才開始大快朵頤。
白來的免費食物，總是特別合口。
柚子低頭吃著，也沒注意到一旁的哥哥氣得臉色發黑，化了形把凳子劃出了一道道白痕。
可惡的老狼，一塊肉就想柚子和她孫子玩？柚子是高貴的獙獸，低俗的灰狼配和柚子玩麼。想誘拐他妹妹，門都沒有！狼果然都是陰險狡詐的東西，下次他絕不帶柚子去那裡了。活脫脫的大尾巴狼，用心如此陰險惡毒，活該她孫子這輩子都找不到母狼。
剛剛決定讓妹妹儘快獨立的哥哥氣瘋了，滿腦子都想，果然還是小時候那樣，藏在洞穴裡，讓他守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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