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是柚子第一次見到同類，她看看哥哥，又看看對面的褐翅，發出一聲驚歎。

　　這隻雄獙比哥哥矮了大半個肩胛，居然還敢上來挑釁，真是不知死活。

　　暝秋顯然也看出來自己是佔優勢的一方，他眯著眼睛，冷冷地望向對面的雄獙，呲著牙從喉嚨裡滾出陣陣低沉的吼聲。

　　雖然暝秋有必勝的把握，但是肉食者負傷的成本太高，他也不想被咬傷什麼地方，只希望能恫嚇走這隻闖入自己領地的雄獙。

　　三隻獙獸在溪邊呈三角佈局，褐翅忽然躍到柚子身邊，用尖吻抵著她往外走，嘴裡還發出了類似安撫性的叫聲。

　　柚子愣了愣，下意識一爪子拍歪著陌生獙的頭，不悅地叫了起來。

　　她根本不認識，這誰啊這，一副很貼心的模樣靠上來，簡直莫名其妙。

　　那一爪不算太重，褐翅卻露出一種震驚又委屈的神色來，衝著跳開去的柚子再一次溫柔叫喚。

　　意思很明白，他要柚子趕緊和他走。

　　暝秋怒不可遏，他雖然一早就想過日後柚子會和另一隻雄獙遠走高飛，就像他離開自己父母那樣，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但是這般直接來他面前強搶的行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裡。

　　這一塊附近都是他的領地，這隻雄獙闖入他的領地，還妄想奪走他辛苦養大的寶貝，實在是罪無可赦。他放棄了一開始和平的恫嚇，直接撲上去一口咬住了褐翅的翅膀，生生拔了一嘴褐羽下來。

　　卻不想褐翅比他還生氣，紅著眼睛一頭撞在了暝秋腹側。

　　雌獸是珍貴的資源。獙獸一族有規定，就算是各部首領也不能強佔雌獸。剛剛他路過，本以為是一對夫妻正在嬉戲，褐翅雖然嫉妒，但也不至於上前打擾。

　　不想很快那下面的雌獸就痛呼掙扎了起來，看樣子並非自願。

　　懷揣著保護雌獸為名的正義，外加一點的私心，褐翅想都不想就衝了上去。

　　雄性獙獸不乏在雌獸面前浴血拼殺的勇氣，褐翅想，他就算被抓下來半張臉，也不能在小雌獸面前夾尾而逃。

　　兩隻成年雄獙在溪邊撲作一團，柚子愣愣地看著，完全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她猶豫地抬起一隻前肢，想要去幫哥哥。雖然這隻褐翅沒有傷害她，而且似乎對自己很親切，但暝秋才是她的哥哥，她自然是向著暝秋的。

　　柚子小跑上去，發現似乎沒有她可以插足的地方。兩隻雄獙撕咬在一起，沒有讓她進攻的位置。

　　柚子繞著他們走了兩圈，終於趁褐翅露出後頸的時候撲了上去。

　　然而她的牙齒還沒碰上褐翅的皮毛時，暝秋忽然威嚴地長嚎一聲，命令柚子退開。

　　小雌獸不明所以，還要上來幫忙，結果被哥哥咬了一口。她不知所措，只好退到溪邊，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同類相殺。

　　褐翅到底不如暝秋的體格，在翅膀的羽毛被撕扯下大半之後，悲憤地高呼一聲，一扭頭朝林子深處跑走了。

　　溪邊留下一地的獸毛翅羽，還有零星滴在草地上的鮮血。暝秋喘息著，頭頂後背和四肢都有傷口。他跳上一塊石頭，衝著褐翅逃走的方向連聲鳴叫。聲音高亢，帶著輕蔑的嘲諷。柚子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叫聲。

　　一連十數聲，暝秋才收了音。他從石頭上跳下來，目光移到柚子身上。

　　那雙紫黑色的獸瞳裡，神色冰冷，卻又帶著熾熱，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融合在一起，醞釀出了極為危險的信號。

　　柚子不自覺地後退兩步，只覺得四肢都有些軟了，本能地想要逃走。

　　小雌獸咽了口唾沫，她這幾天都很乖，應該沒做什麼壞事，沒有惹哥哥生氣呀……

　　暝秋的眼角被利爪劃破，一道細細的血痕將眼睛拉長，多出幾分媚意。鮮血順著側臉滑到嘴邊，他伸出舌頭，將血珠捲進了嘴裡，直直地盯著面前一臉無辜的妹妹。

　　嘔——

　　毛骨悚然的獸吼響起，柚子雙眼微睜，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的做出決定，立刻朝遠處竄去。還未跑出兩步，就覺得背上一重，被暝秋死死地壓在身下。

　　她戰慄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害怕，只覺得此時的哥哥極為不正常。

　　帶著倒刺的舌頭在背脊上劃過，濃重血腥氣撲鼻而來，柚子膝蓋一軟，這下徹底臥在了地上。

　　柔軟的頸窩被尖長的嘴吻抵住，雄獸低低的粗喘清晰地鑽入耳洞。這個距離，她能更真實的嗅到哥哥身上的血腥味。

　　暝秋一言不發，低著頭一個勁地舔舐妹妹的毛髮。

　　畢竟是最親近的兄長，柚子從一開始的僵硬緊張，慢慢地被舔得放鬆下來。

　　她等了半天也沒見什麼危險，看來哥哥只是表情叫聲凶了點，其實還是喜歡自己的。

　　確定了這點之後，柚子開始肆無忌憚起來。她扭著腰部指責暝秋把她壓疼了，翻過身子把腹部露出來，意思背上不用舔啦，要親親這裡。

　　小雌獸扭來扭去不安分，沒一會兒就想從哥哥嘴下鑽出去，日頭西落，她想回家了。

　　埋在妹妹柔軟馥鬱的毛上，暝秋心裡暴戾的殺意漸漸平息。他去溪邊洗去了身上的血漬，領著妹妹朝洞穴走去。

　　暝秋時不時用餘光瞥一眼興高采烈的妹妹，對於柚子來說，吃到了羊羔，就是這幾個月來最開心的事情。

　　但是他卻心裡有些沉重。

　　柚子長大了，比暝秋從前在族裡見過的雌獸都要出落的美麗漂亮。

　　現在是春天，從深秋開始聚集在一起的獙獸群解散，雄性獙獸陸陸續續出沒在這森林中，他們開始尋找自己的伴侶。

　　雌獸稀少，美麗的雌獸就更是難得。

　　如果是暝秋是褐翅，一旦發現了柚子，他絕對不會把這只可愛的小雌獸放跑。

　　今天的褐翅給他敲了一次警鐘，直到晚上睡覺得時候，腦海裡那隻雄獙嘴吻抵在柚子身上的畫面依舊歷歷在目。

　　獙獸生來善妒，只要一想起那副場景，暝秋就氣得雙眼猩紅。

　　他暴躁地跳起來，離開了睡在自己身邊的柚子，獨自朝洞口走去。

　　被春夜的冷風一吹，也沒有心平氣和下來。望著那銀白的月亮，反而越加煩躁。

　　今天是褐翅，明天呢，後天呢？

　　哪一天趁他不注意，柚子會不會被別的雄獙勾走。暝秋自己是雄獙，他最瞭解雄獙擅長的勾當了。

　　叼來一隻雪雉或是小鹿，假裝大度地送給雌獸。趁著雌獸低頭進食的時候，用溫柔遮住眼裡醜陋的貪婪，諂媚地靠近舔舐，露出一副好丈夫好父親的樣子。

　　只要一想到這副場景，暝秋就忍不住作嘔。

　　柚子是他咬著牙用自己的血肉喂大的，他決不允許柚子和什麼來路不明的雄獸攪和在一起！

　　雄獸都是些只顧著自己享樂的傢伙。等柚子懷上了小獙獸，身子不便的時候，那些雄獸會好好照顧她嗎？能讓她和未出生的孩子吃飽嗎？會一心一意地守在她身邊，而不是勾搭別的雌獸嗎？如果柚子和她的孩子被虎狼盯上了，他有為了柚子赴死的勇氣嗎？

　　暝秋只要一想自己的小妹妹懷著孩子被拋棄在冰冷的洞裡，餓到只能舔自己毛的場景，他就心如刀絞。

　　夫妻雙方，總是雌獸付出的多一些。懷孕時身體笨重，生產後又氣虛體弱，雄獸一旦拋棄了妻子孩子，那麼後果是十分悲慘的。

　　有誰能保證柚子未來的丈夫就一定對她忠誠不二呢？

　　就算是對方是一條好獙獸，但是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寶貝送進一隻沒有他漂亮、沒有他高大、沒有他體貼的雄獙懷裡？

　　這實在是不合算。

　　是的，暝秋深深地認為，自己是獙獸一族裡最美麗威猛的雄獙，就連首領的翅膀和身形都沒有他來得大，那麼還有多少雄獙是比他優秀的？

　　總之，比他優秀的雄獙會背叛柚子，對柚子好的雄獙沒有他優秀。暝秋輕鬆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夜風吹進洞裡，失去哥哥尾巴遮擋的柚子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半是不滿半是撒嬌地衝洞口的暝秋發出低鳴，示意哥哥回來給她保暖。

　　雌獸軟綿綿地聲音聽得暝秋心口一跳。他也是一隻成年的獙獸了。

　　高大的雄獙眼神明明滅滅，在柚子一聲聲的催促裡，他終是抬起前肢，緩緩地朝縮成一團的小獙獸走去。

　　是了，沒有誰配得上自己的寶貝。他也是一隻成年的雄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