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共三隻小豬仔，省著點能夠他和柚子吃一個月。

　　暝秋當然沒有一次隻取一隻的美德，他盡可能想要把這三隻嫩得流油的小豬仔都帶走。

　　一只一隻的帶顯然太麻煩了，同時他不知道來回運送的時候，這些小豬仔會不會欺負他的柚子。畢竟一個個胖乎乎的，三隻豬仔要是一哄而上很容易能把柚子柔軟的骨頭坐斷。

　　他得想個辦法。

　　白色的大尾巴在背後時不時露出在小豬們面前，這不速之客嚇壞了小豬們，他們緊緊挨在一起，撕心肺裂地呼喊父母。

　　可惜，這求救的聲音永遠得不到回應了。

　　野豬身軀龐大，這洞穴並不比暝秋和柚子的洞要小，並且為了保護剛剛出生小豬們，洞口極為隱蔽。

　　暝秋眯了眯眼，看來可以暫時搬家了。

　　他一甩尾巴朝外走去，見威脅消失，小豬們稍稍安靜了下來。

　　但隨即洞口一黑，有什麼類似於石塊的東西將口子堵上了，只有一條小小的縫隙透進光來。

　　小豬們再次瑟縮成一團，使勁往洞底擠去。

　　……

　　被哥哥轉暈的柚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看見哥哥離開了洞穴。

　　她委屈地嗚嗚叫喚，叫了許久也沒見哥哥返身回來，反倒把自己給叫累了。

　　從出生開始，柚子就處於一個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下。她還沒睜開眼睛就被母親帶著倉促逃離，在暴雪天氣下差點凍死。遇見暝秋後，又因為沒有母乳餓得差點歸西。

　　她只是個還沒滿月的小雌獸，卻一而再的徘徊於生死之門，這讓柚子極度沒有安全感，晚上常常容易驚醒，一定要被哥哥的大尾巴蓋在身上才能入睡。

　　那條蓬鬆的大尾巴厚實地蓋在背上，能把柚子整個藏起來，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暝秋走了之後，柚子撒嬌委屈也沒獸看。她自己變扭了一會兒後很快恢復了過來，趁著有空閒的時間，對著角落的幾副骨架磨牙練爪。

　　牙齒漸長，柚子最近總是嘴裡癢兮兮的很難受，還好她身邊有個經驗豐富的過來獙。暝秋留了幾塊適合給小雌獸磨牙的骨架扔在角落裡，由著她又咬又摔。

　　那邊柚子剛剛咬裂了一隻麻雀的頭骨，就聽見洞口傳來動靜。她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歡天喜地地跑上前迎接回來的哥哥，搖頭晃腦又扇翅膀，從頭到腳極力表達自己的歡喜。

　　然而這一次哥哥並沒有帶回來任何獵物。

　　柚子驚疑地發出鳴叫，沒有獵物就代表著餓肚子，對於差點餓死的小雌獸來說，這是一生之中最可怕的噩夢。

　　暝秋將頭抵在小傢伙的脖頸上，用尖尖的獸吻蹭了蹭，以示安撫，隨後叼起柚子後頸朝洞外跑去。

　　小柚子睜開眼睛來第一次出洞玩，她興奮極了。任何獙獸幼崽都是活潑好動的，他們什麼都沒見過，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危險，只覺得一切都比黑乎乎的洞穴裡要來得美麗新奇。

　　小柚子以為哥哥要帶自己出來玩，於是蹬著短短的四肢掙扎，想要自己下來走。

　　「咕咕……」暝秋喉嚨裡發出幾聲警告，讓調皮搗蛋的小傢伙不要亂動，自己則加速朝野豬洞穴跑去。

　　赤狐有佔據別人巢穴的習慣，獙獸雖然自認為高貴於赤狐百倍，但到底某些地方還是相似的。因此佔據了一窩豬仔的野豬窩這種事情，暝秋坐起來得心應手，沒有半點彆扭。

　　兩頭成年野豬的味道很濃，有效的警告森林中別的野獸，畢竟野豬是連猛虎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

　　這正好適合兩頭孱弱的小獙獸藏身。

　　暝秋帶著自家的小寶貝進洞，柚子被野豬濃鬱的糞便味道熏得心慌，害怕地想要往外面跑。

　　暝秋扯住她的尾巴，把她帶回來，推搡著小傢伙往裡面走。

　　柚子無法，只好被哥哥推一步走一步，待聽到洞底忽然傳來的豬哼聲之後，嚇得張開了自己一對小小的翅膀，全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咕咕咕！」她發出尖銳的聲音，不管暝秋怎麼推都不敢往裡面走了。

　　小小的身體從哥哥胯.下一溜煙鑽出，扯著哥哥的尾巴想要回去，四肢打顫，站都站不穩。

　　暝秋皺眉，他本來打算把這幾隻小豬仔當做玩具給柚子練手的，就像是他滿月的時候，母親會叼來活著的松鼠給他當做撲殺的練習對象，從而培養他的獵食技巧。

　　他沒有立刻把小豬仔們咬死，而是堵上洞口，為的就是把他們留給柚子。

　　可是看看小雌獸那差點哭出來的樣子，畏畏縮縮膽小懦弱，這簡直就像是一隻食草動物。

　　他們是獙獸，天生的肉食者，注定屠殺的一方，怎麼能露出這副怯弱的模樣。

　　從前都是暝秋把獵物咬個半死後拖到柚子面前，這樣對柚子的撲殺技巧毫無鍛煉的意義。以後他要開始試著讓柚子自己咬死獵物，不能把她養成一副草食動物的模樣。

　　他心疼這隻小雌獙，可這個森林絕不會憐惜，相反，還會因為柚子是嬌小體弱的幼獸而更加逼迫。

　　她不像一般的小雌獸有著長輩守護，遲早有一天要自己面對危險的森林。是時候開始教導她如何成為一隻真正的獙獸了。

　　暝秋打定主意，收斂起眼中溫柔的光芒，他轉身咬住淚眼汪汪的小獙獸的後背，狠狠地將她朝洞底的豬仔群丟過去。

　　豬仔們本就擠做一團瑟瑟發抖，忽然被丟進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頓時尖叫起來。

　　豬仔尖叫，柚子也尖叫，她一蹦三尺高，一邊四肢抽搐似的亂踩亂跳，一邊還無師自通地扇動起自己的小翅膀，居然也能飛得離地幾寸高了。

　　連滾帶飛的小獙獸再次逃到哥哥身邊，想要往洞口竄出去，被暝秋一巴掌拍倒在地。他咧了咧嘴，露出一排已經褪去乳黃、變得森白的牙齒，以強硬的態度逼迫柚子回去。

　　柚子害怕地哭了出來，她不懂為什麼剛才還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哥哥變了一副模樣，也不知道洞底那群吭吭亂叫的東西是什麼，只覺得被強勢的成年野豬氣息包裹著，快要昏厥過去。

　　暝秋不輕不重地在柚子屁股上咬了一口。

　　戲耍得手的獵物，這是獙族的本性。他在柚子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將一隻父親帶回巢的一隻小豪豬玩弄於掌中了。這些小豬仔比豪豬更小，柚子不該怕他們的。

　　即將滿月的柚子，已經具備將鳥頭骨咬碎的力氣，更何況有自己在旁邊看著，她不會出事的。

　　這麼想著，暝秋將洞口堵死，冷酷地催促顫巍巍的妹妹去撲咬獵物。

　　事實上沒有過育兒經驗的暝秋這一舉動太過激進了一些。

　　獙獸生性多疑，在這充滿攻擊味道的野豬窩裡，別說是還沒滿月的小雌獸，就算她的年齡再翻五翻，被嚇到身體發軟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暝秋完全拿自己現在的情況套在小幼獸上，這才是真的強獸所難。他估計不記得自己小時候被一對突然竄出來的田鼠嚇破膽的事情了，只覺得在食物面前還驚慌失措的小柚子實在是太給獙獸丟臉。

　　屁股上被咬了一口的柚子無法，閉著眼睛抱著赴死的心態朝洞底走去。

　　她雖然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出越來越近的熱氣和聽到刺耳的尖叫，剛想逃跑後面又傳來哥哥嚴厲的吼叫。

　　一顆沒滿月的小心臟差點就停止了。

　　不止柚子緊張，暝秋也緊張。他對豬仔不熟悉，雖然隱約覺得他們無害，卻也不知道會不會對自己的小寶貝產生威脅。

　　他伏低了身子，做出了離弦之箭的姿勢，準備一有不對勁就衝上去。

　　柚子整個黃濛濛的身子都顫抖地不像話，在離豬仔們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她虛張聲勢地大吼了一聲。

　　這聲音實在奶聲奶氣得很，聽得暝秋都差點繃不住想要笑出聲了。但是對於繃緊了神經的豬仔們來說，猶如屠殺的號角。

　　霍的一下，擠做一團的三隻豬仔四處逃竄開來。

　　柚子顯然沒想到這東西還會亂動，喉嚨裡立刻發出了比豬仔們還恐懼的尖叫，混在小豬仔裡面，繞著整個洞穴一起亂跑。

　　豬跑獙跳，這混亂的局面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吵得暝秋頭疼，他霍的張開翅膀，高亢地大吼一聲。肉食者的氣息鋪面而來，一下子就鎮壓住了腿軟的小豬仔們。

　　望著自己不成器的妹妹，看來想讓她自己勇敢突破是不可能的了，暝秋只好給她做個示範。

　　他收斂起巨大的翅膀，高傲地踱步到一隻小豬仔面前，精准很地咬住他脆弱的喉管，動作姿勢和剛才那隻老虎咬他們父母一般無二。

　　小豬仔被咬住喉嚨，還沒怎麼掙扎就死了過去。暝秋這才鬆口，舔了舔自己唇邊的血液。

　　柚子眨巴著眼，這場景她見過很多次，哥哥總是會在自己面前咬破獵物的喉嚨，然後呼喚自己去喝血。

　　她以為哥哥放棄了那慘無獸道的逼迫，允許自己進食了，於是一轉哭唧唧的模樣，樂顛顛地往哥哥身下跑去，準備痛飲一頓豬血。

　　然而剛剛靠近就被暝秋在耳邊吼了一聲，他將自己咬死的豬仔往旁邊挪了挪，目光看向其他豬仔。意思非常明確。

　　這是他的食物，如果你想要吃的話，就自己動手，哥哥是絕不會幫你的。

　　柚子有些猶豫。通過剛剛的舉動，她已經看出來了，這些亂竄的生物並不危險，是可以吃的美味。

　　況且她也餓了兩天了，咕嚕嚕的肚子和空氣中那鮮美的血腥味催促著她快點進食。

　　小雌獸雖然沒有立刻撲殺上去，但從她不再顫抖的四肢和平靜下來的臉龐，暝秋看出來自己的妹妹已經不懼怕這些豬仔了。

　　他臥到一邊，好整以暇地觀望這場由他引起的廝殺。

　　不，該說是屠殺。

　　柚子在這之前沒有半點面對活物的經驗，她緊張地瞄準一隻最瘦小的小豬仔，對方比她還要小一圈，正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柚子衝他奶嘰嘰地吼了兩聲，那小豬仔逃竄地更加快速了，好幾次慌不擇路地撞到了柚子身上。

　　豬仔主動入懷，柚子並沒有抓住時機撲咬上去，反而瞪大眼睛自己後退兩步給他讓路。

　　第一次，總歸是有些害怕的。

　　洞裡充斥著豬仔的嚎叫和柚子偶爾奶聲奶氣地吼叫，慢慢的，小豬仔體力耗盡，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柚子也再三確定了，這就是個沒有絲毫危險的食物。

　　終於，在小豬仔又一次經過柚子的時候，她一口咬在了豬仔的屁股上。

　　豬仔吃痛，被刺激出了新一輪的力氣，死命的掙扎著，一腿把柚子蹬了出去。

　　獙獸到底是獙獸，被口中的食物踢翻在地，柚子惱羞成怒，當即又撲了上去。

　　她毫無技巧地撕咬著，和掙扎中的豬仔滾做一團。豬仔渾身是血，柚子是同樣被扯下許多絨毛，身上還被咬了好幾口。

　　豬仔的掙扎漸漸無力，當柚子的牙齒陷入那鮮活跳動的血管之後，幼小的獙獸眼神變了。她迷戀上了這種刺破獵物柔軟喉嚨的感覺，享受著身下比自己稍微小一些的豬仔的無力掙扎。

　　這種轉變，正如任何一頭肉食動物一樣。

　　豬仔肉質鮮嫩，咬一口幾乎可以流出油來，這成了即將斷奶的柚子的契機。她無師自通地撕咬下帶血的軟肉，直到把肚子撐的滾圓還意猶未盡。

　　這可比單純的喝血要來的有勁多了。

　　暝秋走到她身後，溫柔地舔舐她被豬仔咬傷的地方，默默讚賞著妹妹方才的舉動。

　　從今天起，柚子不再是隻完全依靠他來獲得可憐的血水的小奶獙了。她的爪牙將日漸鋒利，有著自保和捕食的能力，像是所有獙獸應該的那樣，走向廝殺的道路。